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二一死,刘河和白久成的注意力从秋叙身上转移,刘河无言地盯了几秒符二,请示白久成:“白先生,这该怎么办?扔出去?”
白久成脸上有些不耐烦,但嘴上说着:“我说过,你们跟了我就和地面人不一样了。符二为我做了不少事,好好安置吧。”
刘河便问秋叙:“有安置的地方吗?”
之前小彩的遗体在一个冰柜里偷摸搁了五天,那冰柜是有密码锁的,现在被秋叙安排成为“浮空城贵宾专用”的冰柜。在地面上,经常吃虫子和喝废水的人都知道,入口的东西难免和死人接触过,大家免疫系统都挺牛的,秋叙此举也是想帮浮空城贵宾免费提高免疫力。
但这种好事肯定不能让贵宾知道,秋叙不知不觉地露出陆轻厌同款无辜表情,眨巴眨巴眼睛,说:“我们专用舱暂时没有安置尸体的服务。”
“你腾个地方!”刘河说,“不是都说在太空里尸体不会腐烂吗?”
面对文盲的客户,秋叙露出了文盲的表情:“我去找个箱子……”
“啧!”白久成烦躁地说,“太空电梯完全模拟了大气和重力,该烂还是得烂,再想想别的办法。”
刘河想了好一会儿,说:“那……趁现在才刚刚出发,让太空电梯回地面?”
见白久成面色不虞,刘河又说:“……腾个冰柜?”
白久成看起来很希望刘河也死一下,刘河讷讷不敢说话,但还没解决老板的问题,又不能不说话,脑门汗都出来了。
“废物!”白久成骂了一句,吩咐秋叙,“把符二带去你们住的地方,给他一个床位。在高空不会烂那么快的,这几天你们委屈一下。”
秋叙可受不了这个委屈,他连忙说:“白先生,其实我们有个空中火葬的服务,还在开发期,您的这位属下刚好可以试用一次。”
白久成示意秋叙继续说,秋叙便胡说八道:“我们的空中火葬仪式,就是把客户带到高空,为他赋予一个较快的初始速度,让他自由地回归大地,在大气中摩擦生热,成为天空中最闪亮的火流星,半个星球的人都将目睹他最后的燃烧!”
刘河听得还挺沸腾的,白久成也点了点头:“那就给符二办一个葬礼吧。”
第二天上午,当太空电梯抵达足够的高度,白久成和刘河观摩了空中火葬。葬礼人少了没有仪式感,秋叙带着三个跟班帮忙充场面。无人机把符二提溜出去,挂在窗户上,陆轻厌颇为体贴,专门给符二翻了个面,让他和老板、同事对视了最后一眼。
借助太空电梯的速度,无人机和符二拥有了惯性。接着无人机模拟火箭分离,带着符二成为了高空抛物线,最后,在无人机失控之前,符二被二级分离了。
大家肃穆地目送符二自由落体,化作小黑点消失了。眼看空中火葬缺了火,好在没几秒大气层把符二擦出了火焰,也不知道他的骨灰会扬到哪里。
刘河此时回过味来,震惊地想:这不还是扔出去了吗?
葬礼过后,秋叙叫三个跟班去设备间,低声叮嘱:“昨天刚起飞的时候,那位客户贴了个金属方片到太阳穴,没几秒就死了。剩下的这两位客户要是给你们方片,千万别贴。”
三人悚然点头,秋叙打发他们去干活,尽量别在客户面前晃悠。
秋叙又去找陆轻厌,陆轻厌正在回收无人机。秋叙想到他给符二翻面的点睛之笔就觉得好笑,搭到陆轻厌肩膀上夸奖:“干得很好。”
陆轻厌扭过头来,大高个儿偏偏一脸清纯,又偏偏因为年轻毫无违和感。他一本正经地说:“嗯,第二次干,有点熟练了。”
秋叙缺德地大笑。
·
秋叙满心期望经过符二之死打岔,刘河和白久成不会再给人发放贴片,谁料中午他给白久成和刘河放饭的时候,白久成竟然说道:“你是这里的领班?我看你挺能干的。我正在和你们站点谈运输上的合作,谈下来后,你可以为我干活。”
刘河笑呵呵地补充:“白先生不是让你辞职,是让你兼职,拿两份工资。”
秋叙心里祝福白先生早点死,嘴巴礼貌地说:“那我祝白先生早日谈下来。”
白久成吃过午饭,对刘河颔首:“以后都是同事,你给大家都发一片吧。”说完便打着哈欠回了他的单人间。
他的身影消失在三楼的单间门后,刘河笑呵呵地叫来所有人。他不知道随行的还有一个设备维护员,陆轻厌在设备间门后面探了下头,没有露面。
“你们都坐下。”刘河对四人说,“白先生和你们站点很快就会合作,这是白先生特意送给你们的礼物,每个人都有份,我来给你们贴上。这可是好东西,橙湖城的王后求着要呢,快活得很!”
秋叙叹了口气,拿来了急救箱。
“事真多!”刘河不满地说着,倒也没和秋叙计较。他打量三个跟班不敢抵抗,拈起贴片就要从左往右依次给他们贴上。宁芙是刘河的第一个目标,她吓得直发抖,眼睁睁地看着贴片逼近她的太阳穴,在即将贴上时,秋叙猛地握住了刘河的手腕。
刘河下意识地挣了一下,竟然没法从秋叙手中挣脱。
“刘先生先贴上示范一下吧。”秋叙单手就将他按在旁边的座位上,笑了笑,绕到座位背后,另一只手捏着一支大号的注射器,将活塞拉到最高。“符先生的葬礼才过去两个小时,我们实在害怕呀。”
“你……”
“宁芙,给他贴上。”秋叙命令。他浅褐色的眼睛里透着浓浓的不耐烦,以至于他的笑容都有了一丝不自知的危险感。
宁芙一贯比另外两人心高气傲些,她不知道这些贴片到底是什么,但刚刚差点被强迫贴上,她心中难免有气。秋叙的声音切合了她心底不敢声张的愤怒,她战战兢兢地拿过贴片,一咬牙,恶狠狠地贴到了刘河的太阳穴上。
借助衣袖遮挡,秋叙用注射器悄悄抵住刘河后颈的血管。在给刘河注射这管空气之前,一个小小的黑点钻进刘河的鼻腔。秋叙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不动声色地放下手,将活塞推回原位,又把注射器放回了急救箱。
与此同时,刘河惊怒的表情停滞了。他像被按了暂停键的机器,一瞬间失去了动弹和呼吸的能力,安安静静地坐在座位里。
“刘先生也死了。”秋叙平静地宣布,“宁芙通知白先生,赵冷和安澜分别端上酒杯和酒跟着宁芙,为白先生倒一点酒作为安慰。”
三人被刘河立竿见影的嗝屁惊呆,听到秋叙的指令猛地回神,连忙跑起来干活。
他们走开后,秋叙拿起纱布给刘河擦掉了溢出的脑浆。这个动作很有意思,因为秋叙没为刘河合上瞪着的双眼,他不是在为刘河整理遗容,而是在毁去微型炸.弹留下的线索。
秋叙望向设备间,竖起手指抵在唇上,无声地“嘘”了一下。陆轻厌明白秋叙的意思,他们都有自己的小秘密,都不说、都不问。他眨巴眨巴眼睛,堪称清甜地朝秋叙一笑,两颗虎牙露出尖角。
刘河在窗外化作第二颗火流星,白久成脸色铁青地转过身。
他第三次问秋叙:“他也是贴上就死了?”
秋叙也第三次回答:“是的,白先生。刘先生先是闭着眼睛享受了一会儿,然后开始抽搐,我们想为他急救,但什么都没来及做他已经去世了。”
白久成不知为何非常的恼怒,他扫视面前四个乘务员,一字字地下令:“他们两个的死,不许对任何人提起,到站之后就说乘客只有我一个人,否则你们也得死!”
晚上秋叙坐在小仓库的地铺上吃饭,笑嘻嘻地说:“他好像以为贴片副作用比他想象的大。”
“我检查了行李区的箱子,都是新生贴片。”陆轻厌说。
“看来是要卖到浮空城。”秋叙若有所思,“可惜了,听他的口风,有人在等他交易。不能在太空电梯上解决他,会暴露我们。”
接下来的四天里,白久成没再提让他们使用贴片的事,但他的脾气变得很暴躁,无论什么事都要找茬辱骂大家。
秋叙每次受了气,也只能暂且狠狠记仇,回到小仓库就要说一些轻浮的话,调戏陆轻厌解解压。地铺是陆轻厌的,他大方分享给秋叙一起睡,被调戏了也不赶秋叙走,像一大只受尽委屈的小可怜。到后来秋叙一张嘴他就把毯子蒙过头顶,做徒劳的抵抗。
他的毯子轻轻一掀就飞了,露出他那张纯情楚楚的年轻面容,还有一双无助又无辜的湛蓝眼睛。
这不是勾引是什么?
秋叙看破不说破,他这辈子还没见过谁能把奶里奶气和茶里茶气融合得如此浑然天成,心底暗暗给陆轻厌取了个外号,小奶茶。
第五天的下午,电梯舱抵达星环上的站点。不出秋叙预料,果然有人在等白久成交易。一个皮肤苍白的中年浮空城男性带来了四个机器人,将一箱箱新生贴片搬进了一辆车。
白久成下机之后,大家熟练地被站点的检修机器人赶出去罚站。秋叙靠在电梯舱的外壁上,目光追着白久成的背影。白久成并没有出站,而是在交易对象的车后门停步,验收着什么机械。
秋叙挪了个更方便观察的位置,眯起眼睛,快速分辨他们的唇语。
“……的理论基础……加上郑先生的机械,有了它一定能更快地制造新生贴片……”
“……我已经和十几座城邦的矿场达成协议,苦力一旦残疾,就会送到我的工厂里提取脑电波……另外,残次品贴片在地面也有销路,那些城邦国王……”
“……放心,我让一些地面人发放贴片,专门找美人下手……对,那些成瘾的美人都会变成贴片材料……作用没什么差别,但原材料高档一些,就可以变成奢侈品……”
检修机器人出来了,大家回到电梯舱。另一个机器人发来通知,这次回程有一位乘客,还是白久成,难怪他到站直接交易,根本不出站。
秋叙靠在门边,望着口若悬河的白久成。陆轻厌本来要进去了,脚步顿住,停在他身后。
秋叙轻声用下巴指指白久成,说:“他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