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三人吃得撑饱了肚子才离去。
原本包厢还得加收服务费，没想到被江笒一打岔，反而变成了一顿霸王餐，导致想请客的许铭一谈到此事眼神就变得有些复杂。
“帮你省钱还不乐意啊？”
江笒笑嘻嘻地打趣对方。
“行吧，这人情我先欠下了，下次再给你还。”
也不知道许铭在执着些什么事儿，又或许只是单纯郁闷，总而言之他就这么自顾自给江笒欠了次人情。
不过江笒也知道，哪怕没这事，许铭这么热心的人，那也是能帮得上什么就尽量帮忙的人。
回到宿舍后，已然接近晚上十点。三人吃饱喝足，李文杰也不知去了哪，回来后看上去心情挺不错，这一夜过得相安无事，一晚睡到天明。
第二天上午，他们简单吃了点早餐，就统一前往军训基地去了。
临出发的时候，江笒又忍不住紧张了起来。
“也不知道军训都会训些什么。”
他嘀嘀咕咕地自言自语道。
“希望看在咱们都是读书人的份上，来点轻松一些的项目……”
——那天，司徒枥成功自请前往边关坐镇铁骧骑，当晚就快马加鞭地出发了，甚至没来得及和江笒告别。
至于江笒，虽然和司徒闹了点别扭，但毕竟当了这么多年的竹马，心中自然是仍然挂念他的。他笨拙地写信寄去，回信却都言简意赅，只写“一切都好”，旁的什么都不说。直到后来司徒枥回京，江笒才从旁人口中得知他在军中过的都是些什么苦日子。
新来的将军样貌如女子般漂亮，出身又高贵，一来就顶替了在军中深得人心的前任主将，士兵们起初并不服他。
在如此棘手的局面中，司徒枥先是以雷霆手段镇压下军中不和谐的声音，而后则是亲身上阵，凡事必定亲力亲为做到最好。他对旁人狠，对自己也狠，军中规定鸡鸣时分起床操练，他却常常月明星稀便提着剑到了练武场。哪怕对练时受了伤，他也从不喊停，而是默默忍到傍晚再包扎。
而到了旁人都入眠的夜半时分，他却还醒着。一盏油灯，抑或是几根蜡烛，他便是伴随着这几样物什研读兵书，直到寅时才入睡。
在对自己如此苛刻的要求下，不过半月，司徒枥便一整个人完全变了样。
依旧容若春华，身躯却变得更为精瘦有力。在京中，即使冷着脸，眼中也并非完全没有温度；然而现在的他却惜字如金，手中沾满血腥，眼底宛若深潭般不可估测。
而铁骧骑，亦有了不小的变化。
原本还颇为懒散的众小兵，被司徒枥训得井井有条、纪律严整。人人脸上都带着杀气，再也不见轻视或懦弱。战场上的他们对自己狠，对敌人更狠——
不出所料，没过几天又发生了一场与北蛮精兵一触即发的大战。
而这一回，大夏首次大获全胜。
——回忆就停止在此处。
江笒慢慢舒了口气，望向窗外的风景。
那时候，司徒枥回信称一切都好，他便一股脑全信了，心中没升起过半分怀疑，也没托人帮忙打听，只觉得自己一个人呆在京中无聊又寂寞。
……直到现在回想起来，他的心才后知后觉涌起一阵酸涩。
他这位竹马，小时候虽然也过得苦，但要和军中的日子相比，那还是远远不如在军中难熬。
肩负一国重任，面临生死危机，身边还没有亲友——
身处千年后的自己，仅仅是参加个为期半月的军中体验，便惶惶不安了一上午。
当年，要是换作自己站在司徒枥那样的境地……
他刚想到这，许铭就凑了过来，低声说道。
“发什么呆呢，到地儿了，快走吧。”
“哦、好！”
江笒回过神，连忙加快脚步。
新鲜空气扑面而来，还混着绿植特有的清新气味，让他忍不住深深呼吸了几个来回。
和他想象的残酷沙场不同，眼前一片绿意盎然，比起训练场所倒更像是公园。不过值得一提的是，这地方的确很大，一眼都望不到头。
他的心放下了许多，先前紧绷的心情也不知不觉松懈了点。
“财大气粗啊，A大。”
一旁的刘耀提着背包，走下车门感叹了一声。
“租这么个场地，估计要费挺多钱的。”
“这个倒也没什么好夸的，羊毛出在羊身上呗。”
许铭撇了撇嘴。
“咦？许哥，你这话什么意思？”
江笒有些好奇。
“难不成你是说学费……也不对啊，我记得A大学费也没有特别贵吧。”
考虑到家里的状况，他还当真有查过自己要交的学费，还和别的学校对比了一下。
至于查出来的价格嘛，虽然不算便宜，但也绝对说不上贵。
“花钱保送啊。”
许铭看了看周围人群，确定没有注意他们这边，才压低声音小声说道。
“咱们学校怎么说也是省内TOP1了，有钱人家还是挺乐意花钱买这个通知书的。小道消息，今年有个学生差了分数线好几十，家里花了几百万才进来呢。”
“真的假的啊！”
江笒小声惊呼。虽然他对于“几百万到底值多少”这个概念还很模糊，但也能听出这绝对不是个小数目。
转念一想，他又释然了。虽然放在千年后很不可思议，但类似的事儿上辈子可发生过不少。
像那些个叫得上名字的重臣，家里总有一两个不争气的子孙，还不是靠砸钱请一群状元先生来家里多对一教学？
“算了，咱们毕竟也不是当事人，而且这都只是些没凭没据的小道消息，还是别讨论别人的事了。就算真花了钱，人家要是学得进去，那也没什么好批评的。”
他长长舒了口气，而后紧了紧肩上的背包带。
“好啦，走吧走吧！我听见那边喊人了。”
他迈开腿大步向集合地点跑去，
.
历史系人不多，一共就两个班，学校干脆给他们安排到了同一个连。
负责带他们的教官姓陈，是个大约三四十岁的青年，长得很是正气，五官堂堂，虎背熊腰的。
陈教官看着有点凶，实际上脾气还挺不错。
考虑到这才军训第一天，大家上午又坐车做得身体都僵了，他便没给大伙定太多训练要求，只是练了会队列。
江笒头一次有这样的体验，看什么都新鲜，也不嫌累，动作全都做得极其标准，被教官点名表扬了几遍。
他心里高兴，时间流逝也浑然不觉，直到教官喊解散才知道到中午了。
没了教官的发号施令，人群一哄而散，顿时就走了个七七八八。
江笒还站在原地发愣，就看见许铭仗着他那高大的身躯，逆着人流挤了过来。
“小江，这儿这儿！”
此刻的他，和校门初见那会简直一模一样。许铭额头上还挂着汗珠，脸上却笑容满面的，一把拍了拍江笒肩头。
“哎呀，果然累了就容易饿。我都前胸贴后背了，咱们快去找点吃的！”
他话音落下，江笒的肚子便也跟着应景地咕咕叫了起来。
方才跟着教官练得起劲，他注意力全放在教官身上，也就没觉得多疲惫。现在松懈下来，那股肌肉酸劲儿立刻一拥而上，江笒立马也就明白了许铭所言为何。
“行啊，吃什么？”
他擦了把汗，扭头四处张望。
“咱们这基地在市郊，附近好像也没什么大餐厅——”
“走，去吃食堂。”
许铭干脆利落地打断了他的话，兴高采烈地向着某个方向走去。
“我都打听过了，这一整个基地被A大包了下来，食堂一共有三四个呢，中餐西餐都有，犯不着抢。”
“许哥，你简直就是个包打听！”
江笒听得叹为观止，边啧啧夸赞，边向对方竖起两个大拇指。
“要是放在千年前的江湖，怎么说也得是个万事通，道上有名的人物！”
“哈哈哈，过奖过奖。小江，你这比喻还挺有意思的啊！”
许铭被他逗笑了，脚步也变得轻快起来。
“怎么样，想好待会吃什么了吗？”
“当然是中餐！”
江笒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上辈子他跟在师父身边，也曾见过远渡而来的异国商客，见识过他们的“美食”。
像什么硬邦邦的黑面包，干涩的果酱，甚至还有某些生食的习俗……他尝过一遍就敬而远之了，身为华夏人，他实在是吃不惯那些稀奇古怪的味道。
“行，听你的。我看看，中餐食堂应该是在——啊，咱们顺着这条路过去就行！”
虽然基地很大，但身边有许铭这个万事通指路，江笒自然没有错失方向。
没一会儿，他们就到了中餐馆。
一进门，一阵舒爽的凉气便迎面吹来。
“真舒服啊！”
江笒忍不住感叹道。
现在正是夏末初秋的时候，刚才在室外训练还不觉得热，有了冷气作对比，这才感觉浑身毛孔都舒张开来。
恰如许铭所言，这基地的食堂数量多，座位也多，学生们只需要在窗口购买饭菜找座位坐下就能开动，不需要排长队，室内也空空旷旷一点儿也不拥挤。
事不宜迟，江笒立马拉上同伴，找了个靠里的座位坐下。然而刚安顿好，他便吸了吸鼻子，脸上浮现几分疑惑。
“怎么啦？”
许铭一抬头便撞见他这副模样，挑了挑眉问道。
“也没什么，就是觉得有点奇怪……”
少年挠了挠头，不太确定地问道。
“是我鼻子不好使吗？这里明明就是食堂，怎么没什么饭香味？”
此话一出，许铭立刻也明白了他的感受。
的确，这食堂虽然大，但毕竟正值饭点，用餐的学生自然并不少。光是他们身边环绕的那几张桌子，就坐了好几个正在吃饭的学生。
不过他脑子转得快，瞥了眼一门之隔的后厨，略一思索便给出答案。
“我懂了，这估计是预制菜吧。”
没想到，坐在一旁的少年竟然露出了迷茫的眼神。
“预制菜——是什么？”
这世道，还有人不知道预制菜什么意思吗？
许铭有些意外，但还是老老实实地解释道：“就是先把饭菜提前做好，接着用特殊方法保存起来。等要吃的时候，简单加热一下或者翻炒一会就能出锅了。优点是简单快捷还能保证基础味道，缺点嘛——毕竟是提前做好的，即使再怎么保存完美，味道肯定也不如新鲜出炉的好。”
“啊，我懂了。因为放久了，所以才没什么味道。”
江笒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千年后的世界就是高级，以往他跟着师父在茶楼后厨当班，那都是现点现做的。要是那时候也有这技术，恐怕后厨也能轻松许多。
不过，许哥刚才也说了，这些预制菜“味道不好”……
“不喜欢吗？”
许铭注意到他的神色，开口问道。
他也是刚解释完，才后知后觉想起江笒于厨艺上颇有心得。
也不知道这小孩会不会眼光太高啊？
江笒手撑下巴，苦恼地纠结了片刻，才抬头认真说道。
“我想尝尝！许哥，帮我点几个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