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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宴大厅熙熙攘攘,但就在这同一楼层的僻静角落里,却隐藏着一间静谧得如同与世隔绝般的神秘包厢。
此刻,顾董穿着黑色中山装,双手背在身后,安静地站在偌大的落地窗前,目光投向远方那逐渐西沉的落日。
海面都被一抹柔和的金色余晖所覆盖,好似镶嵌着无数颗闪耀的金钻,随着海水的轻轻荡漾,闪烁出令人目眩的光芒,甚至看时间久了,还觉得有些刺眼。
“怎么?新郎官这是紧张了?”突然间,一道低沉的男声划破了寂静的氛围。
顾董扭过头,目光恰好与说话之人相对。
在看清程歧那张脸的瞬间,他立即浮出一抹笑容,眼角处也随之泛起了数道深深的鱼尾纹:“你小子,都快三十岁的人了,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没大没小。”顾董一边笑着,一边迈着轻快的步伐向前走去。
“难道您想让我和外面那堆人一样,见到您先喊一声顾董,然后握握手?我们之间就没必要走客套流程了吧?多假啊。”程歧嘴角微扬,漫不经心地摆了摆手,然后,对站在身旁的男子说道:“你先去外面等着吧。”
“是。”那名男子恭恭敬敬地回应了一声。
随即向顾董颔首致意,便转身快步离去,并顺手将房门轻轻合上。
“这两天在船上过得怎么样?还适应吗?”顾董抬手,招呼着程歧来茶桌前坐下,而他则将主位的木椅往旁边推了推,站着拿起茶壶倒了杯热腾腾的茶,放置到对面位置。
“还不错。”程歧坐下后,端起茶杯,微微轻啜一小口,嘴角含笑说道:“有意外惊喜。”
“哟,是吗?”顾董闻言,不禁饶有兴致地看向他:“什么惊喜?说来听听。”
“我遇到了一个...”程歧从旁边拿起一把串珠,摩挲了几下,缓缓道:“还挺有意思的人。”
“那我倒是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在你嘴里得一个有意思的评价了。”顾董说完又自嘲道:“毕竟,我可是还记得,你七、八岁的时候,第一次见我,就说我是个古板老头,这可是让当时只有四十岁出头的我深受打击啊。”
提起往事,两人相视一笑。
程歧:“其实,就连我自己都没搞清楚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两面之缘罢了。”说完,他便端着面前的茶杯,将里面剩余的茶水一饮而尽。
顾董见状,眯了眯眼睛:“瞧你这反应,好像有点不一样啊。”
程歧没正面回应,直接转移了话题:“行了,也别光说我了,说说您吧,您这一直站着说话是什么意思啊?真紧张啊?”
“胡说什么呢?”顾董拍了拍衣服,解释道:“等会儿宴会就要正式开始了,坐久了衣服容易起褶,到时候上镜不好看。”
程歧:“小嫂子要求的吧?”
顾董嘿嘿笑了两声,不说话,而是再次端起茶壶将程歧面前的茶杯里斟满了茶水。
包厢里沉默了片刻。
等顾董再开口时,他的语气明显比刚才稍严肃了些许:“你想好了?确定要接手浩盛?”
这句话传入程歧耳中时,他正低着头,全神贯注地盘弄着手里的手串。
足足过去了好几秒,他才如梦初醒般慢慢抬起头来,目光与顾董相对。
而就在视线交汇的那一刹那,顾董像是懂了些什么,随后微微地摇了摇头,不禁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现在的浩盛可不比当年了,你这个时候接手,首先,要面临的就是一堆烂账,还有一群冥顽不灵,只想着拿钱,不想着出力的蛀虫,难啊——”
“试试呗。”程歧嘴角轻扬,语调平缓得如同波澜不惊的湖面,“不迈出第一步,怎么会知道结局是什么。”
顾董吹胡子瞪眼:“你说的倒是轻巧。”
“怎么?不相信我?”他挺直了身子,与顾董对视着,眼神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
“我就是个马上要退休的老头子了,我相不相信你重要吗?你要让资本和市场相信你才行。”沉默片刻,顾董琢磨他的神情,试探着问:“对了,你还记得扶京吗?”
程歧微顿:“周家那个?”
“嗯,这次他也来了。”
“我知道。”
“你们小时候见过,也算是发小,有那个情谊在,你等会儿见了他,好好和他聊一聊,现在周氏集团在他的带领下,规模做的越来越大,在经营管理方面他很有一套,你要想在浩盛尽快站稳脚跟,开拓新的市场,那么周扶京会是一个不错的合作伙伴。”
“原来你做的这个打算啊?”程歧听后,耸了耸肩膀,“那可惜了...前段时间,我刚借着浩盛的名义把周氏集团的一个收购案给搅黄了,只怕他这会儿正想着法子也给我添点麻烦呢,所以,我们俩啊,合作伙伴肯定是当不成了,你就打消这个念头吧。”
“你——”顾董深吸一口气,用手掌顺了顺胸口的位置,半晌才缓过神来,“你真的是要气死我啊。”
他看着程歧,皮笑肉不笑地艰难吐出这几个字。
程歧闻言,立即坐直了身子,将手中盘着的手串扔到一旁,难得正经了几分:“诶,别介,今天是大喜日子,可不许说这么不吉利的话,赶快往地上呸三声。”
顾董看他:“你还在意我的死活啊?”
说完,小老头还傲娇了起来,扭头轻哼了一声。
程歧催促:“快点啊,这种话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呸呸呸...”顾董没办法,只好顺从,他没好气地瞥了程歧一眼,问道,“行了吧?”
程歧笑了:“行了。”
话音刚落,敲门声突然响起。
顾董将准备教育程歧的话语暂且收了回来,高喊了一声:“进。”
过了几秒,平日跟在顾董身边的助理走了进来,他先是朝着程歧点头示意,随后道:“顾董,夫人喊您过去一趟,说是要拍照。”
“怎么又拍照?”顾董微微蹙眉,语气也带了些烦闷,“这一天都拍了十几组照片了,她还没拍够啊?”
程歧笑了笑:“难得这么一天,你要想以后的日子好过,还是老老实实地配合小嫂子吧。”
顾董叹了口气:“那你怎么说?是一起过去,还是你先去婚宴大厅?”
程歧:“我哪儿也不去,就在这里喝茶,等婚宴正式开始之前,我再过去。”
顾董知道他的性子,也不强求:“行吧,那我先过去看看,你有事就吩咐他们。”
程歧比了个‘ok‘的手势。
顾董走后,程歧便坐在桌旁静静地喝着茶,看着海,发着呆。
过了也不知道多久,门再次被敲响。
这次进来的是他的助理:“程先生,您吩咐我调查的事情已经有结果了。”
程歧浅浅抿了口茶:“说。”
“我去查看了这两天顶层甲板的监控,然后,根据那个名叫南舟的男生的行迹发现他住在606号套房,而那里登记的入住人是...”说到这里,助理抬眸瞥了一眼程歧的侧脸,短暂停顿。
而程歧就像是已经早先一步知道了答案似的,语气淡然地接道:“周扶京,对吗?”
听到这话,助理不禁微微一怔,然后,连忙点头应道:“是,南舟是一名演员,没什么名气,之前就是在各种剧组里演点边缘角色,后来他妈妈生病,欠下了一大笔高利息的债款,不过很可惜,他妈妈在经过一段时间的住院治疗后还是去世了,他处理完后事,应该是为了赚钱还债,便主动应聘,去周宅当了住家保姆。”
程歧听完这番话,缓缓将目光投向远方那片辽阔无垠的大海,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助理纠结了半响,随后轻咳一声:“另外...我在调查的时候,还误打误撞地发现了一件事情。”
说到这里,程歧扭头看向他,两人面面相觑。
过了几秒,程歧微蹙眉:“说啊,你这张嘴是装了声控钥匙吗?我不发话,你就张不开嘴是不是?”
“......”助理立即说:“我们安插在酒水部门的人来消息说,有人用钱买通了服务生,想要往南舟的酒里下药。”
程歧问:“那个人抓到了吗?”
助理:“抓到了,就在外面。”
程歧:“带进来。”
助理不敢有丝毫怠慢,应声道:“是!”
随即转身朝着门口走去。
打开门,助理挥了挥手,立即有两个黑衣人押着一位又矮又胖还秃顶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随后毫不客气地将他往前一推,中年男人没站稳,直接在程歧面前摔了个狗吃屎,他骂骂咧咧地站起来:“你们是谁啊!我...我警告你们,我可是顾董亲自请来的贵客,你们要是敢在顾董的婚礼上闹事,顾董一定饶不了你们!”
他拍了拍身上沾染到的灰尘,指着坐在茶桌前的程歧,呼吸急促,不停咆哮着。
只见程歧悠然自得地翘着二郎腿,手里端着茶杯,眼神毫无波澜地打量着他:“说说吧,你和南舟有什么仇啊?”
“谁?”
“南舟。”
那个男人听到这名字,明显停顿,等再开口时,情绪竟然稳定了许多:“我不知道你说的那个人是谁,我不认识。”
程歧面无表情:“确定?”
“确定。”他梗着脖子,强装镇定道:“哦...你们是不是认错人了啊?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劝你们最好快点把我放了,我看在大家都是来参加顾董婚礼的份上,就不追究你们的责任了。”
程歧听后“啧”了一声
他性子不怎么好,也没什么耐心,接连问了两遍,面前的男人都不老实交代,便不由烦躁起来。
程歧对着助理摆了摆手,沉声道:“他不诚实,那只好咱们今天做次好人,帮他改正一下了。”说话间,他的目光紧紧锁定在那个男人身上,连眼皮都未曾眨动一下,紧接着冷冷地吐出两个字:“左腿。”
听到这话,一旁的助理立刻心领神会地点头应道:“是。”
随后,他攥起拳头,按的手指关节‘哒哒哒——’的响。
“左腿?什么左腿?”男人心中一颤,满脸惊恐地朝着程歧不停咆哮着质问。
程歧根本无动于衷,甚至连理都懒得理他一下。
男人便又迅速转过身,刚好看见助理不知从哪里翻出的棒球棒,拿在手里掂量了几下,正一步步朝自己逼近而来。
他吓得连忙往角落退去,嘴里还不停地叫嚷着:“你别过来啊,现在可是法治社会,打人是犯法,要坐牢的!我要报警!”说着,他哆哆嗦嗦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手指点了好几下都没能将屏幕解锁,“对,我要报警。”男人喃喃自语道。
就在他好不容易解开手机屏幕的瞬间,一道凌厉的劲风带着令人心悸的威压,直接将他面前的空气撕裂开来,等他反应过来时,刚才还攥在手里的手机已经碎成两半,滚落到墙角处。
男人盯着那个手机碎片愣了两秒,随后,腿一软,便瘫坐在了地上,断断续续地说:“我...我说,你们问什么我都说。”他双手合十,对着程歧拜了两下,脸变得煞白:“咱们有话好好说,我刚才就是喝了点酒,脑子短路了,您不是问南舟吗?!我知道,我知道这个名字。”
程歧身子前倾,手肘撑在大腿上,看着他:“那就别浪费时间了,说说吧。”
那个男人经过刚才那一翻吓,问什么说什么,交代得清清楚楚。
原来是一位姓李的富二代找到他,用项目作为交换,让他帮忙收拾一下南舟。
他平时也见惯了这些二世祖们的做派,在听说那个南舟只是一个保姆之后,便经不住项目的诱惑,一口应了下来。
他从那位二世祖手里接过那个药,又花钱买通工作人员,计划缜密,结果还没下呢,就被抓到这儿来了,也是倒霉透顶了。
程歧听了,沉默了片刻,问:“那是什么药?”
中年男人躲闪着程歧的注视,瘪嘴,低声道:“就是...男女之间那点事的药呗。”
程歧蹙眉:“下药之后呢?”
男人继续说:“婚礼宴会上有个随即抽取宾客组成搭档跳舞的环节,到时候就让我们搭档上去跳舞,然后,只要让南舟在人前做出点丢脸的事情来,我就算完成任务了。”
程歧好奇:“你怎么就能确定到时候抽取宾客的时候,会是你和南舟搭档?”
男人立即举起手腕:“手腕花上有数字啊,我和南舟同样都是四十二号,所以,他们只用再买通抽取的人就行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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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舟喝了两杯鸡尾酒,面色看起来还很正常,但脑袋却已经晕眩了起来。
他双手撑在椅子上,盯着面前的酒杯,深呼了几口气,接着抬起手捏了捏自己的脸颊,感觉都有些麻木了。
这时,坐在旁边的女人凑过来,在嘈杂环境中,高声问他:“你还喝吗?”
南舟立即摇头:“不...不喝了。”随后,他扶着桌子站起身,“我先去趟卫生间。”
女人摆了摆手:“行,去吧。”
南舟离开餐桌,尽力保持着身体平衡,瞪大眼睛,目视前方,在人群中穿梭而过。
在宴会大厅的四个方位各设置了八个超大的卫生间,每个卫生间里面的隔间又都有独立的洗手台和马桶。
南舟随手推开一扇,进去时,脚步不稳,肩膀用力撞到了门框,忍不住‘嘶’了一声。
他蹙紧眉心,锁上门,打开水龙头,用冷水洗了洗脸,随后脱掉西装外套,解开衬衫领口,露出肩膀的位置,这时才发现刚才撞到的位置竟然擦破了点皮,难怪这么疼。
他侧着身子站在镜子前,为了看得更清楚,不由得将受伤的那侧肩膀抬高,借着上方的射灯,仔细打量着伤口。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南舟喝了酒,声音都变得嗡然:“有人。”
熟悉的男声从门外传来:“是我。”
南舟一愣,将退到肩膀处的衬衫重新拉了上去,随意系了两粒纽扣,便转身打开了门:“周先生?您怎么来了?”他仰着脸,眼神迷离,脸颊微红,没擦净的水珠就在周扶京的注视下,一路顺着他的喉结流进了衬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