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泛白，晨曦微露，书屋四围竹林依旧苍翠如染。承影湖面上积雪如山，与朝霞相映，变成嫣紫。

冬至已至，府内早已忙碌嘈杂起来。

“世子，世子……”，空青轻敲门扉。

“何事”，郑朔仍专心致志读着手中《中庸》，不闻窗外事。

“回世子，今日冬至，这时该去正堂了”，自从姨娘们离府后，这十日来世子便住在了书屋。空青跟随世子十余年，不曾见过世子这般嗜书如命，还是怀念从前跟随世子吃香喝辣的日子。

郑朔洗漱一番，便出了书屋，往正堂方向走去。

古人将冬至、过年与寒食并称为“三大节”。《汉书》中说：“冬至阳气起，君道长，故贺。”，在古人看来，过了冬至，阳气回升，节气循环，值得庆贺。

郑朔走至正堂时，卢氏、崔安桐、郑植、王千芮早已正襟危坐于堂前。

“孙儿，到祖母这来”，卢氏许久未见郑朔，笑逐颜开地招手让他过来。

郑朔点头示意，上前双手合抱，左手在上，手心向内，俯身推手时，缓缓高举齐额，向卢氏，原主双亲行礼。

自己虽不喜崔安桐、郑植，可他们毕竟是原主的爹娘。如今自己占了这副身子，理应是要替原主尽孝的。

王千芮见郑朔上前作揖行礼，便随着他一起俯身。

“快起来”，崔安桐欣慰的看着郑朔说道，这孩子自从昏迷醒来后，如今愈发知书达理、沉稳内敛了。

“都是好孩子，快起来”，卢氏和蔼可亲地说道。

郑朔缓缓起身站于一旁，王千芮随后献上履袜给崔安桐、郑植。

冬至贺冬，最具特色的便是“履长”。所谓履长，是指晚辈礼拜尊长，尤指儿媳献履献袜。冬至日的礼拜尊长不同于居常的昏定辰省，一定要铺排家宴，向父母尊长行礼。此外就是媳妇给公公婆婆献履献袜，这正是“履长”的本义。魏晋时期曹植《冬至献袜履表》中便言“亚岁迎样，履长纳庆”。

眼前女子头挽桓髻，斜飞檀木箜篌簪，薄妆桃脸，柳叶眉间发，眼如点漆，肌肤似冰雪，气质若幽兰，淖约若处子，一袭白衣，清素若九秋之菊，宛如不食五谷，吸风饮露的遗世仙子。

郑朔之前未曾正眼瞧过眼前女子，只觉她清冷孤傲，拒人千里。如今细看可谓惊艳，古代世家闺秀应是这般模样吧。

礼毕，王千芮缓缓起身，侧眼看到郑朔在旁静静望着她，顿感不适，转身便坐到桌前。

郑朔自觉失礼，便收起目光，不再去看王千芮，随着卢氏坐到桌前。

崔安桐看到两人均有些尴尬，为打破僵局，便拉着王千芮的手，和气地说道：“芮儿，过了冬至，十日后便是你娘亲生辰，今年，让朔儿陪你一同前去洛阳”。崔安桐与王千芮母亲是儿时玩伴，感情深厚，一同嫁入长安五姓七家。为亲上加亲，便从小定下姻亲，本以为他俩能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不曾想如今夫妻离心、不相问闻。

“不必，家兄后日便到长安，届时一同返回洛阳”，王千芮从崔安桐手里抽回自己的手，清冷的说道。

崔安桐长叹一气。自从十年前，武周代唐，定都洛阳，王家作为近臣，随驾搬离长安，自己也多年未见儿时姐妹。如今这长安王家便只剩王千芮一人，她心疼王千芮，多年来对她亦是极好的。

崔安桐见王千芮不想多言，便不再自讨无趣，看向郑朔，开口说道：“朔儿，这招募夫子的公榜已张贴数日，尚未有有人上门应召，你且再等等”。

“嗯”，郑朔平静的回答，仿佛无夫子应召是意料之中。

郑朔毕竟来自现代，古书上有些繁体字难免不识，有些经文深奥，更是难以理解。若是有夫子在旁传道授业，定能一瞬千里。

可文人自视清高，敢于藐视权贵，不为五斗米折腰。这原主品性不佳、恶贯满盈，又怎会愿意上门教授，自毁清誉呢。

“芮儿出身太原王氏，书香门第，自小熟读四书五经，你若有不明之处，可向她请教”。崔安桐看着眼前两人，愈发觉得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郑朔不理会崔安桐的话语，王千芮不想与他过多纠缠，自己又何必强人所难。便平淡的说道：“我想去国子监听学”。

国子监当世大儒甚多，或许可遇上课本上流芳千古的名人。郑朔早就想去看看这唐代最高学府了。

“真的？”，郑植喜出望外地问道。作为荧阳郑氏旁系，自高祖起这一系便以武将立家，家中男子多喜舞刀弄剑，少有喜读四书五经。正因如此，被朝内文人所不耻，只道国公府只知武道，不通文墨，欲比作武夫也。

“嗯”，郑朔点头示意。

“好，好，好……爹来安排”，崔植激动得说话有些语无伦次。

“好，都好，先用膳，这菜都快凉了”，崔安桐看着自己丈夫激动不已，有些无奈的说道。若朔儿去国子监听学，便要去洛阳，届时两地分隔，可要许久才可相见了。这人怎还这般兴奋。

唐朝长安至洛阳的总路程有八百多里，就唐代两京的官道来说，其中前半段路是长安至陕州，分为南、北两条崤道，南崤道较为平缓，后半段路均是陕州至洛阳。东西二京沿途共有二十七个驿站。长安至洛阳八百里加急的话大约1天能到，600里或400里加急估计只能2-3天了。若是马车出行，一天估计能行150里，大致得走5天左右。

用膳期间众人未言一语，膳后，郑植与崔安桐便回书房商量郑朔去国子监听学一事。卢氏则回礼佛堂继续焚香听经。

待送走卢氏，堂内便只剩郑朔、王千芮二人。

“那个……”，郑朔淡然说道。

王千芮侧脸未看郑朔，亦不想与之搭话，冷漠地走开了。

郑朔有事与她相商，便追上前去，不料被青黛拦了下来。

“世子，请回吧”，青黛决然地说道，眼里满是警惕。

“我有事与你商量”

“何事”，王千芮依旧直视前方，漠然置之。

郑朔上前行礼作揖，一本正经地说道：“我醒来不知前事，若是之前有何冒犯之处，还望海涵”。

“若是此事，不必再谈”，说罢，便欲离开。

清冷绝然的声音，比那寒风凛冽刺骨。

“我们和离吧”，既如此离心，又何必羁绊，他要还她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