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小姐,如果小江不肯上厕所,小羊一定要他上,不上就不能从厕所出来,算是非法拘.禁吗?”
所以,到底是怎么又谈论到厕所的事情的呢?
桑绿一脸生无可恋。“为什么不在中堂学习呢?那里比较安静。”
安静不重要,重要的是只有中堂藤曼书柜旁才有信号,有信号的地方,才方便她作弊。
“抱歉,桑小姐,我还有许多活要做,你们外面的法律需要在安静的氛围下才能讨论吗?可我们的焚巾曲不用,放炮的时候我都能念呢。”
这话听着有些阴阳怪气。
桑绿本就是半吊子水平,这种根据常识判断也很模棱两可的事情,真是说不出个一二三来,而且没有表妹的外援加持,只能硬着头皮给出模棱两可的答案。
“应该…算是非法拘禁吧。”
“桑小姐,你那么懂法,为什么不确定呢?”
姜央浓黑的瞳仁满是不解。“是就是是,不是就是不是,确定的规则为什么会有不确定的答案?”
“你们外面的法律,真不是好东西。”
姜央大言不惭地落下评价,收起小本本,为数不多的求知欲也消失殆尽。
桑绿:好有道理,竟无法反驳。
“哎——我还没问呢!”
姜央往后院走去。“你没有给我答案,根据你们外面的法律的‘合同相对性原理’,我也不能回答你的问题。”
桑绿:……合同相对性原理是什么?
桑绿飞快跑到中堂的藤曼书架旁,信号由无变为2G。
滴滴——
手机响个不停,对话框里,母亲的信息是刺眼的99+,桑绿拇指悬空停顿片刻,还是点开了。
——今天还没练琴。
生硬又没有表情的话,发了几十条,渐渐失去耐心,后面的消息带上了恼怒的情绪。
——你别以为躲到山上我就找不到你了,三个月后,你就给我回德国去!
——我培养了你这么多年,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桑绿,回消息,别逼我。
看见逼这个字,桑绿骨子里都在颤栗,曾经被母亲关在房里几天几夜练琴的崩溃记忆又泛了上来,无论她怎么哭喊,怎么吼叫,哪怕最后屈服了,练琴练到双手抽筋,指节僵硬肿胀到仿佛一敲就碎,外面也只有歇斯底里的一句:
不对,感觉不对!!!
桑绿抹去冷汗,强行删除那段记忆,快速应付了一条信息:今天下午会练的,山里信号不好,视频传不出去。
打完消息后迅速删除对话框,仿佛删除了,就能体现出对母亲的反抗。
云落的对话框发了一长串的法律解释,专业晦涩,桑绿直接拉到最后,结果是:
条件太少,不确定。
桑绿当下手指在屏幕按得飞起。“是就是是,不是就是不是,确定的规则为什么会有不确定的答案?你学的什么法律,真不是好东西!”
平白无故挨了一顿呲的云落:……
“姐,具体案例具体分析,非法拘.禁需要关押24小时以上才行,你给的条件太少了。”
桑绿回复:下次提取关键词给我,不要弄一大堆专业词汇。
云落:考试就要说法言法语呀~
桑绿收起手机,跑出信号范围,去后院找到姜央,一通折腾,气喘吁吁的。“姜老师,我们的法.律是正经的法律……呼呼……是你给的条件太少了。”
“非法拘.禁需要强迫他人意愿,关24小时以上才行……”桑绿大口喘气,空气大量的进入肺中,一股子熟悉又生理性厌恶的浓缩炸弹在肺里炸开。“yue——你……你在干什么?!”
姜央从草丛间冒出脑袋。“今天该施肥了,要从这里捞肥料。”
她怕桑绿看不见,挪了挪身子,给桑绿最好的观赏视角。
木棚厕所后,两块石板的缝隙被拉大,黝黑泛青的巨大空洞出现在桑绿眼前,一串串蠕虫般的不明物体挂在壁上,还能隐隐看见泛滥的池面。
姜央用长木柄的勺在里面扒拉,泛滥得更加厉害了。
桑绿的胃也跟着泛滥。“呕……别晃了……”
姜央瞥了一眼在草丛里干呕的桑绿,立马移开视线,似乎对方比身下的粪池更让她嫌弃。“只要关了24小时就是非法拘.禁了吗?”
桑绿塞住鼻子,只用嘴呼吸,声音憔悴。“是的。”
“哦~”姜央捞出长勺,深青色的液体倒入旁边的桶中。
桑绿立刻转身,纸巾不能完全抵挡味道,甚至哗啦的水声在耳中更加清晰了,她的五感比常人灵敏许多,这份被无数人称赞过的钢琴天赋,在此刻就像一把箭矢,直冲脑仁,差点冲晕过去。
“桑小姐,这是你的纸唉。”
桑绿应声回头,看见了这辈子的噩梦。
一抹黑绿色的布浮在似粘非粘的液体中,混杂着一些不可说的杂物。
姜央视若无物,勺子倾了倾,水波荡漾带动纸巾。“桑小姐,你的纸不会化,真棒!”
这有什么好棒的!
“呕!”桑绿忙制止她要凑近的步伐。“你别过来,那是湿巾,不是纸!”
她发誓,如果当时厕所里有垃圾桶,她绝不会这么没素质扔进坑里,这下真是现世报。
姜央似懂非懂。“我想要……”
“给给给!等会就给你,你能拿它离我远点吗?”
桑绿缓了好一会,渐渐适应了这个味道,但还是有些排斥,远远站着。
姜央与纸杠上了。“桑老师,如果小江上厕所没有纸,小羊不给他纸巾,小江在厕所里呆了一整天,算是非法拘.禁吗?”
考题过于新颖,桑绿懵过之后陷入沉思。“没有纸可以不擦,小羊没有义务一定要给小江纸巾,这不算强迫,只能说是小江自己把自己困住的。”
姜央不是很理解。“为什么前面一个是小羊非法拘.禁,后一个就不是了呢?”
“你问出这道题之前,不应该就已经知道区别了吗?”
姜央摇头。“就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才请教你,这是昨天晚上学习的时候看到的题目。”
昨晚?
昨晚烧热水洗完澡就已经很晚了,姜央干了一天的活,居然还能再熬夜学习?
这比她表妹上进太多了!
桑绿很是敬佩,但对姜央的常识依旧不敢恭维。“根据一般人的理性,就能区分出强迫和非强迫的区别,前者的小江以小羊不上厕所为由,强迫他呆了24小时,后者中的小江只是不想给纸而已。”
“什么叫一般人的理性?”
桑绿耐心解释。“就是常识,大家都知道的东西。”
“可是我不知道啊。”
桑绿:“……你代表不了大家,不能因为你自己不知道,就否认客观事实。”
“我能代表大家呀。”
“这是我们外面的法律,你代表不了外面的大家!”
姜央没再反驳,埋头好好记下了。
桑绿瞧她这会儿少见的不气人,又补了一句。“姜老师,你要学习外面的法律,首先要深刻地感悟一下什么叫一般人的理性,不能总是用唯我独尊的想法代入,不然你学多久都学不好的。”
姜央半合的桃花眼张开,眼睛大而恍然,深为认同道,“桑老师,你说得真棒。”
简单的人说夸赞的话,满满的专注与认真,是会从眼睛里溢出来的。
桑绿忽然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也没有……我就比你懂多一点点而已。”
“桑老师,你和我一起去田里吧。”
“啊?”桑绿为难地看向那几桶尿。“不了,我在家等你就好了。”
“今天会很忙,你的问题还没有问呢,基于我们约定合同时的同时履行原则,你该跟我去田里,不然我就违反你们外面的原则了。”
桑绿:有种姜央去法.考肯定能考过的感觉。“……好吧。”
姜央装满了四个大桶,用一根竹竿两头端着,她蹲在中间,缓缓站立,竹竿两头重重弯了下去,要断了似的。
大多数人对即将出现的危险是有感知的,那竹竿若是从中间断裂,突然炸开的两段会正好打在姜央的太阳穴上。
桑绿一着急,也顾不得恶心了,上前欲帮忙按住扭曲过头的竹竿。
然而,有时候生理性的感知并不起作用。
竹竿在可承受的范围内上下晃动,展示出了极强的韧性,姜央双手一前一后拽住桶绳,一个扭腰绕开了桑绿,两只桶也在惯性的作用下绕了一圈。
桑绿来不及后退,眼睁睁看着满满的尿桶几乎擦着自己的裙子边过去。
尿液剧烈晃荡了一下。
好在,没漾出来。
桑绿心口一松,抬眼间,看见一双盛满难以置信的眼睛。
比尿桶盛得还满。
其实大多时候,姜央是个很简单的人,简单到那双眼睛承载的情绪,桑绿不用猜测就能知道。
尿你也要抢?!
“我怕你扛不住…”桑绿觉得自己真是跳进黄河洗不清。
此话一出,姜央反应更大,蹲下将尿桶落地。“怎么可能,再来两个桶都可以!”
桑绿抓住她的手。“我信我信。”
开玩笑,四个大桶一挂,竿子就算不断,尿桶也无法做到平衡,万一洒得到处都是,崩溃的还是自己。
毕竟,打扫厕所的权利,姜央已经全部授权给她了。
是的没错,是打扫权利,如果不愿打扫,在大山里的三个月,她和鸡的上厕所环境是一样的。
没有人权,只有兽权。
出了木屋,两侧都是半壁悬崖,无水无田,夹着一条还算平整的土路,偶尔能瞧见深深浅浅的脚印。
姜央骑三轮车,载着桑绿和尿桶往山下而去。
桑绿坐在姜央旁边。
三轮车的设计是没有副驾驶位的,姜央身材高大,坐姿豪放,桑绿几乎都快挤下车了,她只能牢牢握住一侧的栏杆,正好偏头就能看见后座那一言难尽的尿桶。
“姜老师,你的车装过尿桶以后会洗吗?”
“会呀。”
桑绿松了一口气。“用井水洗?”
姜央道,“用雨水洗。”
桑绿嘴角一抽。“……如果一直不下雨呢?”
姜央懒得再回答了,眉宇间是微风吹过的惬意,神情颇为享受。
桑绿只能闻到微风带给她的尿骚味,神情扭曲。
哐当——
车子颠簸了一下,尿桶荡漾出来一些,泛青的尿液洒出来后有点黄,不明的固体物质被尿冲进裂开的地板,正巧是桑绿进山时蹲坐的地方。
桑绿面无表情地转过头,目视前方,心里意外得很平静,平静得像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