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宁侧过脸看向池郁,眉眼温柔地弯起,“Ryan摄影师不会对我这么一个小模特感兴趣的。”
原来知道他是谁啊。
这个池郁倒是没想到,难怪敢跟他走。他忍不住把目光投向路宁身上,因为是模特所以各方面都这么出挑吗?
让人不舍得挪开眼。
他喃喃自语:“那可说不准啊。”
雨声太大,将他这声轻语悄悄掩盖。
车门打开的瞬间,周航从后视镜里看见除了池郁以外,还有另一个男人上了车。他是个极有眼力见的人,也不多问,只是热情问候了一句。
“你好。”
路宁微笑着回应:“你好。”
周航见两人身上都沾了雨水,特别是池郁,肩膀湿了一大块,他开好暖气又从前面递了两条吸水毛巾过去。
心里多多少少猜了个准,池郁倒回去是接人去了。他淡淡一笑,怎么从来没发现池郁是个这么热心肠的人?
车子开得很慢,平稳又舒适。
池郁本想问路宁为什么一个人在那没人接他吗,可见他神情淡漠脑袋耷拉着,到嘴的话就这么梗在喉间说不出来。
算了,问这么多干什么。
一路上雨势渐渐小了,车内很暖和,车子驶过郊外回到市区。池郁想问路宁住哪给他送回家,却发现路宁已经睡着了。
且睡得很是安稳,一时半会儿没有要醒的迹象。
周航在前面压低声音问了句:“车开到哪啊?”
池郁想了一会儿,报了个酒店的名字。
也不知道路宁是醉了还是睡了,叫了几声都没醒,下车时池郁把他靠在自己身上,说轻巧又有些吃力的扶进酒店大堂。
在前台办理入住手续的周航见了,说道:“你要不直接抱吧,看着挺轻的。”
池郁皱眉头盯了一眼周航,虽说自己性取向为男,但也不能这么着吧。
周航摆摆手,“你看着来吧,反正人是你去接过来的。”
拿上房卡,周航回去守着车,池郁把路宁扶进电梯,一直到把人放进房间的大床上他才松了口气。
房间的灯他没关,给路宁留着。看着床上睡得安静乖巧的人,池郁摸了下口袋,手机不在,落车里了吧。
他无奈笑笑,用手比了两个八合在一起,放在自己的左眼前面,紧接着闭上右眼,对着路宁的脸来了张无声摄像。
真漂亮,只是可惜不知道他的名字,希望以后有机会可以给他拍几张照。
想到这里,池郁有些期待。他还给路宁脱了外面打湿的外套,衬衫扣子也解了几个,不然睡着不舒服。
走时看到路宁身下压着的被子,池郁又走回去把被子扯出来给他盖上。被沿经过路宁露出的锁骨处时,池郁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他顺着路宁白皙又微红的脖颈一直往上看,视线流连在那双鲜红的唇和干净的眉眼上。
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最后他用手背轻轻碰了一下路宁的脸才离开。
那张脸柔软又温热。
路过前台时,池郁平复好心情上前跟服务人员说:“2807号房明天送早餐时带杯蜂蜜水,有解酒药更好,半夜也上去看一下,有事联系我。”
他把自己的名片放在台上,看服务人员接过后才转身离开。
几天后南城迎来了久违的晴天,气温也逐渐升高。
池郁顺利开了自己的工作室,叫“Light Trace”,同时也成立了自己的拍摄团队。除去他这个主摄影师和周航那个摄影助理,还有两个男后期制作人员和一个女造型师,整个工作室平均年龄不超过三十岁。
周航比他大三岁,两人在国外已经一起工作了三年,默契度不在话下,其他人的话还需要慢慢积累。
因为名声大噪一时,加上地理位置优越,刚开始就有很多人来请他去各种活动场所拍摄,或者是拍广告杂志那些。忙的时候半天吃不上一顿饭,这让他想起自己在加州一边读书一边忙着摄影的时候。
那段日子是充实又有意义的。顺利完成学业的同时,他的人生也迎来了第一个转折。
他一直觉得,天赋是其次,热爱才是永恒。
到了下班时间,伙伴们都各自回去,等人都走得差不多,池郁在工作室里四处转悠着。
面积挺大一百多个平,在城一环的好位置,装修豪华精致,手笔大的很,他想得找个时间当面感谢一下他爸了,不然显得自己多无情。
突然外面传来脚步声,玻璃门被推开的那一刻,池郁以为是周航倒回来拿东西,没想到抬眼望去见到的会是池闻。
那个他血缘关系上的亲哥。
池闻穿着一身休闲套装,脸上带着笑,看见池郁时招了下手,说:“回来了也不说一声,见你一面还得亲自过来。”
“电话不是可以打?”
池郁回应他,也懒得问他是怎么找到这的,伸手示意他坐。
池闻还是那副笑脸,坐在沙发上说:“电话里说不清楚。”
池郁打量了一番自己这个哥哥,从自己出国到现在已经四年没见,他哥已经二十八了,这个岁数的人相比自己确实老练沉稳不少。
他抬眼,问:“什么事?”
池闻从包里拿出一张红色烫金请柬放在桌上,说话时眉眼间尽是温柔,“下周六我和霁月要结婚了,身为弟弟你得来啊。你嫂子很喜欢你的作品集,希望你能来给我们的婚礼拍几张照。”
池郁没见过这个未来的嫂子,但既然池闻提了,那他总是要去的。
池闻怕他不愿意去,继续说:“我知道你忙,但爸没空不来,你总该来吧。对了,妈也会来,你不是很久没见过她了吗,这次有机会见面多说说话,好吗?”
空间里沉默了许久,池郁没有说话,他把请柬拿过去淡淡扫了一眼,嗯了一声。
“婚礼我会去的,辛苦哥特意跑一趟过来通知我。”
池闻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放松的神情。
等人走到门口时,池郁冷笑了一声,冲着哥哥的背影说道:“哥,你不该拿妈来说事的。”
听见身后传来这句话,池闻身子一僵,以为自己说错话了,转过身想要解释,却听见池郁笑了笑。
“开玩笑的,哥。”
两人在这个“玩笑”下沉默着,谁也没有再开口。
仿佛随着岁月的流逝,年龄增长的同时他们兄弟俩的关系也变得疏远了。
池郁不再是那个跟在哥哥身后的男孩,池闻也不是那个什么都说好的哥哥,他们之间有了无形的鸿沟,一切都是名为成长的代价。
池闻走后,池郁在窗台上站了许久,很多以为自己快要淡忘的事此刻又卷土重来。
他记得,七岁那年,父母离婚了。
爸爸是娱乐公司董事长,妈妈是知名艺术家,一个坚持追求利益最大化,一个坚持理想浪漫主义,曾经还算美满的爱情只维持了十五年。因为很深的误会,什么爱都变成了埋怨。
后来,妈妈带走了哥哥,把池郁留给了爸爸。
小时候池郁总是不明白,为什么妈妈没有选择带他一起走,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冷淡,而他又太迟钝,以至于长大了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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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礼那天是个好日子,万里晴空,风和日丽。
到酒店时,池郁看向门口立牌处写着新郎“池闻”和新娘“沈霁月”这几个字时,才确认自己没有走错地方。
他跟着其他来宾一起,把准备好的红包递到迎宾处登记,随后按照指引进了宴席厅。路过门口时看见了招待来宾的池闻,穿着一身西装,脸上是藏不住的喜色。
池郁上前冲他笑笑,“哥,恭喜,祝你新婚快乐。”
他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深色长裤,斜背着一个黑色相机包,头发整理过干净利落,在池闻眼里就像是还没长大的弟弟。
“谢谢。”池闻笑得温暖,“快进去吧,妈……在里面等你。”说起后半句时他自觉心虚,视线都偏了几分。
池郁淡淡应了一声,脸上的笑意却不减,这让池闻心里多了分愧疚。
宴席厅客人不少,很多亲戚池郁都不怎么熟,索性省了社交这一步,阔步走向自己该坐的位置上。
桌前坐着一个身穿香槟色长裙的女人,气质优雅,哪怕年过四十依旧看得出是个美人。
池郁坐在她旁边的位置上,中间隔了一个位,冲她笑着喊了声:“妈。”
林舒文转过脸扫了他一眼,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池郁看着自己多年未见的妈妈,早料到语气依旧会这么疏离,他扯着嘴角礼貌回答:“月初,回来好一阵了。”
林舒文嗯了一声,看了眼池郁身旁的相机,又说:“听你哥说你现在是摄影界的新秀,前段时间还拿了奖,出名的很。”
池郁微微笑着,“是,不过都是小成就算不了什么。”
“在国外这几年……”林舒文停了一下,自觉无意义,继续说:“算了,都过去这么久了,这些事你爸管就好了。”
池郁没有追问,嗯了一声。
林舒文又问:“你爸到底在忙什么,连亲儿子的婚礼都没时间来一趟吗?”
“这段时间是很忙,我也只见过他一两次。”
池郁心知肚明,爸爸哪里是没空,只是刻意避开这种场面罢了。
“那倒是辛苦你了,刚回来肯定很多事要处理吧,还能有时间来参加你哥的婚礼。”
林舒文心里有气,面上却不显,依旧一副温柔端庄的模样。
池郁回了句:“不辛苦,我应该做的。”
不一会儿,池闻从外面进来,林舒文肉眼可见的情绪高涨了不少。
她笑得温柔,拉着池闻的手叮嘱着今天的事宜,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俨然一副“母慈子孝”的场景。
池郁看了一眼,心里却不如从前那样嫉妒,原来这种伤口习惯了就会忘记疼痛。
小时候他哭着喊着问妈妈为什么不要他,妈妈没有给他回答,而他在慢慢长大的岁月里,在妈妈冷淡的态度里明白了一切。
因为讨厌爸爸,所以连带着讨厌和爸爸长相以及性格都相似的他。而哥哥池闻,不管是长相或者是性格都和妈妈很像,温柔又浪漫主义。
选择哥哥而不是他,似乎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池闻听完林舒文的话,注意到一旁安静的池郁,抽空把他叫了出去,两个人说着话。
“这段时间妈一直在操持婚礼的事情,情绪上有些疲惫,说了不好听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池郁很是理解的样子,扯着笑说:“知道了,哥,我已经不是小时候了,会学着放弃一些东西,你也不用夹在中间为难。”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说出的话很轻松,池闻听着却有些沉重。他拍了拍池郁的肩膀,无奈笑着说:“那就好。”
客人陆陆续续来得差不多,池闻还在门口处等着,探着头不知道在等谁。
池郁随口问了句:“还有谁没来?”
“你哥一个朋友。”
“朋友?”
“对,一个很重要的朋友。”
听了池闻的话,池郁眉头一挑,来了兴趣,刚想问是不是前任或者初恋之类的,下一秒就看见池闻高兴地挥着手,朝他身后喊着某个名字。
他顺势转过身,在看清楚那张脸时,一瞬间似是听清了池闻喊的那个名字。
路宁……
男人姗姗来迟,穿着简单的衬衫西裤,脸上带着歉意的笑,迎面走过来时像晨间的微风,清冷温柔。
池郁反应过来,喃喃自语了一句。
是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