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老板是个疯子。
密斯卡岱在上任的第一天就认识到了这个问题。
但没关系,这个疯子脆弱又敏感,那岌岌可危的精神已经被多年的牢狱生涯给摧残得所剩无几。
这是个风险,也是个机会。
年轻人叩击桌面,想着。
他自那天起,就被“西川贺”抬上了高位。
对于一个原本低贱不堪的密斯卡岱来做行动组的另一个话事人这件事,显然组织里的元老有着别样的想法。
他们跟疯了一样肆意攻击着密斯卡岱的出身,并竭力反对他们新上任的老板启用年轻人。
“为什么不呢?”
他们的老板是这么说的。
然后将以朗姆为首的元老狠狠打击了一番。
“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BOSS是这么对密斯卡岱说的。
他也的确是这么做的。
密斯卡岱掐住对方的脸。
年轻人的神色是轻佻的,带着蛊惑与致命的暧昧。
他坐在办公桌上,居高临下地盯着他的老板。
“我知道。”
密斯卡岱在笑。
“你做得很好。”
“哥哥。”
BOSS满意地笑起来,握住年轻人冰凉的手。
“我们应当共享这个位置,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不,其实还有很多,不过都被你驱逐出了组织。
密斯卡岱想: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他想要权力,想要不再被蔑视地存活于世,想要堂堂正正地当一个人。
而眼前这个疯子恰好带着他的愿望找上门来,告诉自己他能实现自己的所有愿望。
对方想逃。
而他们又恰好拥有同样的敌人。
所以,为什么不结盟呢?
“你会是我唯一一个兄弟,我唯一的家人。”
成年人还是形销骨立,神经质又癫狂。
他已经三十了,俊美得惊人也疯癫得吓人。
由于前任BOSS的遗嘱以及贝尔摩德和皮斯科的见证,他在组织逐渐站立脚跟,所有人都在等着他翻船的那一天。
暗杀来得越来越频繁,好在大部分人都将目光集中在了经常在外游荡的密斯卡岱身上,这才让BOSS得道些许喘息。
密斯卡岱的帮助是有代价的。
他要权力,高于其他曾欺凌过自己的人的权力。
甚至他的野心还要再大一点。
他想站在权力的最高点,将一切都掌控在自己手里。
失去家人的感受实在让他心碎,所以他决定自己来把握家人的安全。
只有自己——只有自己才能保护好一切,也只有自己才能拉住那些本该离去的人。
他不会再把选择权交给别人。
所以他向BOSS提出了一个交易。
密斯卡岱俯下身,与BOSS耳语。
两张相似又不尽相同的面孔贴合在一起。
他想,自己出门前吻过琴酒了。
所以自己可以说谎了。
于是密斯卡岱说:“来做个交易吧,我亲爱的哥哥。”
“你是我唯一的家人,我们本该互相帮助。”
“你有事在瞒我。”
这是琴酒最近对密斯卡岱说得最多的一句话了。
而密斯卡岱每次都会笑着去吻琴酒。
“再等等。”
那年轻人是这样的耀眼夺目。
“再等等我就告诉你。”
他近乎偏执地说:“乖乖等着我。”
“你要待在外面,你会没事的。”
原本应该是这样的。
他的计划原本是这样的。
但琴酒受伤了。
尽管是自己让BOSS“不管用什么办法,将琴酒掉离自己身边”的,但是就是不对劲。
密斯卡岱坐在车上,司机是皮斯科。
自己不应该是这幅神情。
年轻人知道自己现在的脸色有多难看,眉头皱在一起就好像对BOSS的行动而不快。
可又有什么不快的点呢?
明明都是自己的计划。
对方帮他解决了要暗杀自己的人,也帮自己调开的琴酒和贝尔摩德,百依百顺到不可思议。
这分明是自己期望的。
景物在窗外飞逝,年轻人点着一支烟却没有抽。
他嗅着浅淡的薄荷味,难得有些迷惘。
自己究竟在气什么?
基地很快就到了。
今天天气分外的冷,寒风刺骨。
“哗啦。”
有人静候在办公室门口,向密斯卡岱伸出手。
“例行检查,请把武器交出来。”
“谁让你对我兄弟出手的?!”
高昂又尖锐的嗓音,是BOSS。
“老板。”
密斯卡岱向他低头。
“这么多礼!”
男人笑起来,亲昵地搂着密斯卡岱的肩,将方才年轻人拿出来的枪又塞进了对方手里。
“我信任你。”
他拍了拍密斯卡岱的肩,爽朗大笑。
“是吧?你可是我唯一的兄弟!怎么样?我方才送给你的礼物不错吧?那可是我才从一个赝品手里掏出来的!”
赝品。
原来是自己的另一个血亲研究出的。
怪不得自己之前从未见过这种技术。
“能控制其他密斯卡岱的思维?”
密斯卡岱不着痕迹地将BOSS的手挪下去,垂眼问。
“当然,当然!比控制思维还要棒!”
那人领着密斯卡岱向重建的实验室走,兴致勃勃地向年轻人介绍着。
“是能在他们濒死时控制他们的技术——看。”
他向着自己的家人展示着那浩然大屏,上面密密麻麻的赫然都是他的行动轨迹。
“他们将你认成了我,搜集了你所有行动路线,要不是今天我抢先杀死你后座的那个人,今天等待你的就不只是一场小小的暗杀了。”
密斯卡岱的嘴角抽动了一下。
“感谢您的帮助。”
BOSS并没有就此住口,反倒是颇为好奇地凑上来。
“你怎么了?生气了?”
男人猛得敛了笑,脸色冷得吓人。
“怎么可能。”
密斯卡岱笑了,又乖又甜。
他说:“怎么可能会生气。”
BOSS似乎就在等他这句话,他很快就自年轻人的脸上挪开视线,转而站到屏幕前,敲打着键盘。
他像每一个宠爱弟弟的兄长一样,不对弟弟的任何话语产生怀疑。
他是真心地,热切地帮助着,爱着密斯卡岱。
他像是找到了自己感情的寄托,在这大半年来极度地溺爱着自己。
那自己呢?自己也是这么对BOSS的吗?
不是。
密斯卡岱是一个吝啬鬼。
连琴酒都没能俘获的真心自然也不可能奉与BOSS。
更不用说他那小到可怜的心上唯二挂念着的人已经死了。
他们教给了密斯卡岱家人的感觉,却还没来得及教他怎么去爱人。
真是败笔。
“看。”
BOSS像是邀功一样。
身后金属质的大门缓缓打开,露出这些天他从其他“密斯卡岱”那翘出的秘密。
“他们想要杀了你,但我抢先杀了他们。”
他走到一具机械内芯还未完全组装好的人身旁,用手抚摸着那具与密斯卡岱一模一样的脸。
绿色的眼珠是高清的摄像头,跳动的心脏是随时可停的电池。
又是一具人偶。
一具机械人偶。
但这次不是以“西川贺”为原型,而是以密斯卡岱为原型。
这就是BOSS挖出的技术。
密斯卡岱有些恍惚,他仿佛看见了自己还小时那些研究员的面孔。
那时自己似乎也像眼前这具机械一样,呆呆望着制造出自己的人。
“我太高兴了,你知道吗?所以在得知这一消息后才会出此下策将琴酒打伤,好让你能在第一时间回到组织来见我——我实在是等不及了。”
男人沉声,“这样大的实验,足够来交换我接下来的人生了吗?”
密斯卡岱笑起来,“当然。”
“你不高兴吗?”
BOSS问。
“当然。”
“也对,也对。”
BOSS突然喃喃自语:“我还没完成对你的承诺,你当然不高兴。但是那些老家伙实在烦人,我现在还没办法做到对你承诺的一切。但很快就结束了,相信我。”
他又拉着密斯卡岱的手,关上实验室的大门,向组织更深的内部走去。
一路上人来人往,不少成员都看见了他们相似的脸。
他们向密斯卡岱与BOSS鞠躬。
“我帮你掏出了你想要的。”
BOSS颠三倒四地说,他打开了审讯室的大门。
“看看,又一个礼物。”
脏乱不堪的小房间里,一排原本穿着洁白大褂的研究员们在看见有人进来时就开始嚎哭。
鲜血,刑具,与杂乱的人体。
密斯卡岱停在了门口。
这些人他都认识,是去年那场大火留存下来的研究员,也是曾经插手过“密斯卡岱”这一试验的人。
此时此刻,这些曾不可一世的人们正被捆在审讯室内,脏乱不堪又痛哭流涕得像一个孩童。
“我把他们都抓来了,你开心吗?”
BOSS随手薅起一个男人的头发,由于疼痛,那人尖叫出声。
“说吧,把你知道的再说一遍。”
那人哀嚎着,“密……密斯卡岱只能存活一个!这是他们被制造出来的时候就规定死了的!”
只能存活一个。
怪不得会有这么多针对自己的暗杀。
“一个不错的交易品”
年轻人打了个响指,他向BOSS扭头,“发消息吧,可以开始了。”
他并不意外这个消息相反,这则消息打消了他原本对残害自己其他兄弟姐妹的一点小小的愧疚。
此时审讯室外的灯光打在他脸上,反倒是衬得他像个好人。
有人蠕动着向他爬去。
BOSS踩住了那人的手指,用手擦去脸上溅到的血。
他指着地上哀嚎着的人,“这,是对试验品1002号动用药物的主谋,这个是开刀的,这个是骂过你们的,这个是阻拦过我们报仇的……”
BOSS掰着手指数。
“你不恨吗?”
抓住了密斯卡岱的手,男人问:
“来啊,来报复他们,你为什么会这么淡然?”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将我当做疯子看待?”
“不,我从未这么想过。”
密斯卡岱拉住BOSS的手,“相反,我感谢你,感谢你赐予我权力。”
“疯子。”
“感谢夸奖。”
一切都寂静了下来。
突然,密斯卡岱对着眼前的狼藉景象叹了口气,“琴酒受伤了。”
“你生气了?”
“不,我这么可能会生气……只是……”
年轻人捂住心脏,歪头,“这里有点不好受。”
他问自己的兄长:“这种感觉是什么?”
“……你在心疼他。”
BOSS缓和了语气,“你爱上他了。”
“真可怜啊密斯卡岱,”
男人笑出了泪水,也不知是为自己还是为了密斯卡岱而流。
他的语调颤抖又慈爱。
“他知道你这种独断的爱吗?”
BOSS穿着合乎身份的黑大衣,悲伤哀切得仿佛在吊丧。
“你爱上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