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
像牙牙学语的小学生一样，江笒呆呆地重复了一遍。而后，他才像是回过神一样，连忙追问道。
“这是什么意思？啊，我不是问这个词语的释义，我是说……”
有一种奇妙的感觉爬上心口。他的大脑一片混乱，连带着说的话也变得结结巴巴、颠三倒四。
系统却并没有打断他，而是很耐心地等他说完，才再度开口。
“时空隧道连接两个不同的世界，需要在两边各设置一个锚点。用更通俗的比喻解释，大概就像跨海大桥，需要在两岸各设立一个支点，再把它们连接起来。桥无法凭空出现，这点宿主可以理解吗？”
江笒冷静了一点，按着砰砰直跳的胸口点点头。
“嗯，你继续说吧。”
“每个宿主的锚点都是不一样的。举个例子，有的宿主穿越是因为向往新世界，那么连接双方的锚点便是‘期待’。”
系统语气平淡，娓娓道来。
“而您的锚点，便是思念。一般人在时空隧道彻底打开之前是看不见任何东西的，但您的锚点情绪太过强烈，才造成了隧道的异样。”
江笒抿了抿唇，低头沉默了一会，才继续问道。
“可是，我穿越不是为了回去救师父吗？为什么我看见的东西……都和另一个人有关？”
“宿主指的是司徒枥吧。”
系统平井无波地念出了江笒不愿说出口的名字。
“很简单。因为时空隧道的锚点并非您对师父的思念，而是他对您的思念。”
江笒猛然睁大双眼，吃惊不已。
“你、你说什么？”
明明穿越的事和他无关，为什么隧道的锚点竟然会是他？
而且，他不是逗不搭理自己了嘛，一副冷心冷情的混账模样，现在这所谓的思念又是怎么回事！？
他实在太过震惊，隔了几秒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把心声说出了口。
原本以为系统不会搭理自己，没想到它犹豫了一会，忽然加快语速说道。
“原则上系统不得透露宿主未经历的时间线上的事件，但看在宿主一直用心推进任务的份上，这次姑且破一次例。”
江笒连忙道了声谢，屏气凝神地竖起耳朵。
“那个雨夜，宿主久久未到家，此事没过多久就被司徒将军知道了。他表面上并无异样，实则当天便派出人手把京城及附近城池全搜了一遍，但仍然没找到您的踪迹。”
“得到手下的报告后，他回到当初与您相识的冷宫，在里头呆了整整三天，谁来都不肯见。等他再度出现时已是一头白发，再找不见半根青丝。”
“的确，宿主对师父抱有师徒情谊，若是放在平常，或许会成为时空隧道的锚点。然而司徒枥的感情太过强烈，最终取而代之，成为了新的锚点。”
系统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江笒听得有些恍惚。
一人一统默然无语，小小的房间顿时陷入了沉寂之中。
隔了良久，江笒才开口。他的声音很小，还有点抖。
“他这是什么意思……”
“当初不认我的是他，把我关在门外的也是他，和蛮夷公主卿卿我我的不也是他吗？！”
“做这场戏是要给谁看？没了我这个什么都不是的小厨子整日缠在他身边，他不是应该高兴才对吗！”
“去迎娶他的公主殿下啊，还管我去哪儿干什么！”
原本只是细小的声音，说着说着愈发激动，说到最后一句时江笒声音沙哑，几乎已经是喊了出来。
门外传来脚步声，随后门板被轻叩两下。
“小笒？你怎么了？”
是付蓉的声音，听上去似乎有点担心。
江笒大口大口喘着气，隔了一会才提高声音勉强平静道。
“妈，我没事，就是做了个噩梦。”
小别墅隔音做得挺好，他方才又压着嗓音，估计母亲站在外头没听清全部。
外头窸窸簌簌一阵，付蓉再度开口。
“宝贝，你别多想，那都是假的。梦和现实都是相反的，别难过，妈妈在呢。”
“……”
江笒没再说话，猛地咬住嘴唇。
“我去给你热杯牛奶，待会放你门外，记得拿。”
她顿了顿，又说道。
“你这几天太累了，好好休息一下。今天是不是有课？请假吧，妈帮你应付学校，别担心。”
外面脚步声越来越远，付蓉说完就走了。
房间内，江笒维持着坐在床上的姿势，久久没有动静。
隔了一会，他才缓缓缩起腿，手臂环在膝盖上，低着头把脸埋进怀里，蜷缩成小小的一团。
手臂上的布料一阵濡湿。他知道自己在流泪，但偏偏倔强地死死咬牙，硬是不肯哭出声。
到底是为什么……
莫名其妙地把他抛下，等他离开后又追悔莫及——
耍人很好玩吗？
他永远不会忘记那场漆黑的大雨有多冷。
也不会忘记，那时自己孤立无援，心里有多绝望。
所以，他绝不会仅仅因为这些无用的思念，就轻易原谅那个混账。
无声地哭了不知多久，大概是把心中情绪宣泄出去，江笒终于感觉平静了些，心跳也没那么快了。
他抬起头，吸了吸鼻子，又擦了把脸。
走到卧室门口，开门一看，门外果真放着一个托盘，上面有一杯还冒着热气的牛奶，以及一张手写的便签。
便签是付蓉的自己，只有简短的一句话。
【帮你请好假了。好好休息，妈妈爱你。】
末尾还画了个简笔笑脸。
江笒心中顿时变得暖洋洋的。
司徒枥弃他而去又如何，上一世他有师父，这一世他有爱他的父母、有热心仗义的朋友、有好学机灵的员工……
脑海里忽然跳出某个身影，他的思绪顿了顿。
——还有体贴温柔的竹马。
虽然远山哥和那个混账长得一模一样，但性格什么的可是要比某人好多了。
即使最初闹出了乌龙，他也从不计较；不但支持自己开竹华斋搞事业，还跑来学校帮他打下手……
无论怎么看，都比司徒枥好一千倍！
不，是一万倍！
他愤愤地想着，拿着牛奶回房间坐下，一边慢慢啜饮，一边把手机打开。
一晚上没看微信，他收到了一堆新消息。
排在最上面的，是许铭今早发来的。
【许铭：我在小地瓜上看到竹华斋的中秋活动了！】
【许铭：我好后悔昨天有事没去，那个月饼能不能帮忙带一份？我光看照片就已经馋得不行了！】
【许铭：话说，今早可是徐教授的课，你怎么还没到校？也不回我信息，别是还没睡醒吧？】
【许铭：你看见这条随便回句什么，给我报个平安。】
江笒一条条看下来，便打字回了一条。
【江笒：没睡过头，身体有点不舒服所以请假了。】
【江笒：要月饼是吧，行，明天回去了我给你带！喜欢什么口味的？】
许铭没回复，估计一时半会还在上课。
江笒退出聊天窗，点开下一个。
【刘耀：小江，今天怎么没回校？】
【刘耀：啊，刚才班委说你请假了。身体还好吗？】
【刘耀：说起来，你上回为了竹华斋请假也是徐教授的课……他好像把你的名字记下来了，好像不太高兴，说怎么每次都有你。】
【刘耀：我帮你解释了说你家开店忙，他好像更不高兴了，说学生就该有学生的样，做什么生意，沾一身铜臭。[笑哭]】
【刘耀：嗨，可能上了年纪的老学者都这样。你也别放心上，兴许过两天他就忘了。】
看到最后，江笒心都提起来了。
这位徐教授他印象深刻，因为对方特别严厉，整天板着脸，教学风格和这一世记忆里的地狱高三差不多。
而且，这教授似乎还在外国留学过一段时间，讲课时总是会夹一两句洋文。江笒压根听不懂，加上教授语气太过板正，他听着听着就睡过去了，还被当场抓包过两次。
他还记得，被叫醒的时候，徐教授的目光特别严厉。
要是因为请假次数过多，再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那期末可就完蛋了！
江笒越想越慌，站起身就想立马回校。然而看了眼时间，早八这节课都上一半了，即使现在立马出门，等到校时也下课了吧？
无奈，他只好回复刘耀。
【江笒：刘哥，你帮我多说两句好话，我下回亲自跟教授道歉！】
【江笒：我这次是真的身体不舒服，跟竹华斋没关系！】
虽然也确实有点关系。
要不是昨晚赚了一笔幸福值，他就不会跑去看门缝，就不会目睹过去的回忆，就不会为了系统几句话心情大起大落、难以平静。
但归根结底，还是怪司徒枥！
都在地底埋几千年了，还那么糟心！
他磨了磨牙，退出刘耀的聊天窗，而后愣了愣。
说曹操曹操到，排在下面的未读信息是司徒枥——
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远山哥发过来的。
【梁远山：[照片.jpg]】
【梁远山：五仁，我开到了。】
江笒愣了愣，慢一拍才想起昨天的盲盒活动。
这么说来，昨天还真没人找他兑奖来着。
他当时还耐心等了许久，之后就给忘了。没想到隐藏款竟是让远山哥开到了，正所谓大水冲了龙王庙……唔，这句话好像不是这么用的？
他一边乱七八糟地想着，一边回复。
【江笒：没想到竟然是自己人开到了，恭喜！】
梁远山一如既往地回得很快，仿佛一直在等他似的。
【梁远山：不是黑箱？[微笑]】
【江笒：我是那种人吗！当然不是，月饼是我和徒弟一块做的，外表都一样，我们自己都分不清哪个是五仁味。】
【江笒：怎么样，好吃吗？】
【梁远山：江大厨出品，谁能说半个不字。】
【梁远山：来吧，神秘大奖呢？】
江笒握着手机，有些犹豫。
老实说，他不太擅长定这种奖品之类的东西。
最初，他设置的神秘礼品是“免费在竹华斋畅吃一年”。这礼品对普通顾客来说自然是豪华大礼包，但放在本身就是竹华斋金主、更是自己亲友的远山哥身上，那就有点不够看了。
他想来想去也没想到个好办法，只好老老实实把这事说了一遍。
【江笒：就是这样。我是觉得奖品对你来说有点无聊……远山哥，你想换一个不？】
【梁远山：的确。我要是想吃江大厨的菜，还用得着去竹华斋？想必江大厨本人也是十分乐意来我家做客的。】
江笒看出对方是在故意开玩笑，忍不住勾了勾唇。
【江笒：那远山哥想换什么礼品？只要是我能满足的，绝对不推辞！】
屏幕上方的备注名字变成“正在输入中……”，过了好一会，才弹出一条新消息。
【梁远山：一时半会，我也想不到要什么。】
【梁远山：先欠着吧，保证不为难你。】
江笒抓了把头发，思索片刻后应道。
【江笒：也行，那我先记着，你什么时候来兑奖都可以！】
话题本应在此告一段落，江笒却忽然鬼使神差地再度点开输入框，打下一行字。
【江笒：那个……你老是连名带姓的叫我，我听着总觉得有点疏远。】
【江笒：远山哥，我都叫你哥了，你就不能也叫叫我的昵称嘛？】
【梁远山：想让我叫你什么？】
心跳似乎又变快了。江笒感觉自己手心发热，犹豫许久才把打好的信息发了出去。
【江笒：能叫我一声竹子吗？】
对方回得很快。
【梁远山：嗯。】
【梁远山：晚会办得不错。辛苦了，竹子。】
和远山哥实在太过熟悉，仅仅只是几个没有温度的文字，仿佛也能隔着屏幕听见那道清冷的声音。
江笒抱着手机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司徒枥不要他了，没关系。
自然有人代替那个混账，还比本尊好一万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