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天朗气清,初冬暖阳洒落,昨日的几人再次汇聚于宣王府旁侧。
后院演武场内热闹非凡,仆从们齐齐鼓掌喝彩,夸张的言语此起彼伏。
“公主殿下挽弓如流星穿云,箭无虚发,次次正中靶心,较之往昔更加令人钦佩叹服!”
“不仅如此,公主箭术日益精进,既保留了往昔的飒爽,又添了几分沉稳平和。能在纷扰朝局中保持此等心境实属非凡,简直天赋卓绝。”
文叔抚摸着胡须,笑逐颜开,“你这莫不是再说殿下技艺退步了?真是该打。”
“非也!非也!殿下的六箭皆中靶心,技艺怎会有丝毫的减退。文叔莫要再取笑了。”
望着那群热情洋溢的府邸旧人,萧抒摇头戏谑道:“宣王府的诸位真是偏心,本王与润知下场时,怎不见这样热烈的掌声?亲疏之别,一目了然啊!哎,我那精心准备的礼物,倒不如换成美食享用,真是枉费了心思!”
司空颢在一旁悠闲品茶,这并非他首次听到抱怨,对此情景已见怪不怪,“王爷还是自认倒霉吧。瞧瞧这鼓掌的人中,就属润知的声音最为响亮。”
“好啊,润知你这家伙,一见到心上人就忘了兄弟情义是吧?来来来,今天咱俩非得好好比划比划,我若不射中你的箭靶,就誓死不吃午膳!”
原本沉浸在欢乐气氛中的蔫润知,闻言不屑地撇了撇嘴,随即从夏半手中接过弓箭,大步流星地走向靶场,“好,这可是你说的。正好,今日沁澜能省下不少肉菜钱呢。”
“真是小孩子心性。”司空颢逌尔而笑,随后转向对面之人问道:“承韫,你的箭术向来精湛,怎么不上去与他们一较高下?”
陆承韫收回望向场上的目光,低头啜饮一口茶,淡淡回应,“她们兴会淋漓,其乐陶陶。我这等无趣之人参与,只怕会坏了欢喜,徒增尴尬。”
“怎会这样想?” 司空颢眉头轻蹙,“宁郡王性格纯良,喜爱广结善缘。我们一路而来,众人皆知你的品性,怎会轻易忽视?”
“不过是句玩笑话。”陆承韫温容和貌,回应道:“沁澜现今已及笄。若真有成婚的打算,早已有所准备。因此,‘心上人’此类有损女子清誉之言,还是避免提及为好。司空兄以为呢?”
“言之有理。”司空颢点头赞同,“沁澜身份非同一般,深情厚谊也不应成为玩笑的借口。此事最好私下与萧抒商议,避开润知。你我皆知沁澜行事果断,若有意,早已应允。是时候让润知慢慢释怀了。”
“确是。”陆承韫眸光清浅无波,似是随意提起。
言毕视线再次投向场内,品茶观战。
练武场上,萧沁澜眼神清澈如水,神情自若,挽起小半截衣袖,素手微松,“唰”的一声,箭矢如闪电划破长空,迅猛无匹,直击靶心。
围观的府邸老人再次爆发出阵阵欢呼,掌声与喝彩声交织在一起,连绵不绝。
蔫润知与萧抒立于另一侧,正激烈地争执,脸上伤痕未愈的南门鸢则在一旁,面带微笑地注视着二人。
凉亭内的司空颢不经意间瞥见这一幕,略作思考后,开口问道:“听说今日得国公爷准许,承韫你早早就到了府邸?”
不知他到底何意,陆承韫含笑颔首,低低应了一声。
“兴安伯之女,昨夜未归吗?”
“据我今早所闻,好像确实未归。”陆承韫柔声答,“南门姑娘不受兴安伯重视。至于她母亲的性情,我不甚了解。沁澜或许知晓些什么,因此将她留了下来。”
“哎,她还是那么热心肠。”司空颢叹息道:“听家父说,今日早朝,因沁澜教导德伦之事,兴安伯竟在太和殿内亲自跪地恳求严惩,态度坚决。”
“惩罚贤昭公主?”鸡毛蒜皮的小事,陆承韫先前不知,听罢漠然笑道:“女儿尚未成为皇妃便张扬行事,还想操控萧氏皇族的决断。兴安伯不该这般的愚昧。这背后恐怕有人煽风点火,让兴安伯成了替罪羊。”
“承韫所言颇有道理,父亲亦持相同看法。即便能管得了一时,也终究难以长久。南门姑娘在此居住,毕竟非长久之计。明日沁澜即将返宫,宫中规矩繁多且严格,以她这样的身份,若沁澜求情,短时间内也难以获准入宫。”
“司空兄的意思是……”陆承韫眼神微眯,试探性地问道:“南门姑娘或许并非真心倾慕润知,而是有意为之,故意接近他?”
司空颢对此未置可否,转而说道:“今晨南门姑娘身受重伤,仍亲自为润知准备了他最爱的两样点心。”
未待对方回应,他继续分析道:“了解润知口味之人本就稀少,而深居简出的南门姑娘竟能精准地合其心意,这岂是一句巧合可言?难不成是宣王府旧人昨日有人透露了消息?”
“宣王府的下人虽热情好客,但守口如瓶,未经主子允许,绝不会泄露半句。更何况是这种显而易见的试探。对此间人的品性,我们都清楚。再者……”
陆承韫目光扫过场中欢声笑语,“我今日早到与沁澜闲聊时,她并未提及此事,反而特意叮嘱了南门姑娘保重身子。”
“那倒是奇怪了。”司空颢垂下眼眸,陷入沉思,“南门鸢究竟有何意图?若真在兴安伯府境遇不佳,昨日怎会恰巧出现在长街,还被沁澜偶遇并搭救?
换作我们中任何一人,都会因男女之防而避嫌。其他官宦女子更不敢随便得罪德伦郡主,唯有沁澜……”
他摩挲着茶杯边缘,继续深思。
“司空兄的意思我明白了。”陆承韫聪慧过人,洞悉了未言之语,主动接过话题,“沁澜留下的后手在润知那事上已显露无遗,现正被朝野上下密切关注。
陛下偏爱沁澜,兴安伯直接与她发生冲突实为不智。此事我会着手调查。至于萧抒……”
听到这里,司空颢立刻神色凝重地说:“宁郡王与沁澜交往不深,且他背后无显赫家族支撑,产业亦不丰厚,仅靠朝廷俸禄维持王府。这事疑点重重,或牵涉甚广,为免他受牵连,我们还是暂且保密,不告诉他为好。”
这番话初听起来颇有道理,但难以判断他是否故意装傻。
陆承韫若无其事,神情自若地朝他笑道:“司空兄真是处处为沁澜考虑,我亦有同感。不过既然此事关乎润知,我们应当知会他一声。他在沁澜之事上固然直言无讳,但对其他事情却十分谨慎。”
“好,润知那边我来沟通。若有任何消息,还望承韫能尽早告知。”司空颢手持茶盏,显得洒脱不羁,如同饮酒般与他稍稍一碰杯。
陆承韫不卑不亢,同样举杯相迎。
&
乾清宫内,萧墨凌放下朱笔,轻轻叹息。
太后边品茶边审阅奏折,知晓他的心思,却未直接点破,佯装不解地问:“皇帝这是何故?可是有不解之处?”
萧墨凌面露愁容,似有难言之隐,犹豫片刻,终是道:“今日早朝母后也知兴安伯所奏之事。德伦郡主德行有失,不仅害及无辜平民女子,今又仗势欺凌家中亲妹。这样品行败坏之人若入后宫,恐怕日后会不得安宁。”
太后眼神深邃,却面露慈爱,语气温和地宽慰道:“皇帝过虑了。
女子在家时或许娇纵,但一旦成婚自会收敛性情,安于内宅,勤勉于相夫教子。德伦身为郡主,又是尊贵的外戚之后,更应为天下女子之表率。
后宫事务自有哀家料理,皇帝只需专心国政。待到你能让哀家真正享得清闲,品茗观戏,那才是哀家之福。”
登基仅数月,萧墨凌便深感处处掣肘。
宫中除贴身大太监外,竟无一个全然信赖之人。
本想试探太后势力,故而带入宫中的四个暗卫,谁承想次日便被太后寻衅压入乾清宫暗中警告,未曾彻底翻脸。
那四名暗卫可是身手不凡、隐藏不露的高手啊!
登基至今已有两月。
两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自己居然连个人手都安插不进来。
听太后意思,以后还要与两位恶名昭彰的女子周旋……亲近?
外表温婉无害的祥和,私下是虐待狂徒,尤恶姿色中上的女子,一见即毁容颜,毁了后还强迫做一些繁重污秽的脏事。
德伦更是残忍愚钝,无需赘言。
这两位在京师之内可谓是声名狼藉。
这般阴郁狠辣之女若入后宫,必将掀起滔天巨浪。
父亲曾有意为自己纳祥和县主为侧妃,查探清楚本性后,便彻底打消了念头。
按理来说,定国公府能查到之事,太后必会知晓。
经年累月的布局与掌控,世间几无她不知之事。
可她为何偏要将这种女子强加于他?、
论及身份,二人确属尊贵,看似合理。
事情怎会这般简单?
太后对他究竟作何评价与手段?
难道只是借这两名女子损害他的名誉?
皇权之座,并非是太后一言可废的轻率之物。
从古至今,再显赫的女子,也未曾有过直接干预皇位废立的先例。
父亲不在身边,他无法随意传递消息,无法像从前在战场或宫外那般无拘无束。
所受的委屈,唯有自己一人默默承受。
宫内皆为眼线,没一个能说贴心话的,唯有贤昭……
方离宫不到两日,萧墨凌便觉与对方久别般漫长。
忍了又忍,他不禁开口问道:“沁澜现今在宫外,可安好?”
他沉默思索的时间很长,可答非所问,太后并未怪罪,听完后反而温声道:“哀家听说,贤昭的府邸真是热闹非凡。
润知、司空、宁郡王,还有国公家的二公子都齐聚一堂,谈笑间品茶用膳、逛街游玩。今早南门鸢被贤昭留下,还特意准备了润知最爱的糕点……”
说到这里,太后笑了出来,“据汇报的人说,当时贤昭在场,南门鸢那般小女儿姿态把润知吓得不轻,连连解释呢。”
“是吗?”萧墨凌望着空旷寂寥的乾清宫,再转向堆积如山的奏折,“沁澜她,此刻应是心情舒畅的。”
事实与想象往往相悖。
练武场边缘,萧沁澜头痛欲裂,捏着额角坐在凉亭内,整个人麻木地瘫在圈椅之中。
几个男人一场戏。
也不知突然聊到了什么话题,他们四个的对话猝不及防变得激烈,毫无防备间手舞足蹈地混乱争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