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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愿逐月华流照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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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门外,熟悉的风铃声,在烟雨朦胧的街巷里渐渐响起,刹那之间,一辆紫檀木制的马车踏风而来,稳稳停靠在府门前,马车四周皆被素色的云锦覆裹,使车外之人无法透过车窗一探内里究竟。可那悬挂于车前的风铃,随风飘荡,传来阵阵清脆悦耳之音,凝神静听之,熟稔又清雅,声声沁人心。

风雨如晦的街巷里寒意徐来,一袭素衣,伴随着悠扬宛转的铃声,轻启车帘,在仆人的搀扶下,缓缓走下马车,手执青伞,从风雨中冉冉而来。许是入目之处便是心意之人,尽管此时她双鬓已染薄雾,衣襟已然沾湿,却是毫无察觉,浑然不知。

她是来寻他的,她该来寻他的……

看着雨中倩影,一步一步向前,踏雨寻他而来,郑朔心中倏然升起阵阵暖意,紧蹙的眉眼缓缓舒展开来,兀立原地,目光炯炯,痴望着雨中人。直至那人行至眼前,清晰可见,方缓过神来,轻声问道:“你怎来了?”

少年淡淡的声线,裹挟着初春的微风,清远动听,王千芮眉眼含黛,垂下双眸,深情望着怀里青伞,以掩饰心中悄然而至的丝丝悸动。这是他进宫之时,枫月阁前,她相赠的纸伞,不曾想到,短短数日,再次赠与,此时的心境却是与前截然不同。

所谓:心有所念,素履以往,独行愿之。今日,她终是读懂了《易·履》中的此句之意。

了然心中情意,王千芮轻抬纤手,将青伞亘于两人之间,回望着眼前人,久久不语。

洛阳朝雨,烟笼寒水,此时前来,送的又岂非是伞,更多的应是心意,是想与他同风雨,共患难的心意。郑朔深谙她的的性情,此行之意,又怎会不知,只是眼前烟雨迷离,雾霭茫茫,似梦似幻,他想听她亲口说出。

王千芮心绪缱绻,薄唇轻启:“寻你”,声音依稀清冷淡然,犹如月光下的一处深潭,表面平静无波却又深不见底。可那微微上扬的尾音,带着丝丝颤动,证明着她此刻并非是表面看上去的心如止水,静若安澜。

郑朔得到心中想要的答案,原本幽深静邃的眼眸忽而闪烁着点点星光,眸底流露出淡淡柔情,四目相视之间,彼此脸上皆浮现出浅浅笑意,犹如在进行一种默契的沟通,勿须言语,便已了然对方之意。只是王千芮未曾想到,眼前之人性情那般沉稳内敛、清冷孤傲,此时竟是会在她面前,喜形于色,情溢于表,卸下所有伪装与防备,毫不掩饰心中的情意。

她第一次见他这般模样,浅笑盈盈,剑目含星,若水清眸,眉眼处的线条被霭霭烟雨勾勒,韵味渲染,淡而含蓄,脉脉含情。温润清雅的少年郎,似是千年以前,便与他在梦中相识相知,而今又于洛阳神都里,于唐诗词律中,再次旖旎莞尔。

一瞥惊鸿,恍然如梦,不觉已痴。

“芮儿…”,崔安桐于正堂望向府门,远远呼唤,原本她见王千芮走来,欲上前细说,可陈氏兄妹挡于身前,遂未能靠近半分。

听到府中声响,王千芮微微侧脸,见正堂之上,满地狼籍,氛围凝重,阴郁沉沉,联合今日之事及眼前之景,已然确认了心中所想。

今日,他应是在此处,与家族决离。

崔安桐见王千芮矗立原地,毫无回应,再次出声喊道:“芮儿,你帮娘亲劝劝朔儿”。她自是知晓他们二人如今已结琴瑟之好,若是能得她规劝,那朔儿定是能听进去几分。

王千芮余光看了郑朔一眼,而后旋即移开,直视堂中人,拱手向前,俯身行礼,拜谢二老多年以来,在国公府内对她的照护与帮扶。昨夜她于清风明月之下立誓,无论将来时局如何,总该是愿生死追随于他,今日她又岂会反悔,听从崔安桐之言,做那调解、和事之人。

她总该是要追随着他的,那个一腔孤勇闯皇城,满眼星辰皆是她的少年,他这般相待于她,她又岂会负他,离他而去。

礼毕,王千芮侧身抬眸,目光幽幽看向手中青伞,再次将它放于郑朔面前,清婉说道:“回家”,她不愿见他今时身处抉择两难的境地,唯想尽快离开此处,不去细究。

听到回家二字,郑朔感到些许诧异,深望着王千芮,一时之间竟不知说些什么,眼前之人,明明早已知晓他并非真正的“郑朔”,甚者她连他从何而来,去往何处,犹不可知。可当她依旧,义无反顾,毅然决然选择与他站立一起,并说出“回家”之时。在异世漂泊已久的旅人,此时此刻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感动,红了眼眶,动了深情。

少年眼含秋水,目若朗星,对着眼前人,心上人,温柔说道:“好”,尽管他此时并不知晓她口中的家在何方,可他已然明了,有她在的地方,往后便是他的家。

府前两人,心有灵犀,相视一笑,一同撑伞,步入风雨中。

“小姐,我们现今去哪?”,芫荽看着走向马车的王千芮,出声问道。

“正平坊”

芫荽迟疑了一下,再次确认:“城南正平坊?”

王千芮轻轻点头示意,不欲多言。

“是”,芫荽示意马夫放下杌凳,等待二位主子上车。

王千芮停下脚步,并未进入车内,静静看着眼前落花纷飞,杨柳堆烟,春雨稀疏,浮光隐现,惜春之意,应运而生,想来不久后,这洛阳城内又将是一幅春意盎然之象。

“想走走吗?”郑朔看出她的心思,温和问道。

王千芮微微颔首,不做推辞,两人便舍弃了马车,执伞行走于街巷之中。

见此情形,陈大慈慢慢跟随在他们二人身后,三丈开外之处,生怕惊扰到眼前的有情人。今日之事,若是郑朔不愿多说,那他自是不会多问,勋贵之家的恩怨,又岂能是他这山野中人能掺合的。随后看向身侧之人,见她愁眉不展,闷闷不乐,疑她是刚才厮打之中受了伤,连忙关切询问:“小羽,可有不适?”

陈舒羽自觉心中烦闷难解,不愿赘言,轻轻摇头,继续往前走去。

陈大慈无奈跟随在她身后,缓缓叹了一口气,他这妹妹最近这段时日总是喜哀无常,每次追问,皆是不予理会,可男女有别,不宜问深,他如今已是不知如何是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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