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遇青不是最近很忙吗？”
林姨端着空盘子下楼，燕邢她跟在身后，踩在木制台阶上发出“咚咚咚”的声音。
“慢点走，你的脚需要静养。”林姨回头，“好像是挺忙的，但他说今晚有空。”
“你看看，人家小楚工作忙还知道回家看看，你倒好，一点都不念着你老母亲。”
燕邢摸摸鼻子：“说不定人家专程来探望我的呢。”
“少臭美了你。”林姨没好气地推了下他的脑袋。
“我去外面转转。”
说是去外面，但其实燕邢压根没打算走远，他从果盘里顺走一把葡萄，到外面的花园里深深吸了口气。
头顶的桂花悬在空中一晃一晃的，下午的太阳上一秒还很刺眼，下一秒就被飞来的云挡住，他坐到院子里的秋千上裹紧了毛绒外套。
忽然间，一支金灿灿的桂花枝出现在了头顶，撩拨似的点了点他的额头，好像那个挂在驴车前面的胡萝卜。
“嗨。”
是楚遇青。
燕邢向后仰头，和背后的男人倒错着对上视线，楚遇青玻璃似的眼珠子越看越漂亮，尤其是当他毫无杂念盯着一个人的时候，很难不被骗进去。
他咳了一下，抹了把脸，在假装自己很忙和波澜不惊打招呼之间最后选择了抓住头顶的树枝边边：
“……你哪折的？”
楚遇青笑眯眯地一指：“你家院子里。”
“？”燕邢默默闭眼，“这样，你离我远点，一会儿我妈出来杀你的时候不至于误伤无辜群众。”
楚遇青也沉默了，燕邢眼睁睁看着楚遇青的喉结滑动了一下，下一秒还带着余温的树杈子就被塞进了他的手里。
燕邢：“……”
“燕邢——你们两个小兔崽子对着我的树干什么呢！？”
林姨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口，并且锁定了他俩手里新鲜热乎的“罪证”，瞬间两人非常有默契地一个看天一个看地：
“这天可真蓝啊。”
“嗯嗯，你家的草地也很绿。”
“……”
几十秒后，燕邢和楚遇青就一人被拎着一边耳朵拽进了屋子里。
“嘶……”等林姨的背影走远，楚遇青揉着耳朵倒进燕邢房间的沙发里，“林姨手劲儿不减当年啊。”
“当然，我一直觉得我左右两边耳朵不对称就是被我妈拽出来的。”
楚遇青自顾自霸占了他原本的位置，窝在里面闷声地笑。从他的视角看下去，这人今天甚至精致到了头发丝，要不是身上的西装板正，他真觉得这人是刚从花花世界里招惹一通才飞回来。
燕邢抿唇，趁人看不见紧急撸了把头发。
“怎么不坐？”楚遇青懒洋洋地出声。
“你要是把胳膊和腿收一收你就能发现这玩意儿能躺三个人。”
楚遇青看他一眼：挑眉：“这么想贴着我？”
燕邢没理他，拎起楚遇青此刻仿若肌无力一般的胳膊，顺势把人一翻，空出一块地方自己也倒了上去。
倒下去的瞬间在懒人沙发那块儿砸出一个坑，旁边的楚遇青不可避免地从带着坡度的地方滑到他的身边。
两个人碰到的时候，燕邢没忍住偏了下头。
“最近很忙？”
“嗯，实验室那边的事。”
燕邢漫无目的地扯闲篇：“苏奏说现在约你都是预约制了。”
“我爱工作，工□□我。”楚遇青伸了个懒腰，“而且，约我一向都是预约制，我档期很满的，世界上有这么多个男人想和我上床——唔！”
“好了闭嘴吧。”燕邢在楚遇青还没有说出更低俗的话之前率先伸手捂住这人的嘴巴。
楚遇青扒下他的手：“怎么？你要约我？给你打个友情八五折。”
“下周六，我的设计展，要付多少。”燕邢收回手，捻了下手指，顺势撑着自己脑袋。
两个人之间没有什么社交距离可言，楚遇青向沙发里面埋了埋，让自己窝得更舒服一点，与此同时一只眼睛从缝隙里露出来，亮晶晶地望着他：“有以我为灵感的衣服吗？”
“……有。”燕邢顿了顿，斟酌了一下用词，“不少。”
“老天，我不敢想你这场秀得有多下流。”楚遇青笑起来，“不去，我害羞。”
“至少你对自己还有一个清晰的认知。”被拒绝的燕邢垂下眼睛，“好吧。”
他沉默了一会，两人就这么静静的躺着，直到燕邢听见楼下传来动静，推了推身旁已经化作一摊饼的男人：“好像秦姨来了。”
楚遇青“嘘”了一声：“别动，让我躲会儿清净吧。”
成年人的世界缺少睡眠，尤其是楚遇青。燕邢非常怀疑他牺牲了所有的睡觉时间，一半用来工作，一半用来泡吧找男人，剩下一些从指缝里露出来的小碎片用来在亲戚朋友面前装孙子。
“怎么了？”
楚遇青欲言又止地拍拍他：“一会就知道了，你也逃不掉的少爷。”
直到两家人整整齐齐坐上餐桌，并且话题以一个八头牛都拉不回的速度朝着青壮年婚恋问题一去不复返的时候，燕邢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
林姨也被带起了兴致：“诶，这段时间每天来看你的那女孩子都就不错啊，人性格好，一口一个‘阿姨’叫的可甜了，而且长得也周正。”
察觉到楚遇青轻飘飘投过来的视线，燕邢叹气道：“妈。”
“别害羞啊小燕。”一向优雅得体的秦姨此刻笑起来，“跟我们说说？”
楚遇青默默挑眉。
“不是，秦姨您别听我妈乱说，她是我的助理，过来工作的。”
“啊——”两位妈妈同时失望地拖长了音，但仔细听还有个幸灾乐祸的男声混在里面。
燕邢：“……”
燕邢精准地找到桌底下楚遇青的腿踹了过去，嘴上试图祸水东引：“那楚遇青呢？”
“我也没有对象。”楚遇青趁自己妈开始念叨之前率先举起手，“真可惜。”
“这俩孩子，哪都好，就这事儿需要操心。”林姨托着下巴，奇怪道，“怎么会从小到大一个对象都没有呢。”
“说不定偷偷谈了好几个，不敢跟家里说哦。”
“也有可能，没事，你们这个年纪早恋已经晚了，你们……”
燕邢和楚遇青对视一眼，眼观鼻鼻观心，非常有默契地闭上了嘴。
好不容易熬过了这顿饭，燕邢松了一口气，偷偷往外溜，而楚遇青就没他这么好运了，毕竟作为一个在外形象知书达理懂进退的“乖孩子”，只能端着茶杯被迫加入话题。
他在外面透了会儿气，听到背后传来脚步声。
“你终于逃——”燕邢施施然转身，然后迎面撞上了他爹，“——爸。”
“身体怎么样？”
“挺好的。”
燕父点点头，又开口：
“你的……那什么展怎么样？”
燕邢有些诧异，顿了一下：“也挺好的。”
“嗯。”燕父面无表情地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给我一个时间。”
燕邢皱眉：“什么？”
“你打算在外面玩几年？”燕父似乎不太习惯被别人反问，两条粗眉也拧起来，“你毕竟是我的儿子，我可以让你去尝试什么别的乱七八糟的东西，但是人长大了总该收心的。”
“我会在公司给你留——”
“爸。”燕邢反驳道，“我的专业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喜欢我现在正在做的事情。”
被打断的燕父很快又恢复到面无表情，燕邢看着父亲的脸张了张嘴：“……欢迎你和妈去看我的展。”
燕邢说完便转身走了，中途经过秦姨他们的时候打了个招呼，没停下来多说几句话就径直去了二楼阳台。
晚上的风大，蛮横霸道地直往他领子里灌。匆匆出来的时候也没多拿几件衣服，等真跑到阳台上了才知道冷。
他吸了口气，把那口又冷又涩的东西咽了下去。
“怎么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燕邢听到背后跟上来的是楚遇青，有那么一瞬间居然滋生出一股名为安心的情绪，他轻咳了一声：
“我没有。”
楚遇青站到他旁边，靠在半人高的栏杆上摸出烟。
“我猜猜，燕叔是不是又让你改邪归正了。”
猜得很准，不许再猜了。
“那你是打算再添把柴火吗？”燕邢伸手把楚遇青手里夹着的那支烟抢到自己手上，叼进嘴里朝楚遇青凑了凑，“往这添。”
楚遇青看着他笑了一下：“会抽烟么你。”
燕邢摇摇头，诚实道：“不会。”
楚遇青的脸近在咫尺，他都能闻到薄荷味夹杂着楚遇青洗发水的味道，他微微垂眸，静静看着对方。
楚遇青举起打火机，艳丽的火苗霎时间窜出来，握在手心的热意在冷风中摇曳不停，楚遇青抬手挡风，火光点亮了两人的脸颊。
烟被徐徐点燃，燕邢真的不会抽烟，他不得章法地吸了一口，薄荷的味道直冲咽喉，他没忍住一呛。
楚遇青就站在他对面看着他笑，然后抽出他嘴角的烟，毫不在意地含进了自己嘴里。
燕邢感觉自己耳朵烧了一下。
独属于楚遇青味道的白雾消散在空气中，他没忍住又向前凑了凑，楚遇青抵住他的肩：
“给我留个位置吧，我会准时到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