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喆禹说,桌面上那是个游戏,原名叫《怪诞故事》,他已经玩过一遍,“就是看了几个视频,做了几个选择题,游戏里三次天黑结束之后就结束了。”
孟言猛地抬头,刚张开嘴,戚余打断:“什么视频,什么题目?”
肖喆禹看着徒弟的反应,突然抬手抹了一把脸。他沉默了一会,仿佛忘了戚余还在等他的回答。
“……你是什么行业的?金融?”
戚余点头,也没问怎么看出来的。老警察,有这点眼力再正常不过。
肖喆禹眼神暗了暗,似乎有点失望。他手在上衣口袋里摸了摸,没找到电子烟,“视频是这间屋子里面的场景,有衣柜、窗户、客厅、玄关,题目我还记得……”
“第一题:世界是否在逻辑?A.存在 B.不存在,我选了A,提示我错误。”
“第二题……第二题有点奇怪,我怀疑是一种独特的中文加密,原题是:箔太護蕬髹錓,A.1 B.ok。这题我蒙了B,提示正确。”
到这里,听的两人和说的一人眉头都深深皱起。
“第三题,华华有一朵红花,红红有一朵黄花,所以水太烫的时候应该:A.倒杯子里 B.听歌。我选了A,提示错误。”
“这都是什么破题?”孟言忍不住低骂一声。
肖喆禹忍了忍,“我教你的都忘了?”
孟言抬头看着他,一下眼睛就红了,两滴眼泪将落不落地挂在眼眶边缘,被他咬牙逼了回去,小声回:“没忘。”
三人对面无话可说,也出不去这间屋子,只能各自安排回房,但有个问题——所有人都同意,暂时不进有电脑的那间房,这样一来只有两间房可供他们分配。
肖喆禹:“你跟我一间房吧,小言。”一来他们既是同事又是师徒,二来,肖喆禹也不放心戚余这个陌生人。
孟言垂头,睫毛焦虑性地眨着,最终还是没有吭声。
下午六点,天彻底黑下来。外面下了雨,窗户上一片水渍模糊。
戚余躺在床上看手机,外面突然有人敲门:“你饿不饿?吃不吃晚饭?”
戚余没有理——拜前面几次经验所赐,他吸取经验,在手机里下了几部纪录片和书,也绝不会轻易开门。
没多久外面就彻底寂静下来。
从窗户方向传来一声轻微的“啵”。手机上的纪录片正播放到鳄鱼把眼睛露出水面、悄悄向猎物靠近的画面,戚余没有开声音,但他错觉那声是自己幻听。
直到一声又一声的“啵”,像打开汽水后源源不断冒出的气泡,这才抬眼看向窗户。
背景是漆黑夜色,窗户上全是眼睛。
一枚又一枚眼球,最下方连着一个小小的茎蒂,均匀分布在窗户上,就像是从窗户的玻璃上长出来的一样,漆黑的瞳孔整齐盯着戚余,他捏着手机壳的指腹微微一滑。
神信:【混沌值-5。比我想象中好很多,你是不是早有预料?】
戚余放缓呼吸,迅速镇定下来,“任务就是度过三个黑夜,显然入夜之后好戏开场。如果我去把那个电脑销毁,是不是就能离开这里?”
【你记得肖喆禹说的吗?度过三个黑夜之后,游戏才会结束。如果诡域存在规则,那么就算是诡域领主也需要遵守。你可以在这里摧毁它,但不会对现实产生任何影响。不过你也发现了,这个诡域领主无法直接杀人,必须假借这些规则之手。噫,真弱。】
戚余还是决定一试。他拿上刀,开门往外走,入目一片荒诞。
桌子上的闹钟掀开了自己的后背,把电池抠出来塞到嘴里,啃得鲜血淋漓。纸巾在旁边被吓得小声闷哭,眼泪溢出来把自己打湿透了。
两条小腿正站在肖喆禹和孟言的房门口,光着脚,交换着猛踢房门。
咚咚!
咚咚咚!
余光里,天花板上挂着一双鞋子,正流着腥臭的口水,听见开门的动静,它们扑了过来。
戚余当即后退甩门,一只鞋子还是窜了进来,被戚余一甩藏刀钉在地上,痉挛两下不动了,木质地板却尖叫起来:“啊——!扎到我了——!”
一道细小寒流从脚底一路窜到后颈。
此时,窗户上“啵”的一声,长出一枚直径20厘米左右的巨大眼球,缓缓转向卧室里面。
戚余听见自己压抑之下略微急促的呼吸,高度的紧张令胃部抽疼,耳膜刺痛。
神信:【混沌值-20.宝贝,悠着点,你的混沌值降得太快了。】
戚余微微张开嘴唇强行放缓呼吸,在地板逐渐衰减的尖叫声中,确认卧室里的东西不会主动攻击他。
“这些都是它的诡奴?”
神信:【你应该问,这些能拼凑出一个完整的诡奴吗?】
戚余想起了肖喆禹说的第一道题,答案是,世界不存在逻辑。
或者说,这个名叫《怪诞故事》的游戏,不存在人类的逻辑。第二道题和第三道题就是证明。
唯一知道的,只有捱过漫长黑夜。
-
保和广场,19层1903。
影子趁着“秘书”开门的空隙溜了进去。它形态小、诡气弱,以至于“秘书”根本没有留意到它,就像大象不会在意自己走路时脚边有没有蚂蚁。
“戚总?”房里没人,“秘书”装模作样地喊了两声,然后瞥了眼摄像头的方向,红灯熄灭。
“秘书”勾着唇,吹着口哨,在戚余的办公室里信步走了起来。先是坐到沙发上,摸了摸,接着来到柜子前,扫了眼戚余的书架,找到了摆在这里为数不多的三张照片。
一张是戚余和其他几位股东的合影,他在其中鹤立鸡群,过分亮眼;第二张是一份职业照,西装革履,面无表情,“秘书”用指尖点了点他眼下泪痣;第三张照片,是戚余某一年出差时在某个靶场拍的,鼻梁上架着一副护目镜,双臂端举一把枪,眼神锐利地望着靶子,他眼下那枚泪痣正好在护目镜边缘,若隐若现得很是撩人。
“秘书”仿佛想象出戚余是如何微微压着睫毛,用那双漂亮的冰蓝色眼睛锁定靶心,修长手指微微扣下扳机。
“咻”——在枪口的火光下,子弹划破空气而出,却没有射到靶子上,而是正中自己的胸口。在戚余冷漠锐利的视线中,这颗子弹噗嗤打穿了他的心脏。
可这该死的心脏不歇业休息,竟然还疯了似的狂跳起来。
“秘书”脸颊泛起激动的潮红和变态的兴奋,将那张照片拿了下来,贴在自己胸口,“你真是……”他低笑一声,像是对着深爱且宠溺的情人,“我对你越来越有兴趣了。至于这个,就作为我对你一见钟情的纪念品吧。”
“秘书”带着这张照片,离开了办公室。
于是办公室里只剩下影子。
-
戚余看了一整晚的《动物世界》。
凌晨六点,第一缕阳光出现时,雨停了,长满整个窗户的眼珠也消失不见,窗外可以听见婉转鸟鸣,像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清晨,空气微凉。
从客厅里传来肖喆禹的声音:“我记得冰箱里有不少东西,搞点早饭吃吧。”孟言低声说了句什么,引他一笑:“得了,你那个厨艺别把厨房炸了,最后大家都没得吃。”
戚余收起手机,打开门出去。
肖喆禹走在前面,昨天晚上踢门的小腿在他身上,试图从天花板上跳下来咬人的鞋子在他脚上,他一脸神清气爽,看见戚余时还点头打了个招呼。
戚余瞥了眼他身后满眼红血丝的孟言:“你们昨晚睡得怎么样?”
肖喆禹捏了捏后颈,活动活动肩膀:“还行。昨天晚上是不是下雨了?”
孟言看一眼他背影。他现在已经不会动不动眼红了,但是表情格外憔悴,眼睛里没有光。
等肖喆禹走进厨房开火做早饭,戚余朝孟言偏偏头,看了一眼阳台。
“聊聊?”两人先后走到阳台,戚余瞥了眼厨房里的人,“你师父怎么死的?”
孟言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后退两步,嘴唇一瞬间就苍白了。
神信:【啧啧,你看把孩子吓的。本来昨晚一下掉了40点混沌值,你刚刚一句话又给他吓得掉了10点。】
戚余:“……档案里的资料你拿走了一部分吧?如果你早点把资料给我看,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
孟言突然想起他证件上的“特事局”——所以原来这不是什么设置给太子党刷简历的部门,而是传说中国家专门应对神秘事件的部门。孟言揪着头发蹲下,呜咽了一声。
肖喆禹从厨房探出半边身体:“怎么了?”
戚余摆摆手,头也不回:“没事,他的基金跌了。”
孟言:“……”这么一打岔,他终于能冷静下来,哑着嗓子小声告诉戚余:“档案里现场的照片你还记得吧,那不是唯一一张。”他从怀里掏出手机,找出几张照片,“这是我们调查完第一个月,我拍到的照片。资料都是我归档的,但这天现场的照片,我拍下后又烧掉了。”
照片里,被拆成零件到处摆放的,是肖喆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