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纵意睨他一眼,圆溜溜的茶色眼珠微微一转,满头珍珠随之摇晃,叮叮当当作响,像是从蚌壳里化形的小妖精。
不得不承认,方小少爷如此装扮还蛮可爱。
“看够了没有。”方纵意被盯得浑身不自在,抬起头等待广播的播放,却迟迟没有听见角色确定的声音,故障了?
不应该啊,难道是装扮方式不对?
闻年亦在思考究竟哪里出了问题,昏暗中他摸了摸下巴,拧眉思索:“不应该啊,已经打扮得很像小女孩了……”
“是不是你没进入角色,要不然这样,你撒娇喊声哥哥试一下?”
方纵意无语:“请不要夹带私货好嘛。”
“咳,这么明显啊。”闻年忍俊不禁。
“哎哎!你们快来看!”余洛似乎发现了什么线索,他蹲在一个黑黢黢的角落里拾起地上的木牌,木牌上雕刻着一男一女两个小孩,他们端坐在船上,静静等待被送往河对面。
这是给河神送祭品的仪式。
这里面的男孩束着发冠,女孩穿着吉服裙装,二人相依相偎,于风浪中赶赴死亡。
“看来需要穿裙子啊。”余洛发现重点。
方纵意磕磕巴巴开口:“可……可是这里没有裙装啊。”
不远处的柳文随手把窗帘扯下来,从破旧的抽屉里翻出针线和剪刀,原地开始裁剪。除了方纵意,其余三人似乎毫不惊讶,甚至露出这局稳了的表情。
闻年笑着解释:“柳文是服装设计专业的,给你做个裙子对他来说易如反掌。”
“……真要穿啊?”方纵意望着柳文麻利的动作,手中剪刀流利穿梭,裁剪过的布料很快成型,他不禁忐忑道,“那我的形象还要不要了?”
“放心,又没人带手机,出了这扇门什么证据都不会留下。”闻年趁此时机继续往他头上捣鼓小珍珠,“不会毁掉我们方小少爷的形象的。”
“哼。”
墙上贴着破损的红色喜纸,底下香炉里燃着几炷香,袅袅白烟旋转上升,在喜纸前蔓延扩散开来,衬得愈发鬼气森森。
一根修长手指抚上红色喜纸,指尖在纸面磨了磨,闻年细致地用指尖摸下一些细密的红粉。
他用指腹摩挲过方纵意的眉心,在白皙的额前留下一个梅花般的红印,仿佛点睛之笔,使这个双髻造型多了几分生气。
方纵意看不见自己现在的模样,只觉得闻年看他的眼神颇为蹊跷,一看就没打好主意。
“你不会趁机报复吧……”方纵意还是很在意自己的美貌的,“给我打扮成丑八怪了?”
闻年偏不告诉他:“自己找镜子照一照便知。”
方纵意撇撇嘴。
另一侧的柳文顺利完工,他做了一条宽大的暗红色中式裙装,多余的边角料被做成腰带,虽然很仓促不够精美,但一眼就能看出此人手头是有点功夫在的。
闻年二话不说接过裙装套在了方纵意的身上,垂眸替人系好腰带,穿好衣裳的一瞬间,头顶广播再度响起。
「童女已确认。」
方纵意甩了甩裙子,发现完全不阻碍行动速度。
在所有人的身份确认以后,破败的祭台刷一下全黑,连之前微弱的烛光都一干二净,随着几声咚咚的敲鼓声,突然耳畔响起一声诡异如魇的尖锐嗓音。
“吉时已到——”
“哇呀!”齐飞突然嚎了一嗓子,把方纵意吓得一哆嗦。
余洛在黑暗中踹他一脚:“不要嚷嚷,没被鬼吓死先被你震破耳膜了。”
“咱们现在是不是得从祭台前往献祭祭品的船只?”
“谁来开道?”
“船夫开道呗。”柳文淡定开口。
齐飞大悲:“贼人莫要害我!”
眼前只有一条又黑又长的走廊,几个人商议过后余洛开道在前,闻年和方纵意走在队伍的尾端。
陷入黑暗以后方纵意就开始冷汗直流,他曾经看过的恐怖片画面争先恐后往自己脑子里钻,仿佛下一刻就会出现一个倒吊的女鬼披头散发来索命。
他紧紧咬住下唇,走步有些虚浮,哪怕装得再安静,沉重急促的呼吸声还是出卖了他的紧张忐忑。
离他最近的闻年在黑暗中耳力极佳,小少爷紧张害怕的呼吸声径直传进耳中,闻年伸手想把他往前推自己殿后,结果手才一碰到他的脊背,方纵意就吓得猛然一颤。
他用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才没有泄露声音。
闻年才意识到自己有些莽撞,低声说:“是我。”
方纵意捂着嘴巴余惊未消:“你怎么不说句话就碰我,要吓死我呀。”
“你不是不害怕吗?”
“闭嘴!”方纵意现在肠子都悔青了。
“你走前面,我在最后。”闻年把他往前推了推。
方纵意很不客气的接受了他的好意,连忙往前窜了一步。
几个人继续在黑暗中摸索前进,突然响起了阴森渗人的音乐声,虚虚实实地回荡在整个走廊里,恐怖氛围渲染得格外到位。
紧跟在余洛身后的齐飞吱哇乱叫,手里的海绵船桨一下又一下地压在了余洛的后脑勺,最后余洛忍无可忍,直接一脚把他踹到了最前方。
“啊啊啊啊啊啊余洛你个王八蛋我饶不了你!!”
伴随着尖叫声,突然有东西在拽他们每个人的裤脚,胆量最小的齐飞再度凄厉地嚎叫,狭窄的长廊内一个人吼出了八个人的混乱气势。
“救命啊!!啊啊啊,啊啊!”
突然之间,方纵意感觉到有人在扯他的裙摆,他当机立断把腰带解了丢出去,结果那人还是紧追不放,他慌张地想要寻找安全场所,再不跑就要向齐飞一样尖叫不停了!
啊啊啊啊啊啊怎么办呀!
几个人在走廊里狂奔,方纵意像只无头苍蝇乱撞,突然想起闻年就在他的后方,可他刚刚乱跑一通已经分不清方向了。
裙角再一次被别扯拽,方纵意的长衣袍已经散了大半,他盲目地瞎摸索,突然一只手攥住了他的手腕。
他失声尖叫,很快那只手就捂住了他的嘴巴,属于闻年的清澈嗓音低低传来:“小少爷,在找我吗?”
是闻年。
方纵意下意识紧紧抱住了他的胳膊,闻年伸手把他捞进怀里,被圈进怀里的刹那,方纵意身体剧烈抖动,很快那股熟悉的体温将他环裹得密不透风。
他是真的有点害怕。
于是一路闻年都护住他往前走,二人没有多余的交流,就这么紧紧贴在一起,仿佛真的是被世人所献祭的祭品,天地之间只剩二人相依相偎。
混乱的长廊总算到达尽头,在余洛率先触碰到船只标志以后,长廊的灯笼逐步亮起红彤彤的诡异光泽,映照在每一个人的脸庞上。
猝不及防的开灯使每个人的动作暴露于眼前。
渔夫余洛正像个胜利者一般站在船前,挥舞着漏风的渔网,船夫齐飞正在拿着海绵船桨举在头顶,神情像是要就义,沙弥柳文贴在走廊边缘稳步前进,鬓角满是汗水。
三人视线同时看向那对童男童女。
方纵意眼睛红彤彤的正半趴在闻年怀里,他的腰带不知被丢到了何处,衣袍凌乱不堪,头顶的发髻散乱歪斜,珍珠贝壳掉了一地。他眉心微蹙,双手拽着闻年的前襟,闻年则长臂一揽把他兜在怀里,紧紧护住了战战兢兢的小少爷。
像对逃命的亡命鸳鸯。
众人看过来的瞬间,闻年用最快的速度把方纵意遮在了自己身后。这小少爷最要面子,怕是被这么多人看见他狼狈的模样会不开心。
而众舍友很明显误会了他的举动,认为闻年这小子占有欲可真强,看一眼都不行。
余洛丢下一句话:“伤风败俗啊。”
“单身狗不懂了吧。”齐飞嘲笑他。
余洛反唇相讥:“看看人家有对象护着,再看看你只能自己喊破嗓子,啧啧,可怜呀。”
“靠,我也要找对象。”
柳文道:“看看怎么进入下一个关卡吧。”
几个人凑过去研究如何启动船只。
方纵意整理好衣裳,小声问闻年:“刚才被看见多少啊……?”
“放心,我给挡住了。”闻年微微垂眸,狭长眉眼望过来时似有暗光流转,“顶多看见小少爷死死勾住我不放的样子罢了。”
“谁死死勾住你了!”方纵意气得鼓起脸颊,圆溜溜的眸子毫无杀伤力,“不要脸……”
“是谁故意往我怀里钻啊?”闻年扬起尾音。
“那我往别人怀里钻。”方纵意叉起腰,“出门你去染个绿的?”
闻年笑个不停。
拌嘴间,方才的紧张恐怖氛围缓和不少,忽然长廊的灯笼再次忽明忽暗,余洛他们不知道摸到了什么机关,只听咔嚓咔嚓两声,周围的墙面瞬间变幻,一艘船只模型突然动了起来。
提示牌上写着运送祭品至河对岸。
头顶的天花板开了一个口,里面黑咕隆咚,里面闪烁着绿莹莹的暗光,目光下移,角落里藏着一架木质梯子。
看来祭品需要单独爬梯子通过这个管道。
齐飞耸耸肩:“看来我们得暂时分开了。”
“祭品加油!”余洛一脸贼笑。
方纵意往黑黢黢的通道里瞅了一眼,心里有点发怵,却又不免庆幸还好祭品是两个人,不然他自己做单线任务得吓死。
闻年率先爬上梯子,钻进管道以后朝方纵意伸手:“上来。”
方纵意小心翼翼爬上去,进入管道以后需要身子放低匍匐前行,这时候身上的繁琐裙装就显得格外累赘。
“把衣服脱了。”闻年直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