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落直直地望着眼前的夜空,沉默半晌才开口,“大概十多年前,成年的族人先后遭遇意外纷纷死去,我父母也不例外,很多孩子都成了孤儿。”
“嗯,你上次跟我说过的。”辰箫记得在硫磺湖畔她提过这事。
“后来我们被集中在一个院子里居住,前前后后大概来了二十多个孩子,我的年龄在里面不大不小,陌生的环境让我恐惧,每天晚上都躲在被子里哭泣。
“欢欢也是其中一个,我家跟她家是邻居,小时候我们经常一起结伴玩耍,所以我们还能互相安慰,直到有一天,照顾我们的一位婶婶说,掌灯会来探望我们。
“欢欢悄悄告诉我,她听说掌灯要挑两个孩子亲自抚养,所以当日要好好表现,被掌灯选中就能离开这里,可我却觉得无所谓,我只想同爸爸妈妈在一起,即便爸爸妈妈走了,我也不想跟别人一起生活。
“可我们没有等到掌灯,反而来了一位大叔,他开着一辆带棚子的卡车,把我们拉到一座山里,每人发了一瓶水和两包饼干,然后对我们说,五天之后来接我们。
“当时太阳马上就要落山了,大家都很害怕,年纪小的就哭起来,年纪大些的就跑去追车,我和欢欢也吓得不知所措,傻傻地站在原地。
“后来还是欢欢先反应过来,拉着我躲起来,告诉我不能让其他人抢走我们的水和食物,这样我们才能坚持到五天之后。
“我俩熬过了两个晚上,但到了第三天,食物和水就不够了,大孩子就开始抢小孩子的。有个十多岁的男孩要抢我俩的,当时或许是求生欲太强,我俩居然一起打走了那个男孩,我还咬了他手腕一口,保住了食物和水。
“可到了第四天,我饿得两眼发昏,四肢酸软,即便我不断啃着自己的手指头,还是饿得不行;我觉得我马上就要死了,关键时刻是欢欢忍着饥饿,走了不少路摘了些野果子给我充饥,靠着那几个野果子我俩撑到了第五天。”
辰箫没想到她小小年纪时,就经历了如此残酷的生存考验,不由心生怜悯,握住了她没拿酒罐的手。
支落反应比平时要慢,竟然没有挣脱,任由他握着,继续述说。
“回到小院我才得知,在山里的五天一直有人暗中观察我们每个人的表现,掌灯根据汇报情况择优选取两个孩子抚养。
“我表现平庸,就连欢欢都比不上,自认为掌灯肯定不会选我,但万万没料到,顺伯却一脸和善地朝我走来,先是牵起我的手,随后又叫上了大威哥,我忍不住回头喊欢欢,想让顺伯带她一起走,顺伯没有理会,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欢欢扒着门框一直哭。
“后来我再也没有见过院子里的其他孩子,顺伯说将他们分别送到了山户人家寄养,等长大了再回来。”
说到这里,她挣开手,又拉开了一罐新的啤酒。
“你很幸运,能让掌灯亲自抚养长大。”辰箫不由安慰她。
“是啊,若不是被顺伯收养,我未必能过上现在的生活,更不可能与你重逢。”支落感叹一句,仰脖将剩下的那罐酒一口喝光,捏扁的罐子随手抛到了地面。
“我本来以为取回凤灯燃料,就可以回家,没想到又中了凤鸟印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去。”辰箫摊开自己的左手,望着掌心那只凤鸟图案,有感而发。
“你那么急着回去,是惦记你那个美女店员吗?”她歪头调侃他。
“胡说!”辰箫断然否认,侧目却见她媚眼如丝,一副薄醉的模样。
他顿时怔住,在他心里,支落一直都是娇俏活泼的,从未露出这般姿态。
“你脸怎么红了,害羞了?”支落伸手就要摸他的脸颊。
“你醉了。”辰箫挡住她的手臂,讪讪地说道。
“其实,我知道顺伯为什么会收养我,放弃了更方面更加优秀的欢欢。”支落落寞地一笑,又拉开了一瓶啤酒喝起来。
“为什么?”辰箫很少见到她情绪低落的模样,担心她喝多,伸手去拿啤酒罐。
“你别拦我喝酒。”支落举着罐子躲开,沉默半晌,幽幽地道:“欢欢其实各方面都比我强,若我不是你的未婚妻,他肯定不会选我。因为只要有我在一日,他就不怕你不回来。”
辰箫没想到是这个答案,顿时面露惊讶之色,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件事之后,我会同你解除婚约,到时你就可以返回叙利亚,再也不被束缚,过你想过的生活。”支落一脸平静地望向他,淡淡说出她的打算。
通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她已经敏锐地察觉到,他根本不喜欢这样的生活,只是在强迫他自己去适应。
辰箫听她说得如此认真,不由抬眼回望她,缓缓地开口确认,“你真的这么想同我解除婚约?”
支落秀眉颦起,她忽然觉得自己真的喝醉了,他怎么问出如此奇怪的问题,难道他不想解除婚约?
“之前你不是答应了我的提议,找到凤灯燃料之后,我们就退婚,如今你把油膏拿回来了,我自然要信守承诺。”她双眼迷茫起来,话都说得不太利落。
“好。”辰箫只回了一个字,便立马站起身,走到屋檐处,扶着梯子下了屋顶,那速度快得就像闪电一般。
支落望着他离开的背影,他好像不高兴了,可她目前脑子迷迷瞪瞪的,实在无法深思他的异常举止,用手指敲了敲脑袋,还是不太清醒,气恼之下将手中的酒罐又抛了出去。
她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回得房间,反正这一觉睡得极长,直到第二天中午才醒,起床后头依然有些痛,吃过午饭才感觉好一些。
顺伯让大威帮忙照看茶馆生意,把辰箫、支落、晏廷叫到后院堂屋,开始说正事。
“让我看看你们三人的手心。”落座完毕,顺伯淡淡地开口。
三人均张开自己的左手掌,顺伯一一望过去,舒展了眉头,“还好颜色没什么变化。”
“顺伯,那下步是不是就要去锻造凤灯的地方?”支落问出三人所想。
“去那里之前,必须先拿到钥匙,否则你们根本进不去。”顺伯道。
“那钥匙在哪里?”支落忽然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隐约觉得取钥匙不是件容易的事。
“钥匙一直由隐者保管,他也是我们的族人,只不过为了保证钥匙的安全,历代隐者都是独来独往,轻易不会露面的。”顺伯娓娓道来。
“我就知道又是件麻烦事。”支落不悦地嘟囔着。
“那如今的隐者在哪里?”晏廷问出关键问题。
“只知道他在四川、云南、贵州的鸡鸣三省一带,具体位置我也不知道,需要你们自己去找。”顺伯倒是没隐瞒,爽快地说出了隐者所在。
“那就好办了,这事交给辰箫,他一定能找到隐者住在哪里。”支落这才露出笑容,信心满满地望向辰箫。
“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隐者不是一般人,他遁藏踪迹,我也是找不到的。”辰箫直接给她泼了一盆冷水。
支落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晏廷见她眉毛一挑,明显是发怒的前兆,连忙说道:“那边我熟,我为了采风曾经在那呆过半年,找个人应该用不了太长时间。”
“那真是太好了,就劳烦你带他们过去,现在时间还算充裕,等你们拿回钥匙,咱们再商量下一步的事。”顺伯听闻他去过那边,不由欣喜,有熟人带路自然省了不少麻烦。
“您放心,我今天就跟那边联系,等安排好了我们再过去。”晏廷爽快地将活揽下。
“还是晏大哥你有本事。”支落暗暗地给他竖了个拇指,双眼弯弯地笑了起来。
辰箫冷眼坐在旁边看着,没吭一声。
他之所以知道隐者的事,还是早年听父亲提起过,历任隐者可以说是守灯一族中最超脱的隐士,从不插手族中事务,拿着钥匙纵情山水之间,超然物外。
父亲十分羡慕隐者的生活方式,可惜他们辰家囿于身份,永远过不了那种闲云野鹤般的生活。
顺伯见他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只能暗自叹气,深觉让他和支落凑成一对的目标,实在难以达成。
因为晏廷要等那边的回话,支落这几天便闲了下来,她在家里待不住,没事就在镇子上闲逛。
晏廷正想多拍几张照片,支落就带他去一些鲜为人知的地方,这一带本身就山清水秀,游客不去的地方景色更是宜人。
顺伯有心想撮合支落与辰箫,无奈辰箫终日躲在屋里不出来,他也是没辙,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支落和晏廷整日在外游山玩水。
几天之后那边回了消息,食宿都安排妥当,没想到出发之前,晏廷却突然接到一通电话,原来是他的亲人突发疾病,需要他回去处理,只能辰箫和支落一同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