扣他啊。
旺仔小拳头。
这两句话在她耳边不断回响,伏知时好像根本没思考这么做的后果是什么,校门对面的面包车是龙是虎或是猫的盘着十一二个社会哥,领头那个还比伏知时高一截。
一个人,对十二个人。
拳王来了也得出点血。
但她分明记得,上次她带人去二中堵他时,他躲在里面不肯出来,队伍里有人躁动:“啧,这小子怂得不敢露头了。”
刚说不敢露头,伏知时就被一群人追着狂抡那双长腿,应悄定睛一看,追他的只有三个人。
区区三个人,至于这么玩儿命地跑吗?
而蒋定那回,他似乎猜到蒋定这样的社会哥不会善罢甘休,故意落慢步子跟在她后面,他一只手压着她的肩,保证不会跑偏暴露自己,一边走一边观察敌情:“朋友,借我挡挡。”
应悄差点想笑,他快比自己高一个头,而且男孩子肩又宽,再怎么拉她当挡箭牌也挡不住啊。
只会更显眼。
果不其然,蒋定不出两秒就精准定位,他暴喝道:“就那小子!猫着腰那个!”
“哎?我暴露了。”伏知时拍拍她的肩,“我得溜了,你能应付吗?”
喘着粗气追过来的蒋定的确没有为难她,只说:“带句话给你小弟,我天天在这儿摆摊,他躲得越久,我干他越狠,自己掂量掂量吧,是自己洗干净脖子凑过来,还是等我把他揪出来。还有那个万漠,也这么说。”
“你这是两句话。”
“我你妈……”蒋定瞪大了眼珠子,伸手想招呼她,又觉得跌份,摆摆手道,“那随你,意思到了就行。”
走出去两步远后,她听到蒋定的小弟大着嗓门讲坏话:“我还以为他多牛呢,怂包一个,见了我们就跑。这次还只带了五个人,再多带几个他不得尿裤子啊。”
伏知时尿不尿裤子她不清楚,但综合判断,伏知时大约不喜欢给自己找麻烦。
但他现在的行为,麻烦不来找他,他却主动地找麻烦。
她还在发愣,俏厨娘的后门开了,后厨的水案扥着一兜剖鱼杀鸡的垃圾出来,那人想扔垃圾没找着桶,锁定谁是案犯后,立马大叫一声:“哎!怎么还偷泔水呢!”
偷泔水的头也没回,反而走得更快了。应悄拔腿追上去,手伸上前拦他:“别去。”
“她是花姐,樊花昌,女的。”应悄也很无奈,“她就是喜欢口嗨。和卓越喜欢喊你宝贝差不多,只是卓越有分寸,她不那么有分寸而已。你觉得我对她没好脸色,是因为我知道她是给点阳光就灿烂、给点颜色就开染坊的类型。”
伏知时:“花、花哥是花姐?”
他都结巴了。
“对。”应悄迎着他的眼睛,没闪躲地说,“她母亲和俄罗斯人生的她,她生父有两米多,混血,所以个子高。”
伏知时放下泔水桶,一针见血道:“她是同。”
“……对。”
说完这个“对”字,两人都不说话了。还是扥着那兜垃圾的男人过来拎走泔水桶,临走前还不忘教育一句:“下次不准再这样了啊,这孩子也不嫌埋汰。”
这个词顿时让她想起上回,伏知时拿粉红色的搋子搋鹤哥,又是搋子又是泔水桶,这武器怎么越用越埋汰了。
这个念头刚划过,她没忍住笑出声,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随之散去。
“笑什么?”
“埋汰。”应悄说,“搋子和泔水桶,一个比一个埋汰。”
“确实。”伏知时和她一起笑。
他本来还沉浸在请花哥吃旺仔小拳头的情绪里,在樊花昌的性别反转后,请她吃小拳头的想法暂时搁置。
这个花哥是什么性别直接影响他对整个事情的判断,是男的那确实得扣,因为真的过线了,而且性质不一样。
“你和花哥……花姐怎么认识的?”
“打架认识的。”
这话不假,有次她从黑网吧出来,正遇上花哥领着一群小弟敲诈勒索。
姚舜禹不知道从哪找了一个马桶搋子防身,结果反被花哥的小弟夺过去。
“妹妹,跑!你跑啊……”
花哥退回来挡住应悄的视线,这人五官立体,山根挺拔,扇形眼尾扬上去一笔黑色眼线,气质出类拔萃:“哟,这位是妹妹?”
“她敲诈你,是因为把你认成男孩儿了?”伏知时不可置信地问。
应悄点点头。
伏知时觉得离谱,也觉得荒谬。他想都没想就勾过应悄的后颈:“让我看看。”樊花昌到底怎么认错性别的?
女孩子的睫毛挺长的,却不翘,嘴唇那里颜色很淡,薄粉色。
上唇有一颗不明显的唇珠。
伏知时扯她过来只是想对照一下到底哪里男相了,起初还在认真地找,到后面自己也感觉不对劲了,尤其视线落在那颗小巧又可爱的唇珠上面后。
伏知时有点受不了,呼吸和心跳全都乱了,他松开手,还在佯装镇定:“没看出来。”
应悄被他勾过去可能连三秒都没有,满脑子都在想:他刚才哪只手拎的泔水?好像是右手?现在哪只手勾我来着?
她往后瞄,左手。
放心了。
她暗暗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伏知时的心都快蹦到嗓子眼,喉咙也干得发紧。
他没做贼,但现在有了做贼心虚的实感,反观小朋友,她非常松弛,松弛到让人望尘莫及。
“当时剃的寸头。”应悄解释道。
慢慢回落的心又一次被抛飞,过山车一样刺激:“寸头?”
之前有个小孩也剃寸头,他总喜欢蹭他的脑袋,觉得刚冒出头皮的青茬扎手心很有瘾。
他被回忆困住,走在前面的应悄停下来,说:“回去吃饭了,再不回去该抢完了。”
伏知时敛去眼底的迷茫,寻着声往前看:“……好。”
俏厨娘饭店。
两人出去了十分钟,再回来发现桌子上的菜几乎没怎么动,一群人或者趴在桌子上眼不见为净,或者提着眼梢瞪着那些菜。
卓越喃喃自语道:“再不回来我真的要饿死了。”
“竟然没吃。”应悄有些意外,她没拿原先那副筷子,而是拆了一双新的,“吃吧。”
伏知时去洗手池前洗完手才回来,这群人和饿死鬼投胎一样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吃到一半,他和姚舜禹同时盯上一只鸡翅。
两双筷子同时伸出去,伏知时拿筷子一挑一夹,将辛苦抢来的鸡翅放进应悄碗里:“同桌,你吃。”
姚舜禹:“……”他有种剧本被抢了的既视感。
应悄知道姚舜禹喜欢吃鸡翅,往常都是让给他,这回也没例外,筷子叼起鸡翅递给他:“吃吧,别盯了。”
姚舜禹又把鸡翅叼回去:“本来就是给你抢的。”花姐时隔几个月再次上线,他怕应悄闹心。
一个鸡翅来来回回折腾了两三次,也成功团结了所有人。
团结地开始八卦。
卓越:“应悄什么时候有两个哥了?”
虞小满附和道:“对啊,你什么时候有两个哥了?”
拼桌过来的柯宁拿筷子敲碗,不分场合地瞎开玩笑:“一个亲哥哥,一个情哥哥吗?”
我操?劲爆。
所有人齐刷刷看向柯宁,柯宁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脸上有东西?都看我做什么。”
情哥哥。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他耳朵不受控制地烧红了,柯宁还把他架在火上烤:“耳朵……狐狸露出了尾巴。情哥哥害羞了。”
“情你大爷。”应悄眉眼泛冷,“别拿这个开涮。”
柯宁举手讨饶:“错了错了。”
“我操!”姚舜禹一掌拍上桌子,气沉丹田吼出一句,“你不会嫉妒我有妹妹想占为己有吧!亏我那么尊重你!”
姚舜禹揪起伏知时的衣领往外扯:“为了妹妹而战!”
伏知时也没躲,他一心想离开那个环境,说他怂也好,说他做贼心虚也罢,他也不知道自己虚个什么劲儿。
明明和应悄关系挺正常的,无非比同桌更亲密一点。
但他就是想逃。
姚舜禹单方面向伏知时宣战,两人半真半假地打了一架,里面已经吃完结账了。
“别打了。”卓越冲他俩吹了个口哨,“伏知时你也是,怎么老扯小女孩裙子,耍流氓啊。”
穿着苏格兰裙的姚舜禹追上去揍他:“卓越,你给我等着。”
柯宁围观他俩撕扯:“现在是两个小女孩互殴了。”
卓越一边护住自己的同款苏格兰裙子,一边往后躲:“柯宁你哪天嘴不贱一下我倒找你五十。”
三人你追我赶地跑了,几个女生在后面慢悠悠地走。
吃完晚饭回班后,不少同学陆陆续续进班,距离上晚自习还有一会儿,卓越和柯宁在调多媒体。
“看什么电影?”
“当然猩球崛起啊!免费大片,震撼音效,别提多带感了。”
“不看猩球崛起,看金刚狼……”
班里在吵放什么电影,张鼎幽幽道:“再吵下去都别看了。”
最终由卓越一锤定音:“有道理!来投票吧,看猩球崛起的举手,看金刚狼的别举手……好的,那就猩球崛起!”
“窗帘,窗帘拉上,门,还有灯,都关掉。”
一阵兵荒马乱后,室内暗了下来,纷沓的脚步声各自回归原位,屏息凝神地开始看电影。
应悄早在暑假就看完猩球崛起系列了,对这个提不起兴趣,但氛围太好,看了一会儿难免沉浸,直到英语老师推门进来:“我说门怎么关这么紧,敢情看电影呢。”
氛围被打断。
应悄无意中捕捉到伏知时似乎没在看电影,而是在看她放在桌子右边的旺仔牛奶罐。
一罐民族旺仔,塔吉克族。
这是她结账后,特意折回去买的,店里的冰柜摆满饮料,角落里有一罐民族旺仔。
“就一罐?几桌的啊?刚刚52桌是吧。”俏厨娘的老板在前台算账,做生意的记性都好,“这罐不收你钱了,赠品。”
“谢谢刘阿姨。”
刘莉说:“嗐!上次我让我儿子帮我进货,他给我进错了,你拿的这罐应该是最后一罐,拿走吧。”
旺仔被拿出冰柜后,罐身马上结起冷雾,她换了一只手拿,在罐身小人的帽子上抹开几道指痕。
应悄怔住,她买这个干什么?
“孩儿们,来,都别看了。”英语老师拍掌道,“胡子涵,把电影关了。”
只听下面一片嘘声。
在此起彼伏的又是拍桌子又是嘘喊的声音里,旁边的同桌指指罐子,嘴唇在动。
“什么?”应悄提高音量,“大声点,我听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