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豌豆公主不得好生伺候着?老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俞栎脑海里登时浮现出身高1米87体重80公斤,抓起200斤的胖子健步如飞的豌豆公主,连连点头附和,特别真诚。
“不瞒您说,我的母亲也爱油画,生父是做艺术品生意的,从3岁就被他们逼着上画画课,老惨了。要是有拍卖、淘宝的机会,还要多仰仗您引荐呐。”
“哦?”马明亮亲切地笑起来:“原来老弟一家都是同道中人,真是缘分。”
“我是一知半解的瞎掺合罢了,倒是媳妇家有几幅拍来的旧画,丈母娘说要给他当嫁妆,上面沾了水渍,怕影响价值。正打算叫沈大师帮忙看看,不能修就算了。”
“那个好弄,只要不是裱好的,你用刷子从背面刷一遍清水,干了就没事了。”马馆长非常热心和耐心,像对待自己晚辈一样。
“不行不行,得找专业裱画师傅,那可都是一百多年前的老画!弄坏了媳妇得打死我,还是得找个沈师傅那样的专家。”
“沈大师?你是说前面街上那个小沈?”
“是啊,鹏程万李,沈鹏,好多同行推荐。您等会,我接个电话。”
俞栎摁断重金属摇滚铃声接起来:
“喂,小云,这不正去的路上么,放心一定整得好。什么?金丝楠木框?!这几张破纸,唉行行行,听你的都听你的,金丝楠木就金丝楠木。挂了啊,开车呢。”
挂断电话,他就开始抱怨:“女人真是,什么都不懂吧,净他妈瞎指挥。老画配什么金丝楠木,买椟还珠,不是找偷么。”
“那是什么画?”
俞栎瞅了瞅四下越来越拥挤的人群,神秘兮兮地说:
“这周围有茶馆不?我请客,找个合适说话的地方。”
“北头有喝茶的摊儿,靠河边有风还凉快。”
两人要了个露天小包间,面对面坐下。俞栎把画搁到一旁椅子上,凑近马明亮开始聊:
“画是他爸妈拍来的,布丹的两张,雷顿的三张,都是些不温不火的,说是有瑕疵很便宜就拍到了,咱也不知道真假。搁好几年了,谁知道一进水烂成啥样,要不是有沈大师这样的专业人员我是绝不答应。话说我老本行干够了,教书赚不了几个钱,说来惭愧,现在住对象家买的房子里。入赘的滋味,不好受。”俞栎长太息以掩涕兮。
“老弟,今天你可是来着了!是莫奈的老师布丹?雷顿是极其被低估的画家!”马明亮不禁兴起,脱口而出。
“您对这两位也有研究呢?我个人不觉得这两位的画以后会大涨,毕竟都一百多年了。”俞栎早就研究过马明亮这些年发表的艺术评论、书画鉴赏。
“我研究过他们,听我的,这二位的作品一定能火!再说,千万别小看书画界的炒作。你放心,一百多年前的画我也裱过,比小沈只好不差,这几张画交给我。”马明亮拍着胸脯很有把握。
“哦?您裱过很多老画?”
“那是自然,隔着画框看跟看裸画完全不是一个概念。画框拆开的瞬间,来自那个世纪独有的味道‘欻’就钻进鼻孔,经过达芬奇、莫奈、毕加索、梵高的勾勒、涂抹、打磨,并静静待在他们的画室直到问世,直到不朽!触摸这些画,就像跟百年、几百年前的大师紧紧握手!你有没有试过,嗯?”马明亮越说情绪越激动,身体前倾抓住驾驶座越来越靠近俞栎。他的眼底闪着异乎寻常的光。
“没有,非常想试试。那您都裱过哪些名画?”
“多了去了,国内这些著名油画家都跟西方学的。什么刘海粟的《威尼斯》、林风眠的仕女好多幅,徐悲鸿的马,哎你知道徐悲鸿画什么最好吗?”
“裸体女人?”俞栎很感兴趣地笑问。
“我说什么来着?同道中人,同道中人呐!俞教授转行干这个有前途!只可惜大家所熟知的大都是那些马跟主旋律的东西,没大看头。我藏有两幅徐公的果体女人,画得他妈真叫一个绝!不瞒老弟说,我自己也喜欢画这个,给我当模特的,排队,还都很听话。”说到这里,马明亮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陶醉的眼里突然发出凶光:“有那么一两个不听话的……怎么样,改天领你体验体验?”
“那敢情好!”俞栎身子往前凑了凑,眼里迸发出羡慕神色:“这不就是中国的《泰坦尼克号》吗。”胃里却是一阵阵翻涌。
“唉,国内就这环境,跟外面还是没法比,可外面的也进不来啊,所以您接触的国外画作也没多少。”
“不不不,”老马激动地摆手否定:“还是年轻人,没经过以前那个时候。大概十几二十年前吧,这些还都能画能看。早些年更多,希腊神话里的美人儿,哪个不是经我手裱的呢?莫奈的、蒙克的多了去了。现在别说那些题材,普通题材进来的也越发少了,精品更是千年不遇。”
“所以最近展出的《病孩》你也裱过。”俞栎眼睛含笑,极其自然地注视着他,一只手轻轻整了整衬衣领子。
“对,我拆了裱的,那画后面整个儿泛黄,很影响品相,我就……”马明亮的话戛然而止,一缕森寒在他眼底闪现,黑曜曜的瞳孔立时缩成针尖。
“所以呢,《病孩》现在在哪?”俞栎似乎还沉浸在先前交谈的氛围当中,声音不徐不疾,而搭在腿上的指节却隐约泛白。
“竟然诈我。”顿了几秒,马明亮平静下来,满脸晦暗不明的笑,声音从容不迫,仿佛在聊别人的事,跟自己无关。包间里一片诡异的和谐,与包间外的嘈杂形成两个平行世界。“原来你跟那楞头警察一伙的。”他摇了摇头,喝完杯里的茶,索性站起来,负手而立,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
“俞老弟,你呀,就是聪明过头了,不知道自己惹下了多大的祸。劝你一句,不要蹚这趟浑水,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
离茶馆100米处的运河边,便衣打扮的贩夫走卒都屏住呼吸,就等霍惊云一声令下闯进茶馆抓人。
“老大,什么时候冲进去?”
“再等等,叫他吐干净。”
十几辆改装消音的摩托车如饿了三天突然嗅到猎物的豹子,从四面八方朝一个地点飞驰。
“听见轰隆声没?”
“听见了啊。从这儿往南五公里有一摩托车队训练基地,想是刚训练完回家。怎么着,栎哥那头咋说?”
“不对。要是路过,声音应该从南边传过来,现在声音是四面八方来的。越来越——近了!”霍惊云大喊一声:“不好,摩托车队是冲这边来的。”
游客犹如被饿狼闯入的羊群,四面八方躲闪避让,本来有的人还骂骂咧咧、指指点点,等摩托车上的人亮出家伙,挥舞铁棒,随机打砸沿路店铺时,目睹这一切的人都成了惊弓之鸟,四处飞奔逃窜。
“乒乒乓乓!砰砰砰!”
“呀呼!!他妈爽翻了!老子很久都没这么玩儿了!”
“啊!我的胳膊!”
“妈妈,你在哪?哇——”
尖叫声、哭喊声如游走的引线,摩托车开到哪里,炸到哪里。
“叫增援,快!”
尹建摁开步话机:“8·07案组呼叫增援,8·07案组呼叫增……妈的,怎么没信号?操了!手机也拨不出去。”
这时,最前面那辆摩托车已经飞闯到他们面前,“欻”地打开车灯,照得霍惊云和尹建用手挡眼。
“卧槽!老大还真让你说着了!”又转头问摩托车上的人:“不想活了敢挡爷的道!我们——”
霍惊云抬手止住了他,眯眼打量这架花里胡哨的哈雷戴维森宇宙星舰。
“世界真小啊,又见面了霍警官。”
“这么沉不住气,追着咬。”
这条巷子就在俞栎所在茶馆隔壁,因为还没怎么开发,黑灯瞎火的没什么游客,只有一对小情侣卿卿我我,被亮起的车灯一照,男生迅速拉起女生溜边跑了。
陆续有摩托车靠近,车上人发出“呜呼啊哈嚯嚯”怪叫,呼啸着往霍惊云这边飞来“铿”地一声停到胡同口,没过几分钟,胡同口被堵死了。
“Buddy,let's fuck!”
“woohoo!!!”
“听Shawn的,弄死他!”
……
“我艹,老大你是睡了他们老子,还是情敌来袭?”
“滚你妈蛋,当我情敌,他配吗?”霍惊云说话间隙仍死死盯着摘头盔的肖裎。
“那现在怎么办?这些摩托车够把咱碾成肉泥,100遍。”看这些钢铁侠般炫目狂飙的豪奢摩托车队,他明白这都是有备而来,目标是首富家唯一的公子。
“能怎么办?跑!”说时迟,那时快,霍惊云和尹建一左一右迅速跃起,翻身上了一户人家的高墙。十几个车灯瞬间把他们照亮,颇像登台的演员。
带头的人螳螂腿撑地,头盔车把上一挂,抬眼打量飞檐走壁的两人,挥了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