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在地底切磋了一番,已浪费了不少时间,等白缙把伞背回身后,早就没了其他人的踪影。
应流扬心中有些懊悔。
到底还是没忍住。
此番前来他有任务在身,应天行的意思很明确了,希望他能在一众世家子弟里头拿到血璃龟胆。
思此,应流扬也匆匆往四处探去,往魇最重的地方靠去。
白缙悠悠哉哉跟着他:“怎么了?你们无埃剑宗要血璃龟胆吗?”
“来这的不都是为了血璃龟胆?”
“那可不是,你看那些人的穿着和带着的佩剑法器,他们会稀罕这个血璃龟胆吗?早就什么宝贝都见过了,不过是求名求利,在这道中打出一个名头,叫世人记住他们罢了。”
应流扬一顿,转过去看那少年:“不瞒你说,我也是为此事来。”
白缙一笑:“我也是。”
“那我们算竞争对手了?”应流扬道。
“是咯。”
“……那我们在这里切磋白耽误时间是图什么!”
白缙:“……”
现在好了,两人都落后了。
“好了好了,我们结伴一起找行不行?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白缙自知理亏,慢吞吞撑开伞,念了诀,那伞身上的魂铃便叮叮响起,似乎在指引方向,“你不亏,在外除魔,我白家魂伞可比那些阵法什么的快多了。”
似乎是白家特有的能力,和无埃剑宗的破魔阵有些相似,但简便很多,赋予灵力法诀上去,伞上的魂铃便有了方向。
二人循着魂铃指引的方向,穿过地底七绕八拐的洞,也不知是到了何处,灵龟宝地大得惊人。
白缙边走边道:“这莫家不会是把整个大漠底下都掏空了吧。”
应流扬摇摇头:“不会,大漠地底大多数还是流动的黄沙,能在地底掏空而不塌的地方有限,不过面积这么大,想必是用到了极致。”
“真无聊,我本来以为是大家聚在一起拿出各家的本领来净化,结果没想到是要找龟,运气游戏罢了。”白缙撇撇嘴。
确实如此,在座都是世家子弟,家中都是修炼世家,自幼极看中礼数,很大程度取决于谁先找到象龟,后发现的那个人也不会因为一只象龟而动起手来,哪怕只是迟了片刻。
若真是都像那个拿判官笔的少年一样冲动,即便赢了,传出去的名声也不好听。
应流扬叹了口气:“你既知道,又为何拉我切磋?”
“手痒。”白缙嬉皮笑脸。
谈话间,耳边一直叮叮作响指引方向的魂铃骤然静了下来,停在一处没有动静了。
白缙皱着眉,低下头去拍了拍伞,却见伞头的铃铛纷纷下坠,没有一点声响。
应流扬打趣:“怎么?失灵了?”
“不是,它说就在这里。”
“这里?”应流扬有些迷惑,即便不用灵力,他也能感知到此处魇的数量和别处没有区别,但谨慎起见,他还是左手捻诀。
手中霜魄并无动静,此处看起来没有任何异样。
“嗯……怪事。”白缙低头去看。
“若是好找,莫家也不会千里迢迢喊这么多人来了。”应流扬有些释然,既然他们难找,其他人估计也一样。
“麒麟骨不会有错。”白缙笃定道。
他手中的伞和他父亲的宝华伞不同,作为兵器来说笨重有余,但作为魂伞来说确实是极品中的极品。
伞骨用的是上古神兽麒麟之骨,以引魂幡做伞面,附着无数魂灵,在寻妖邪方面绝不会有错。
应流扬看出他手中伞并非凡品,选择相信他的话,自乾坤袋中取出朱砂,问道:“在这?”
白缙点点头,用伞尖在地上划出一处方位,“这一块。”
魂铃叮叮作响,灵力在地上铺开一圈白痕。
应流扬便沿着白缙标记的那处方位开始画阵。
“这是什么?”白缙低头去看地上用朱砂绘制的阵法,颇有些好奇。
“无埃剑宗的破魔阵法,本来如果能在四方栓魂铃会好一些,也能起到禁锢作用,可惜这灵龟宝地太大,用不上。”
“那还是我们白家的伞好用。”白缙得意洋洋。
“你这伞确实不错。”
破魔阵法布好,应流扬将霜魄插在阵法中央,把灵力灌入剑中,开始念诀。
很快暗红色的降魔法阵便从中间如同涟漪一般一圈圈荡开。
可奇怪的是,灵力已经深入地下,却还是丝毫不见有象龟的踪迹。
怪事。
白缙收起伞,有些迷惑:“不可能啊,像赤胆象龟这种灵兽,麒麟骨不会出错。”
只有高于麒麟骨的神兽,才寻不到踪迹。
“吧嗒。”
二人疑惑时,白缙忽然感觉到脸上有些凉意,他伸手去抹,发现有一滴水落在脸上。
水?
这里干燥得要死,哪来的水?
他一边去闻手背上擦拭下来的水,一面抬起头。
灵龟宝地极高,长明灯的烛火照不到顶端,他们的头顶一片昏暗。
暗,却暗得有点不太自然。
手上的味道腥臭难闻,白缙不由得低头去看,却发现是血。
白缙十分嫌恶地把手往衣服上蹭了蹭,仔细盯着上方。
应流扬见他抬头,也循着视线去看。
顶端太过暗,应流扬燃起了掌心火,刚想说话,却见顶端有一双黑漆漆的眼中掠过一丝火光。
借由这一闪烁光点,二人骤然惊觉,他们的头顶正静悄悄卧着一只巨大的象龟,不知道盯着他们多久了,一动未动。
白缙吓了一跳,低骂一声:“不是在下面,在上面!”
应流扬拔出霜魄,一瞬间将画在地上的阵法腾挪至上方。
也不知是运气好还是象龟受了伤,竟一动未动,任凭应流扬将他束缚住。
二人这才发现,这只象龟嘴里淌血,看样子受了不轻的伤,身上魇气褪得七七八八,用掌心火就能祛除了。
这龟卧在上面,更像是在躲避什么一眼。
白缙:“咱俩要互相作证啊,这象龟不是我们俩伤的。”
应流扬点点头。
莫家将象龟视作伙伴,看这灵龟宝地的规模也知重视程度,若是被误会成伤害象龟的凶手,莫家恐怕不会轻易放过。
规则是各家找到象龟后可以在龟身之上打上自家宗派或家族的图腾。
将白家的伞魂刻在龟壳上后,白缙直起身道:“你说咱俩谁功劳大点?”
应流扬面不改色:“当然是我了。”
白缙:“难道不是我先找到这个龟的藏身之处吗?”
“你只是找了个方位,除魇的人是我。”
刚刚除魇,白缙可就在旁边看着。
“那我不帮你找你找得到吗?”白缙很不服气。
“我可以用方位阵法啊。”应流扬道。
“你……”
白缙还想再辩,伞的魂铃又开始摇晃起来,两人对视一眼,皆飞身而起,迅速朝着那处寻去,白缙边走边道:“你别过来!”
应流扬笑道:“你说我不过来就不过来?凭什么?”
“你!”
结果二人赶到时发现言荀早就先他们一步,凌空在上方,用言诀净化起象龟了。
好了,现在只有看着的份儿了。
白缙抬着头见那龟身上黑红的魇随着言荀的念诀一点点消失,悄悄对旁边的应流扬道:“老实说,我很不喜欢这个家伙。”
“为什么?”
“他只和你还有那些个少爷打招呼,其他人正眼都不带看的。”
应流扬默不作声。
在外还是谨言慎行的好。
言荀底下的小厮这样嚣张,敢直接骑在合欢体头上骂人,恐怕是平日里嚣张跋扈惯了,上面的人也不管。
白缙又道:“我最看不惯这种人,仗着家世好,修炼条件优越,总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其实呢?离开了家族屁也不是。”
应流扬一顿,“那你怎么觉得我不是这种人呢?”
“你不是。”白缙笃定。
“万一我很会装呢?”应流扬又问。
白缙瞥了眼应流扬的手:“你独身一人前来,且右手虎口的茧比常人都厚。”
“……好吧。”应流扬有些无言,默了默,他又问:“你知道言袭吗?”
“这谁不知道,无痕公子言袭嘛。”
“他们有些像。”应流扬道。
“真的假的?”白缙八卦起来:“细说。”
“呃……”
其实也不像,言荀漠视没有家世的人,言袭平等地漠视所有人。
“不是那种像,就是……”应流扬还想解释,却忽然被人打断。
“你和谁都这么自来熟吗?”
楼容川自暗处慢悠悠走了出来,打断了应流扬的话。
随着他的出现,一股极重的血气亦扑鼻而来。
白缙在看见楼容川后,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变了,警惕地看住了楼容川。
应流扬也有些迟疑,血味似乎都是从楼容川身上传来的,视线下移,借着昏暗的烛火,应流扬发现他整个右手鲜血淋漓,正往下滴着粘稠的血液,但脸上却没什么表情,自如地好像刚刚散步回来一般。
他刚杀了一只象龟,又让一只跑了,看样子是被这两人捡了便宜。
“你受伤了?”应流扬有些关切。
“不是他的血。”白缙面色凝重,手按在伞上,满脸戒备。
楼容川一笑,“当然不是,这赤胆象龟名不虚传,胆果然是红的。”
一面说着,他将隐在暗处的右手抬起来,应流扬和白缙这才发现,他右手还在不停渗血的原因。
他的手心,赫然捏着一个带血的火胆,看起来是刚刚从体内剥离出来,生息还未全然消散,那块肉仿佛还带着温热,一突一突地淌着血,顺着他苍白的指缝流出来,滴下去。
“你……杀了莫家的象龟?!”意识到溶溶做了什么,应流扬不由得愕然道。
莫家不主张杀龟取胆,此番大费周折找人驱魇,也是为了不伤及象龟,而他却直接……
这样看来,刚刚那只受伤的象龟,恐怕也是出自他之手了。
“是又如何。”楼容川毫不在意,一面说着,一面将那生胆放入嘴里,白森森的牙叼住火胆,用力撕扯开,三两下把龟胆咽下去,而后将那只满是鲜血的手搭在应流扬的肩上,挑衅似的看了白缙一眼,血手覆在应流扬洁白的流云道袍上,染出一道道红痕。
他慢条斯理擦净手上的血迹。
用的是无埃剑宗的流云道袍。
应流扬一动未动。
他该动的,无论是作为无埃剑宗的少宗主,还是普通的修炼者,他都应该抓住他的手,阻止他。
更何况还有其他人在场。
最好马上撇清关系,再将楼容川的恶行上报给莫家。
这才是他身为无埃剑宗少宗主该做的事。
可他没有动。
他任由还带着腥气的血指印沿着他的肩膀一路到腰间。
连牙尖嘴利的白缙见了这幅样子,都被惊得说不出话来。
言荀那边在专心除魇,一时注意不到这边,但大家都在找龟,聚集在此是必然的,虽然不知道溶溶为什么要这样做,应流扬还是未动,他等着溶溶擦干净手,自己再捏了个净衣诀,把身上的血迹除了个干净。
痕迹虽然除去了,但现在他们两个身上都带着血气了。
不知道为什么,应流扬却在想,他们本就是相同的。
白缙恍然:“你……你是鬼楼的人!”
任何试炼都禁止鬼楼的人参加,这是众人心照不宣的规定。
因为鬼楼的人从来都“不守规矩”。
楼容川看他一眼,并未说话,眼底带了几分轻蔑之意,仿佛在说,是又如何?
白缙见此,居然冲楼容川竖了个大拇指。
纵使他再讨厌这些规矩,也不敢像楼容川这样肆意妄为。
那边象龟身上的魇已经除尽,剩余几个人姗姗来迟,都在旁边看着言荀上前给伏在地上的象龟打上言家的烙印,没有要抢功的意思。
见白缙是这个反应,应流扬暗暗松了口气,幸好是白缙看见的,他性情不羁,想来是懒得告状的。
楼容川在旁边抱着手冷笑了一声,道:“你们这些人真是伪善,说是竞争却从来不争,非要分个先来后到,就这样看着他净化,不想要龟胆了?”
话音未落,本来已经净化彻底的象龟竟然又发起狂来,言荀一时不备,又同象龟挨得过近,居然被一口咬住了右手。
楼容川眼底笑意更甚,却不见底。
来不及深究,只见言荀另一手以极快的速度捏住象龟的嘴以防它再近一步,但右手已经卡在嘴里,额上因为疼痛冒出冷汗,他咬着牙开始念诀。
灵力运转,他背后的短剑掠凛也腾空而起。
象龟的皮甲刀枪不入,即便是裹挟了灵力也很难穿透,更何况言荀还分了灵力去压制他被咬住的右手,一时之间短剑只在龟身之上逡巡,找不到弱点。
一旁的几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不知所措,不知道该不该上前去帮忙。
大家都是亲眼看见魇除尽的,怎么会突然发起狂来?
象龟性情温和,虽是一等灵兽但攻击性并不算强,言荀应该足够应付。
应流扬也是这样想的,也怕被人说多管闲事,便也没有出手。
直到听见象龟嘴里的碎裂声,言荀念诀的声音因为疼痛而变了调,应流扬这才意识到大事不妙,连忙飞身上前。
为了救人也顾不上太多,霜魄出鞘,直往象龟伸出的脖颈处劈。
饶是霜魄这样的一品名剑,灌注全部灵力上去,都只破开了象龟一点皮肉。
应流扬只觉得刃身像是砍在岩石之上,就连霜魄拔出来也废了点力。
象龟吃痛一声,松了口,言荀急忙将手抽出。
他的右手已经血肉模糊。
楼容川眼底愈发冰冷,无人发现,这灵龟宝地中的魇气竟然能被他所操纵,一股脑全往那龟嘴里贯。
白缙伞上的魂铃也因魇气大乱而叮当作响,声音刺耳到尖锐。
他惊疑不定地看着伞和正在和象龟缠斗的应流扬,心中警铃大作。
魇气浓厚到麒麟骨都发出从未有过的巨响,就好像是……
整个灵龟宝地的魇都聚在此处。
区区象龟能做到这个地步吗?还是说背后有其他高人?
可是这次前来的世家弟子,只有一等通透身……
楼容川只看了一眼那伞,冷哼一声:“聒噪。”
伞上的魂铃应声碎裂。
而被魇气侵染彻底的象龟更加发狂,大张着嘴朝还在地上的言荀与应流扬攻去。
看着应流扬还把元荀护在身后的动作,楼容川心中杀意陡起,龟身里的魇气暴增。
干脆在此把二人击杀,也好解了心头之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