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上学唐三匨就把首躺荆舟那张单人床的事迹跟班长吹嘘了一顿,班长这次没有羡慕嫉妒恨,反倒是说:“无非都是借了荆舟的光,我要是在你们寝室我也能首躺。”
唐三匨小嘴撅起来了。
这天早上的小考测的是进阶数学,前面都是选择题,最后有两道解答题。一个是吊顶函数取值,另一道是交错几何空间问题。
每道题都有三个小问,前面两个还算简单,最后一问就上了难度,很多同学对着卷纸眉头紧锁,半天过去还没落笔写个解字。
数学的奥妙无穷无尽,是宇宙间最为神秘的所在。荆舟在D7星球上接触到数学领域中的问题与H3上的知识并不完全相同,不过究其原理都是融会贯通,认真钻研还是比较好接受的。
但事总有例外。眼下,荆舟也被最后一道题难住了。
虽说是难住了,但做题的思路他还是知道的,不过因为他是用D7星球上的数字解法来解这道题的,这在H3的知识点里还不存在。荆舟很犹豫,这道题的解题过程要怎么写,总不能只写个答案。
在他纠结的时候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蒋归呈率先答完全部试题,和往常一样把卷纸放在桌子左上角,然后从书桌里掏出了笔记,不知道又在上面写什么。
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班级里都没有第二个把试卷全部答完的人出现。
直到又过去五分钟,班长和学委也答完了卷纸,相继停笔。
从那以后,班级里再没有人交出完整的答卷,大部分都是空下了最后一个小问或是潦草地在空白处写上几笔,也不管是对是错。
第二节进阶数学上课之前,课代表把卷纸发下来。蒋归呈依然是满分,唐三匨84,班长86.荆舟的卷面成绩是90分,扣下去的10分是因为卷纸上最后一道题是空着的。
同学们相互打听小考考了多少分,交换卷纸研究错题答案。很快,上课铃响起,向来幽默的进阶数学讲师走了进来。
这一次他捧着教案走上讲台,没有急着说话,而是默默看向靠窗边最后一排的位置,表情有些严肃。八班的小考卷纸整体答得都不好,教室里没人敢先吱声,全闷在底下看老师脸色。
男讲师淡淡地将这些绿的白的脸色逐一扫过一遍,冷不丁开口点名:“荆舟。”
荆舟把卷子放在桌上,缓缓起立。
“最后一个小问做不出来吗?”男老师本来就又高又壮,这会板起脸来,气场能有两米八。
荆舟把头低下去一些,下意识抿了下嘴唇。
他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说是不对,说不是也不对。于是就这么选择了沉默。
讲台上的老师看他不说话,明显有点失落,缓缓对他说:“以你的能力是可以把最后那道题做出来的,说实话,看到你的卷纸不是满分,有点失望。”
这是荆舟来到八班之后第一次当着全班的面被老师点名提点,几个坐在前面的同学偷偷扭头往后看。
荆舟慢慢喘了口气,解释道:“没有抓到正确的做题思路。”
数学老师没有过多地批评他,摆手让他坐下,跟着说:“一会讲题的时候注意看,好好想想当时为什么没有找到解题方法。”
荆舟默默坐下,手里攥起一根红色签字笔。
数学老师这个杀鸡儆猴把底下的学生都镇住了,原本还能听到零星翻卷子的动静,现在却连喘气的声音都没了。
男讲师环顾讲台下一张张稚气的脸旁,面色稍有和缓,语重心长道:“不要以为我只点名了荆舟,没点其他人,你们就可以庆幸了。今天这套卷纸最后一道大题拿到满分的只有蒋归呈和徐晓。都是一个教室一个老师教出来的,为什么他们能答出来,我希望大家都在自己身上找找原因。”
大抵是感受到老师的失望,同学们怀着愧疚的心情低着头,整个教室鸦雀无声,气氛非常微妙。
数学老师翻开教案,抽出一张卷纸,继续说:“我之所以出这套题是因为相信你们只要认真一点、细心一点是可以把卷纸上最难的题解出来的。这次没想到思路没关系,希望大家下次都能努力把最难的题解出来。”
说罢他转身从粉笔槽里拿了根粉笔,把卷纸上的空间几何图画在黑板上,之后转过身来,把粉笔扔回粉笔槽里,看样子是准备找人讲题。
“蒋归呈。”
“你先来给同学们讲一下这道题的最后一问。”
蒋归呈拿着卷纸从容地走上讲台,男老师则背手走到讲台侧面,一面听蒋归呈讲题一面观察同学们的动作。
蒋归呈挺拔地站在讲台上,配合板书,用简单易懂的方式把解题思路、用到的分解组合定理讲了一遍。许多没有思路的同学听到一半幡然领悟,猛拍脑袋。
“卧槽,我怎么没想起来还有这个方法。”
“我的脑子里之前是进去一团浆糊吗?这题居然没做出来。”
蒋归呈讲完一遍放下卷纸,问同学们需不需要他写解题过程,台底下39颗脑袋都在奋笔疾书改答案,老师朝角落处瞥了一眼,淡淡道:“荆舟,你上来写一下吧。”
荆舟心里想他怎么倒了八辈子的霉,今天总是被叫起来。他放下正在改答案的红油笔,起身走向讲台。
蒋归呈把讲台上的位置让了出来,却并没有下台,顺手把一盒新的粉笔拆开,往前推了推。
荆舟走上台,从粉笔盒里拿了根新的粉笔,看了眼画在右手边的立体图像,一笔一划地在黑板上写了个解字,再点上俩冒号。
因为...
解这道题需要用到前两个小问推导出来的答案作为必要条件,荆舟要先把这些内容写清楚,不然新的推导过程就会出现缺漏。
他脑海里的思路很明确,答案清晰准确。而他写的时候蒋归呈就站在他身后看,目不转睛地,甚至和老师一样露出十分欣赏的表情。
很快,荆舟就把完整的解题过程写完了,数学老师本来想再补充一下缺漏,扫了一遍之后没发现问题,颇为满意地对他点头。
荆舟把粉笔放在讲台上,余光瞥到蒋归呈站在侧面的身影,他转头看去,迎上那澄明瞳色的温柔注视,一时微怔。
蒋归呈
他怎么还在这里?
留在黑板上的字方正公整,却因为没什么上黑板写板书的经验,字的整体有点倾斜。
数学老师在这时候走到荆舟身边,关上了戴在头上的扩音麦,对他小声说:“荆舟啊。”
荆舟把注意力从蒋归呈身上转移过来。
“以后你在数学上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多问问蒋归呈,他学习很不错,而且你们离得也近,可以相互交流共同进步。”老师说。
荆舟眸子里短促地闪过一丝迟疑,似乎对老师的建议非常抗拒,但是他点点头,说出来的话却是——
“老师放心,我一定...一定多向他请教。”
*
中午时候,唐三匨约了班长一起吃饭,荆舟和蒋归呈因为和他住一间寝室,也被他拉入同一阵营。
他们四个人一起去食堂吃过饭,心血来潮出了校门到林荫路上闲逛。
这天林荫路外面新架了个小摊位,卖的不是吃的玩的也不是文具笔记而是花花草草。
这帮平时不养花的大男生心思根本没放在这一盆盆被精心照料的花上,甚至班长径直从摊位边走过去还张罗着要不要出了莘晖路去更远的地方转转。
荆舟本来是跟着他们一起的,从花摊那走出去几步之后折返了回去。
他站在三层花架前,捧起了一小盆圆球状的带刺植物。
蒋归呈走到一半最先注意到荆舟人不见了,跟回来找他,正巧赶上荆舟打量着手里的风铃草球,抬头问他。
“这个摆在我们宿舍阳台怎么样?”
蒋归呈笑了一下:“挺好的。”
一盆小小的风铃草只卖十块钱,不用荆舟出手,蒋归呈先把钱给付了。商贩人还怪好的,直说:“给你们拿个小盒子吧,这东西扎手。”
荆舟道谢,把花盆暂时还回去,等对方包装完再给他。小小的三层花架,看起来简陋,实际上摆满了他没见过的花草。橙红色的花瓣、锯齿形的叶片、椭圆形的根茎...远比那些输送进他大脑里的那些数据还要新奇,
他站在花架边目不暇接,刚要开口问其中一朵淡紫色植物的名字,偏巧蒋归呈的声音先从身旁传来。
“怎么突然想到要买花?”
荆舟微微把头偏过去些毫,眼珠从中间瞥至眼尾,余光瞄到细白肩颈附近罩着校服的柔和轮廓。有很短的一瞬间他屏住了呼吸,没有再去看蒋归呈的脸。
间隔了几秒钟后,他才开口。
“这个就是在气候恶劣的地区,即便没有水源也能长到三四米高的那种植物吗?”荆舟指向那朵花问。
蒋归呈的声音听起来轻轻的,“你以前没见到过吗?”
荆舟摇了摇头:“只见过图片,还是手绘的图鉴。”
语毕,他明显感觉到对方有一瞬间的愣神,但这种状态很快就消失了,等到声音再次传来时依然还是荆舟听惯了的温和语气。
“也许G76的环境气候真的和这里差别很大吧。风铃草算是比较常见的植物,在干旱的地方很常见,不过一般只有几厘米,真正可以长到几米高的那种,我也还没见过。”
“......”荆舟没说话。
蒋归呈一向清醒,有些话不好问就不必硬着头皮追究。他想了一下才继续说:“其实植物的生存能力比我们人类要强得多,毕竟他们在没有水的状况下也能通过在身体表面生出一层蜡以减少水分流失的方法活下来,而我们却不行。”
荆舟还是没有答复,他默默扭头看向身边,蒋归呈不知何时轻阖上眼,眼皮薄薄的一层,泛着淡红的血色。
过了很久他才问:“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个?”
蒋归呈浅浅笑了一下,和他解释:“一时有感而发。”
荆舟就这么看着他,不知道他话里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不久之后,商贩把罩了盒子的风铃草送回,蒋归呈把盒子接过来,说了声“谢谢”,然后把盒子送到荆舟手上,后者自然地接过。
本来再普通不能的一幕被扭头寻找这俩人的唐三匨看见了。
班长神经大条地往前走了几步,忽然感觉有人在拍他肩膀。他朝身边看过去,唐三匨一副神秘的样子正狂拍他。
“怎么往死里锤我?我又没得肩周炎。”
唐三匨向对方勾了几下手,让他离近点再说。
班长一脸不知所谓地凑过去。
唐三匨勾住他的脖子,手掩在唇边,眼睛盯着远处花架边的两个人,压低声音说:“你看看这画面,不觉得似曾相识吗?”
班长没理解他什么意思,疑惑道:“你想说什么?”
“我说荆舟和蒋归呈,他们俩站在一起的氛围...不觉得很熟悉吗?”
班长顺着他的话一脸懵逼地朝远处看去。
荆舟和蒋归呈并肩站在一块,身高差不多,身形有点差距却不悬殊。莘晖路上行人来来往往,他们身处绿树成荫的阴凉下,于微风和煦中说说笑笑,落在他们身上的阳光看起来特别明媚。
班长看是看了,但他什么也没看懂。唐三匨恨铁不成钢,心说你那么大个脑瓜子都白长了。
他实在是受不了旁边这人的榆木脑袋,直截了当说:“真是见了鬼。我感觉荆舟身上有雒向秋的影子,你说是不是他回来了,把荆舟附身了。”
“你要我看的就是这个啊?”班长朝他后脑勺打了一下,“别迷信,鬼神之说不可信。”
但唐三匨的目光始终锁在荆舟身上,语气逐渐严肃起来。
“我有种预感。”
班长看向他。
“我们保守的秘密一定会因为荆舟图穷匕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