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震动发出的嗡鸣声，从枕边传来。

“唔……嗯。”

少年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睫毛微颤，视野里霎时涌入一片光芒。

昨晚闹钟调得早，现在才上午七点。空气中还弥漫着一团看不真切的水雾，阳光透过轻薄雾气晖洒而下，照得整个世界一片清新透亮。窗边树木被风吹出一片沙沙声，草木清新的味道涌入鼻腔。

江笒慢悠悠地坐起身，像猫一样押直胳膊伸了个懒腰，又木着脸发了一会呆，这才等到意识慢慢回笼。

“……啊！”

——昨天，他久违地和系统聊了一会天，还因此得知时空隧道的入口已经显现了。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

“小竹子？”

他摸了摸下巴，垂眼轻声重复了一遍。

江笒自觉人缘挺不错的，从上辈子到现在，有不少人喜欢亲昵地喊他。

有喊小江的，有喊小笒的，还有像师父那样总喜欢连名带姓叫他江笒的。

……但是，两辈子加起来，只有一个人会叫他小竹子。

而如果他没记错、耳朵也没出问题的话，昨晚他在意识空间里听到的就是那个人的声音。

他木木地坐在床上，扭过头，双眼直直望向床边的玻璃窗，视线却空虚地散在半空，没有聚焦点。

足足发了十分钟的呆，他才动了动嘴唇，在脑海中呼唤了一声。

“系统，你在吗？”

如系统自己所言，它回应得很快。

“早上好，宿主。您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消沉，是昨晚做噩梦了吗？”

“……我倒希望这只是一场梦。”

江笒低下头，望向自己的掌心。张开，合拢，是熟悉的细腻肌肤触感，没有上辈子忙碌惯了磨出来的粗茧。

“那个——昨天咱们聊天的那个空间，还有别人吗？”

系统顿了顿，似乎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但他毕竟是专职干这个的，专业素养很不错，很快便给出答案道。

“没有。那里是每个宿主的时空落点，只有宿主本人、以及与宿主绑定的专属系统拥有进入的权限。有什么问题吗？”

“但是，昨天我在离开之前，好像听到了一点声音。”

少年放缓了语调，清澈的双眼中滑过了一丝茫然。

“是……一个熟人的声音。”

他原本想直接说出司徒枥的名字，然而话到嘴边绕了个圈，最终变成了一个模糊的称谓。

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来到这个新世界，每天都过得很幸福，身边有热心的朋友、也有全心爱他的家人。他从来不是记仇的性格，也不会把谁放进心底几十年如一日地怨恨，但一旦想到那个雨夜中紧闭的大门，他的心脏还是会没来由的一阵抽痛。

系统沉默了一会，接着才开口说道。

“很抱歉，由于宿主的时空隧道刚刚建立，目前还很不稳定，系统无法介入进行排查。”

不等江笒答复，它又紧接着补上一句。

“原则上来说，时空隧道并不会与第二人有关，这点还请宿主放心。等您收集更多幸福值、时空隧道也逐渐稳定后，如果还有类似事件发生，系统会再度申请排查。”

一如既往冷淡的电子音，如今听在耳中却莫名的有种可靠感觉。也许正因为对方不是人类、甚至并非生命体，所以才能放下心吧。

听完这么有理有据的一段话，江笒舒了口气。他用力闭了闭眼，把心中那点不安压下，站起身。

“我明白了，幸苦啦。也有可能只是我听错了，毕竟那个时候意识也不清醒。”

放松下来又聊了两句，他便让系统继续待机去了。

身旁传来窸窸簌簌的声音，少年回头一看，发现是张大嘴打哈欠的许铭。

“小——小江？”

他用力揉了揉眼，努力睁大眼睛。

“怎么起那么早？”

新生军训八点才集合，学生们抱着能多睡一点是一点的心思，基本都是调的七点半的闹钟。

但今天江笒早起了足足半小时。这时间说早不早，但也着实让人有些意外。

“嗯，稍微有点事。吵到你了吗？不好意思啊。”

江笒有些抱歉，站起身说道。

“你再睡会儿吧，我去帮你买早餐。”

“行，那你……去吧……”

许铭又打了个哈欠。他看上去是真的很困，翻了个身便又安静下来，迷迷糊糊闭上了眼。

江笒松了口气，放轻动作刷好了牙，又换上一身墨绿的训练服。

一番洗漱、浑身清爽后，他拿上钥匙，轻轻带上宿舍的门。

上辈子皇帝要早朝，他们这些当下人的自然也得跟着早起，往往天还没亮、人还没醒就被师父半推半扶地抬去了御膳房。和那时候相比，七点起床已经算起晚了。

江笒一身轻松地离开宿舍楼，抬头看了眼天色。清晨阳光正好，军训基地的绿化也做得很完善，时不时还能听见几声鸟儿鸣叫，让他原本有些沉闷的心情也跟着雀跃起来。

“——呼。”

他轻轻拍了拍脸颊，接着便迈开步子，往食堂走去。

.

在这里住了快两个星期，即使江笒没什么方向感，这儿的地图也大致记下了。

他去的是中餐食堂。

虽然江记承包的食堂基本都是用的预制菜，但像包子油条、白粥炒粉之类的简单早餐，还是厨子现做的。

江笒嘴很叼，觉得这些早餐味道挺一般，不过凑合凑合也能吃。

等他来到食堂，还有点距离，便看见里面人影晃动，还挺热闹。

现下也才七点十五，时间还早。但像江笒那样帮舍友带饭的学生并不少，进门一看便发现食堂里已然坐了三分之一的座位。

江笒抿了抿唇，没急着去买东西，而是视线一扫，左右环顾了一圈。

很快，他就顺利地发现了目标人物。

少年挑了挑眉，在心中暗赞一句幸运，随后便去窗口排队买了碗野菜粥，再给还在梦中的许铭带了一袋包子。

端着热腾腾的粥，他一路畅通地走到某张桌子前，这才放下托盘。

随后，他拉开椅子坐下，抬起头正正对上桌子对面那人的视线，唇角一勾打了声招呼。

“早啊，教官。”

陈教官正在吃面，闻言也放下筷子，点点头。

“早。”

在部队里呆久了，陈教官早就养成了早睡早起的习惯。

不过他每年都在这带大一新生军训，当久了教官，知道那群小崽子高中三年累狠了，通常这个点都醒不来。

于是，他干脆随意开启了个话题。

“今天起得挺早啊，江同学。”

“不瞒您说，我平时也起不来，今天是特意调早了闹钟。”

江笒笑了笑，开门见山地说道。

“我是来找您的，有点事想拜托您。”

“哦？”

陈教官有些意外，挑了挑眉。

“你说，我听听。”

“军训还有两天就结束了，时间过得真快。”

江笒瞥了眼对方神色，见他没什么特殊表示，接着才继续说道。

“其实，前几天有个同学跟我开玩笑，说想在军训最后一天弄个晚会，让我来负责饭菜。他只是开玩笑，我却觉得这个想法不错，就想和您商量商量，看能不能办。”

晚会？

陈教官有点意外，但也没一口否决。他摸了摸下巴，咂摸道。

“江同学，你还只是个刚上大学的学生。虽然咱们这基地只有大一这一个年级，还只是分校区，但加起来也得有一两千个人了。你能保证自己的组织能力跟得上吗？”

他边说边抬起头，对上江笒的视线。

这段话说得挺慎重的，他原本以为这小孩会打退堂鼓，没想到对方依旧是那副放松的姿势，脸上的微笑也没垮掉，眼睛里闪烁着自信的光芒。

“您尝过我家徒弟的手艺，也知道我家是开餐厅的，马上就准备营业了。”

江笒挺了挺腰，换了个更规矩的姿势，不卑不亢地说道。

“餐厅刚开业，主要还是得靠我在店里忙活。我一盘算，就想借这个机会锻炼一下自己，就当是彩排。”

他丝毫不停顿，接着继续说道。

“当然，这都是我个人的需求。更重要的是，这半个月的军训过得挺开心的，我希望能用晚会给这段日子画个圆满的句号，也挺有纪念意义的。所以，我会拿出百分之百的干劲，让大家都能吃上好吃的菜、在晚会上玩得开心。”

他早已做好了打算，因此这段话说得有理有据的，挑不出错处。

而坐在对面的陈教官，认真听完以后，还真有些意动。

他退伍以后在这儿当教官，也有好几个年头了。这么些年，他迎来一批，又送走一批，已经不记得见识过多少个学生。

这些小孩刚脱离高中苦海，都挺有活力的，也留下过不少有趣的事。然而半个月一结束，他们就呼啦啦地离去了，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每当想到这些事，他就觉得有些遗憾。早在几个月前，他便已生出过类似的想法，希望能在军训期间组织点不一样的活动，学生也好、教官也好，都能留下深刻的印象。

正所谓瞌睡送枕头，眼前这小孩提出的“纪念晚会”来得很是时候，当真让他有些心动。

……当然，他也存了点私心。

这位小同学家里送来的练手菜，他作为长辈没好意思跟一群小孩儿抢，因此只有第一天吃到了，后面的都没轮到他。其他教官也都有所耳闻，知道他带的学生家里天天送菜，手艺还特别好，便纷纷跑来打听味道怎么样。听他老实说自己只吃了一顿、但好吃得这么多天了都忘不了，纷纷捶胸顿足，恨不得自己也来上一口。

休息的时候，他和学生们聊天，听说那个徒弟的手艺进步很大，每次送饭都有新花样、还都比上一次好吃。他虽然表面上没说什么，其实听得心痒痒，总觉得那世间仅有的香味还萦绕在舌尖上。

而现在，就有一个绝佳的机会摆在了面前。

如果晚会当真办起来，那美食可就人人有份谁都不缺了，包括他们这些教官。

——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想到这里，他不再思考，果断地点点头。

“行，那我去和食堂那边沟通一下。”

距离集合还有时间，他正好也吃饱了，干脆起身把碗筷一收，打算立刻就去沟通晚会事宜。

临走前，他转过头，特意提醒了一句。

“江同学，要是我们这边商量没问题，那其他的具体事项可就都交给你了。”

少年抬起头，望着陈教官眯眼一笑，活像一只吃饱了的小狐狸。

“好，您就放心吧！”

——问过系统、得到保证以后，他终于可以放开胆子开干了。

你们就好好吃饭，等着乖乖上交幸福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