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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命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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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福十三年春,惊蛰,电闪雷鸣。

皇宫大殿,殿中两侧站着文武大臣,他们个个手持芴板,神情肃穆,不敢大口喘气,连嘴皮子都不敢动一动。

金銮御座之上,身穿金黄龙袍的九五至尊手上捏着一张满是字迹的信纸,他周身散发的凌厉之气让一旁侍候的太监都不由得瑟瑟发抖。

轰隆隆——一道闪电将殿内暗沉的日色劈得一亮,也照亮了那阶下一动不动的跪着的人影。

那人相比他人有些瘦弱,腰板挺直,即使跪着也可见其文人风骨,身穿紫色圆领袍,腰佩金玉带十三銙及金鱼袋,看起来官阶不小,然而却披头散发,形容潦倒。

半晌,龙椅上的皇帝终于开口打破这比死还要难受的寂静:“朕得了密信,本来还不信。现在看来,信中之事具是实情。你欺上瞒下,勾结巫师,意图不轨,其心可诛!”

阶下的人缓缓开口,嘴皮因干裂而渗出鲜血,“臣方才已竭力辨明,勾结巫师之事不过是栽赃陷害,至于其他罪名……陛下也已经看到了。但可否听臣最后一辩。”

皇帝面上恼怒,但还是给了机会:“说。”

“臣微命二十三年,前十六年具在侍奉父母,教养小妹。而蒙受皇恩,殿试夺魁之后,余下七年臣在任上精诚克己,无一天不为百姓和天下殚心竭虑,自认在为官上已无愧疚。

“臣一向认为巫术之事确为妄谈,地方多年大兴淫祀,苦害百姓,臣抓捕巫众之数比此密信上称臣勾结巫师之数要多上数倍。今臣的罪名,不过隐瞒身份一条。此事自是臣一人之错,还请陛下开恩,不要牵连臣的家人。微臣在此顿拜叩首。”

“开恩?”皇帝将手中的密信扔到一边,“你欺君罔上,要朕颜面何存?不过朕见你在任时确实做了不少好事,网开一面,留你个体面,不将你的身份公之于众。至于你的家人,你以为就这一条罪名么?楚国公私造兵器,意图谋反,难道这一条也逃得掉吗?”

此事根本子虚乌有,皇帝已经下定决心诛杀楚国公一家。

闻言,紫袍官吏不再求情,而是抬头直直看着皇帝,眼神空洞洞的,仿佛一道深渊。

皇帝怒道:“如此冒犯,竟敢直视朕!”

“陛下曾经极其信任巫师谶言,”事到如今,紫袍官吏却笑了,半明半暗的笑容让殿中的几个官吏感到后背发凉,“臣却从不相信这些谶言,但陛下今天定下臣的罪名,倒是应了臣幼时一位高人所言——臣这一生虽坎坷流离,但官运亨通,只有二十三岁这一年有一劫。臣必定度不过而身死魂消。

臣从不信,而今陛下所为确实证实其言非假,可知命运之事从来躲不过也逃不掉……”

皇帝再也听不下去,朝卫兵怒吼:“来人将其押往大理寺处以极刑!”

卫兵听令,上前将紫袍官吏一左一右往殿外拖去。

紫袍官吏此时已然疯癫,脸上表情狰狞,狂笑道:“臣也知道,这封密信是有人陷害,陷害臣的人想必是曾经亲近的同僚吧,他们必不会有好下场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大殿中的官吏有几个双腿发软,已经接近昏厥,但还是勉强支撑住了。

紫袍官吏的声音不大,却给了众人最后的重重一击:“陛下,天末国的那个预言,也是怎么躲也躲不掉的——”

此时又是几道闪电划过长空,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雷声,天空似被砸破一个洞,大雨终于如倾倒一般落下。

噼里啪啦的雨珠打在殿前的石阶上,带走了地面所有的污垢,却洗不净人心的罪恶。

不出半月,楚国公之子于狱中自戕身亡,终年二十三岁。

次日大雪罩京城,人谓之飞雪必有冤情,又有传言称见过楚国公之子的鬼魂。

然年岁流逝,议论渐消,鬼魂之事终作虚谈,往事也尘封在记忆之中。

十三年后,京城,秋。

“又死了一个。”

赵府前围着一大群人,都是些看热闹的平民百姓,此时他们议论纷纷。

“听说死的是赵府老爷,是被吓死的,死状凄惨,眼珠子都凸出来了。”

“哎呦,最近京城怎么到处都发生这种事,不会有鬼吧,吓得我晚上都不敢出门了。”

“怕什么,就算是有鬼,你又没害人,它也不会来找你啊。”

“你这么说,那这些死了的官吏都害过人吗?”

“嗤,当官的谁手里没几条冤案人命啊。”

“别说了,别说了。”一旁的人见他说得太过,用手肘狠狠戳了他一下,“当官的来了。”

从道路处走来一群人,前头是两个开路的差役,大声呵斥围堵的百姓,让他们都避到一边。

在他们后面的是一个年老的紫袍官吏,须发皆白,精神矍铄,不怒自威。

他就是大理寺卿高琦,旁边跟着好几个官吏,他们一来,人群顿时噤声。

赵府的管家见他们来了,忙迎上来,脸上还带着未褪的恐惧。

他就是最早发现赵老爷尸体的人。

“尸体在哪?”高琦问。

“还在房里,”管家垂着手,恭恭敬敬地说,“小的们听了杜寺丞的话,并未动老爷的尸体。”

高琦摸了摸胡须,微微颔首,跨入了赵府,后头一众人纷纷跟了上去。

赵老爷的房前围着好几个丫鬟和婆子,站在门前往里面探头探脑,门口有两个差役一左一右挡住她们。

见高琦来了,忙作揖并让出一条道:“高大人。”

“嗯。”

房中有一个年轻官吏背对着房门,身着深绿色官袍,即使只是远远地看,也可见他身姿挺拔,长身玉立,清贵潇洒。

他听到动静回过头来,从窗棂投入的阳光照在他白净的脸上,俊美得连阳光都要羞涩几分,线条逐渐分明的脸上已经褪去稚气,眉宇间带着几分不扎人的骄傲和疏离。

门口聚集的几个丫鬟和婆子都是想来看他。

见是高琦,他低头作揖道:“大卿。”

高琦应了一声,又去察看倒在太师椅上的赵老爷,问:“文焕,你的观察如何?”

杜文焕在赵府管家报案之后没多久就赶到了这里,与死者死亡的时间比较接近,判断自然会更准确。

闻言,他说:“死者无外伤,双眼瞪大,瞳孔收缩,表情狰狞恐惧,初步推断为惊惧而死,具体的恐怕需要仵作查验。这房间内无打斗痕迹,门窗完好,桌椅也没有挪动。管家说他发现时门是从内封上的,而财物也没有丢失,不像是他杀。”

“嗯。”高琦点了点头,杜文焕与他的判断一样,这赵老爷赵赐恩不像是被人所杀。

待看过房内一切无异样后,高琦吩咐随行的差役:“先把赵赐恩带回京兆府交给仵作查验。”

“是。”

在差役把赵老爷抬出去后,管家战战兢兢地上来问高琦:“高大人,我们老爷他能不能早些入土为安呢?”

高琦还未说话,旁边的大理寺少卿兼高琦的学生罗源呵斥道:“此案事关重大,岂是一时半刻的事,催促做什么!”

管家被这一嗓子吓得不敢说话,高琦抬手阻止还想再说的罗源,说:“你跟着他们去京兆府衙,同京兆府尹说明。”

“是。”老师的话,罗源不敢不听,收起气势,低头后退了几步,同差役一块离开了。

高琦年事已高,就算有几分精神也都花在办案上,多走几步,便觉有些吃力。

他唤来杜文焕,让他扶着一块察看周围的环境。

他们沿着连廊往外走,赵老爷住在正房,左右耳房平时又都有仆役,若有人闯进院中自然会先被仆人发现。

赵老爷爱在院中栽种一些名贵树木,为此又建了花园,以做府中夫人小姐欣赏玩乐之用。

抄手游廊处,从梅花窗棂望进树木繁杂的花园,层层树冠交叉着枝条遮蔽天空,颇有阴森之感。

杜文焕本扶着恩师高琦,心思不在周围清幽的环境,而在赵老爷陈尸的那间房中。

他总觉得有些古怪,可又说不出哪里古怪。

忽地,余光瞥见一个人影从花园的树荫下一闪而过。

杜文焕一惊,可定睛去看,又什么都没有。

或许是眼花了。

起风了,狂风夹杂着尘土和落叶,刮过树木和游廊,发出人低低泣诉般的声响。

天色暗沉下来,乌云不知什么时候聚集在空中,遮蔽住阳光。

尽管在这初秋时节,天气变化十分正常,但刚刚在府中出了人命,不由得让众人身上阵阵发寒。

这赵府比别处要阴冷,明明只是初秋,树木的叶子却落得厉害,多数只剩下枯枝,尤其是庭中还种了几棵易招鬼的柳树。

赵老爷的惨死莫不是真如坊间所言,是多年前被陷害致死的那个冤魂作祟?

想到这众人心里就发怵,但他们也只得强忍住跟着高琦走,毕竟一个耄耋老人都未说什么,他们这些正值壮年的人若多一句言就显得胆小了。

杜文焕还想着刚才的人影,这念头刚冒出来,就看见一个少女站在游廊转角处的大红柱子旁。

明明周围还有人,他却第一眼就看到藏在角落里的她。

她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嘴唇比沿路的白墙还要苍白,梳着双环髻,发带垂至耳边,额角露出几缕碎发,身上穿着一身粗布麻衣,再无别的装饰。

见杜文焕停住脚步不走了,高琦问:“文焕,怎么了?”

杜文焕才回过神,说:“游廊转角处站着一个女子,可能是赵府的小丫鬟。”

高琦沿着他的视线看去,可那并没有人。

“在哪?”

杜文焕疑惑地看了看老师,正打算指认具体地点时,那游廊转角处的少女却消失不见了。

“怎么会不见了……”

高琦以为他是连日来跟着自己办案太累了,说:“待会你就先回杜府好好休息吧,这案子一时半会也查不清楚,别压垮了身子。”

杜文焕这才反应过来老师是以为他因为太累所以出现了幻觉,忙说:“老师您都还在坚守,学生怎么可以先退却。”

他是高琦做最后一任主考官时的学生,平日在其他官吏面前以官职相称,而私下时便是称老师。

此时他们离后头的官吏尚且有一段距离,所以换了称呼。

“文焕,你有这个心,我就欣慰了。”高琦严肃的脸上露出赞许的笑容,“但身体是根本,也不急这一时半刻。我这把老骨头也得等明天再想这案子。”

“学生明白了。”杜文焕低头顺从地回答道。

残光将他的影子打在游廊的白墙上,走到转角处,影子略过那个谁也看不见的少女旁,背影却映进少女闪着幽光的浅灰眼眸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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