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甩了那群凡体,白缙踩在伞上大笑起来,冲应流扬道:“你跟他们解释那么多干嘛?直接除了魔就跑不行吗?”
应流扬本来想说,这不合宗规,无埃剑宗从没有这样干的,可他心里也有快意,不由得被白缙感染,叹道:“若是除魔都像你这样也就没那么多事了。”
“不知道,我没除过魔,我们白家不干这个。”白缙气哼哼道:“但是刚刚那小孩拿石头丢我,我不能忍!”
应流扬忍俊不禁:“就因为这个?”
“对啊。”白缙坦然道:“我们在帮他们,说了也不听,不如直接干了跑路。”
看着白缙一副无畏无惧的样子,应流扬不由得有些羡慕。
今日之事必然会传上无埃剑宗,不过那时他已是宗主了……
想到这里,应流扬豁然开朗起来。
两人闲聊着一时没注意,竟御剑到了无埃剑宗的禁制法阵四方中的一角附近,还好应流扬眼尖发现了,连忙道:“这里你们不能进,有禁制法阵。”
他们这样大摇大摆在门禁时间回去,还离法阵这么近,触发了免不了一顿责罚。
白缙奇道:“你们宗门也管得太严了,那我们怎么回去?”
“换个离禁制法阵远点的地方,用敛身诀。”应流扬道。
“什么敛身诀?我没学过。”
应流扬一噎,他倒是没想到这层,“那你会什么隐匿身法的招数吗?”
“会!”白缙自身后抽出伞,微微旋转一圈,只见灰白色的灵力扩散成一副伞面的模样,能把三人都覆盖住,他道:“你也别用什么敛身诀了,你们都到我伞后。”
看着半透明的伞形,应流扬将信将疑:“真的可以吗?”
“绝对没问题!”白缙打包票,炫耀似的转了一下伞面,那圈灵力扩开,将三人都包在里面:“这是我们白家特有的结界,外人是看不见伞内的,只有我们看得到外面。”
“到时候被发现了可是只有我受罚……”
“嘘。”白缙忽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目光落在不远处,忽然紧张起来。
借着微弱的月光,应流扬看见有个修长身影自禁制法阵的密阁之内走了出来,待那人走过去,看见侧脸,应流扬松了口气。
是方醒。
白缙不认识无埃剑宗的师尊,还以为撞见了什么大秘密,等那人离去,低声道:“什么人啊?要不要去逮他?”
“是我们无埃剑宗的方师尊,专门教授弟子符箓法阵的。”应流扬解释道。
宗门和世家之间的传授方式是不同的,诸如像白缙这种世家之中都是父辈长辈之间言传身教,绝不外传,而无埃剑宗不同。
无埃剑宗广招天下一等通透身修习剑诀符箓法阵,自然是有师尊的。
不过也不是什么人都能称得上师尊,宗门上上下下言传身教,师兄教师弟,师弟教新人,但宗内当得上师尊二字的只有方醒和萧知言。
白缙问:“那他这么晚了在这做什么?”
“想来是爷爷寿辰将至,为防有变,去加固了一下吧。”这里本就是宗门里的禁地,应流扬不欲说得太清楚,含糊敷衍过去,“我们从远处绕去,更不易被察觉。”
三人借着麒麟骨绕到离禁制法阵远一些的地方,发觉未触发法阵之后,便各自回去歇息了。
此时已是半夜,谢人间还没醒酒,甚至已有了困意。
在宗内夜半御剑又有点太过嚣张,上夕雾峰的路,是应流扬一步一步把他背上去的。
谢人间一开始还哼哼唧唧,后面就埋在应流扬的颈间,呼吸渐渐变得沉缓均匀。
睡过去了。
应流扬有点儿无奈。
他不是第一回背他上山了。
小时候其实更多,明明二人同龄,但谢人间要娇贵得多。
练剑累了要人背,走路累了也要人背,心情不好也要人背着。
最早的时候,这个少爷刚来无埃剑宗的时候,生气起来是会用碎银子砸人的。
应流扬见过,就是那种指头大小的银子,石子儿一样,被曾经的养父母宝贝似的藏在炉灶里,大概也没几颗,应流扬只匆匆见了一眼。
后来不知道是被老鼠叼走了还是什么,不见了,他们揪着应流扬的头发对着他的身上又踢又打,把他的脸摁在炉灶旁边,逼问他钱去哪儿了?
他说自己没拿,可养父母不信,威胁要把他的脑袋塞进燃着的灶里。
炉灶里的火烧得很旺,火星子都快要崩到他脸上,应流扬只记得很热很烫,他很害怕,但还咬着牙硬是没流下泪来,“我没拿。”
后来被打得鼻青脸肿,养母在一旁嗑着瓜子道:“算了算了,别打坏了脸,他以后是要卖出去的。”
就这个东西,贵得可以买应流扬的命,谢人间像丢石头一样砸人,一个织金绣花锦囊里装得鼓鼓囊囊全是银子,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应流扬隐隐意识到他们的不同,开始有意讨好谢人间。
后来应天行连着书信几封,说无埃剑宗内不需要银钱,这才没让谢人间继续在宗里砸钱。
这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他这些年的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终于要有收获。
想到这里,应流扬忽然舒了口气。
他可以挺直腰板站在他的身边。
忽然感觉脖颈一热,听见谢人间模模糊糊的声音在喊他的名字:“应流扬……”
应流扬一愣,“嗯?”
“你没有回我。”谢人间的声音听起来黏黏糊糊的,感觉没彻底清醒。
“回你什么?”
“那天我说喜欢你,你没有回我。”
“……”应流扬知道是哪天。
“说啊,那你呢?”
谢人间没有彻底清醒,其实糊弄两句也过去了,可应流扬默了默,却问:“为什么?”
“嗯?”谢人间有些不解。
“你为什么喜欢我?”
“不知道啊……我一直都觉得你对我很好。”
“可是这世界上对你好的人不止我一个。”应流扬笃定道:“以后会有更多的人不计代价不计回报的对你好。”
因为足够强悍,足够让人臣服。
而他应流扬,从始至终也许只是那个捡漏的人。
大概真的是喝多了,仗着谢人间不清醒,想从他口中听到点什么。
谢人间很费劲地思考了一会,道:“可是……喜欢就是无缘无故的吧。”
“我从来不信无缘无故的喜欢。”
“唔……那就是有缘有故的喜欢。”谢人间皱着眉,似乎有点儿反应不过来,埋在应流扬肩上抱怨道:“你说话好奇怪。”
“乱说的。”应流扬清醒过来,他慢慢道:“我也很喜欢你。”
从很久前。
可现在应流扬也分不清那到底是不是喜欢了。
好像比起来,不如乐安城第一眼的惊鸿一瞥。
对他来说,谢人间是遥不可及的一轮月,而那个时候的溶溶,是触手可及的,是他可肖想的。
不是天边的月亮,不是水里的月亮,是真切洒在他身上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