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历第125年，陆兽联盟与水生帝国互不往来的第125年。

他们只在教科书上见过深海生物，细微的变化悄然发生。

【框架修复中……框架已修复。系统尝试启动，失败。缺乏内容物，启动失败】

余元杰的耳根片刻都得不到清静，从他五岁那年起，便有个声音时不时在聒噪：

【前往水边，前往水边……在一望不见底的潭里，在无石的河里，在最幽深的湖里，在核心的海里】

“为什么要去水边？我是白鼬，更喜欢雪地。”

除非生活习性所迫，陆兽会与水生划清界限，很早就不去任何有水的地方了。

他不是必须生活在水边，所以哪怕系统很烦，余元杰也选择性地忽略。

可近日，随他年岁渐长，这声音念叨的愈加频繁，到了晚上睡不着觉的地步。

【前往水边……前往水边……】

余元杰才终于决定去水边转转。

夜色宁静，蛙鸣和虫声阵阵，他身旁的芦苇丛随风摇曳。

水边特有的潮湿气扑面而来。他站在一块泛白的石头上，往下看：

“系统，我到水边了，然后呢？”

【——】

他面前出现一个光点，拉长成卡牌。它并非实体。

碎月将水面照得波光粼粼，拍至岸上。

他欣赏风景所站的芦苇丛里面，突然传出被搅动的沙沙声。

等他走近去看，一只状态怪异的陆兽正面朝地匍匐在其中。

那兽感知到他的视线，猛然抬头望他，喉中发出被水阻塞的声音：

主神啊……救救我。

那兽缓慢地朝他爬动，四肢并用。对方将头颅放得很低，这样他才不会误以为其是想压低了身体重心，进行攻击。

“哪里有主神？”余元杰顺着陆兽的视线朝自己背后左望右望，最后指指自己，感觉他莫名其妙被开了个玩笑：“……我？”这只陆兽一定没有夜视能力，才会搞错。

救我，救我……

那兽仿佛陷入迷障，不再回应任何对话，只是单纯的重复这两个字，朝他逼近。

借着月色，他看清那兽的脸，如同融化的水泥那样烂掉半边。

余元杰急忙往后退。

他越退，那兽便越往前，整个身体都探出芦苇丛，他也因此看到其全貌，整条脊柱上都爬满孢子，宛是背驼着一团团盛开的棉花，在夜晚中释放出点点莹蓝。

陆兽的下巴悬在他头顶上方，只隔十厘米。

余元杰僵住，呼吸都停止了片刻。也就是这片刻，那兽仿佛失去了目标一般，张望着试图重新锁定他。

视动不视静，狩猎关系在此刻被颠倒。

他保持屏息，以肉眼无法察觉的速度慢慢躬身，左肩压低，左手往低去摸……

“刺啦！”

他抽出绑在小腿肚后面的匕首，屏着气，咬牙狠狠往上送，直到刀刃不能再继续深入。

“呼，呼——”

肺部重新工作的时候，他竟然已经憋了二十多分钟的气。

陆兽的尸体还剩些神经反射，串在他手上微微抽搐。

莹蓝色的浆液喷溅，带着些土腥味。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伸脚踢踢陆兽倒在一边的尸体。

本以为异变就此结束，尸体背上的那些棉花微微摇曳起来，像海里的珊瑚。

余元杰顿感不妙，想跑，但已经晚了。

肿胀的胸腹如充水气球一样瞬间爆开，看着轻盈，却具有极强的胶性，喷溅过来的液体遇到空气仅耗时2秒就彻底凝固，将他紧紧粘在地上，刀割不断，它们甚至糊满了刀口，让它变钝，不能再用。

“系统！”

光点形成的卡牌亮了一下。余元杰立马捏碎它。

【已消耗随机buff：快步如风】

他信心大增，心脏怦怦直跳，正要体验一回天降金手指的爽快，下一秒却没由来从他的后脑皮层传来阵酥酥麻麻的下陷感——

他醒了。

睁开眼，余元杰对着家中卧室掉皮发霉的天花板愣了足足5秒，都没能回神。

耳边是熟悉的嘈杂和喋喋不休：

【系统尝试启动，失败。缺乏内容物，启动失败】

“唉，你什么时候可以‘修复框架成功’呀？”

余元杰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就当是点了点系统了。

他起身，洗漱完毕后打开黑白电视，一边播放早间新闻，一边准备自己和弟弟的盒饭。

“近日，本辖区岸边频繁出现溺尸，陆兽联盟东伍警方正在积极与水生帝国相关部门进行协调，以期展开后续调查。辖区播报温馨提示，珍爱生命，远离溺水……”

电视里匀速念稿的标准播报嗓音很快被一阵切菜的当当声掩盖。

他家穷，爹不疼娘不爱，抛弃他和弟弟远走高飞，生活全靠他来维持。

当年他们突然蒸发，连钱款都没提走，余元杰精确到每一条地板缝，把票子都找出来存好，一分掰成两分花。

他勉强过活到义务教育结束——这是进入目标公司的门槛——本想就此开始辍学、赚钱养家，奈何站在悬浮地铁厢门边看见的广告语实在是让他抬不动脚。

上面写着：陆兽最高学院【东伍区】分校特招，入学即可拿100万星的税后奖金！上不封顶。

余元杰看进去了，整夜整夜睡不着觉。

他告诫自己痴心妄想，但是不去又总觉得心痒痒，好像不去就一定会损失100万。

辗转反侧后，他还是决定去试试。

当就读邀请函出现在他家门口的时候，余元杰整个鼬都是懵的。

都说天上不会掉馅饼，他很快发现广告里所谓的“100万星”是陆高院招生为吸引注意而设立的噱头，他手里的“就读邀请函”只是拿到这100万的第一道关卡罢了，实际上的“入学”还需要经历层层选拔。不止如此，“入学后”他还得保持门门全A，并在三个月之内进入陆高院最负盛名的四大科之一，才能预.支.这100万的45%出来。

余元杰有亿些想放弃。

……可好歹蚊子腿也是肉吧，45万够他和弟弟吃十年的了。

秉持这样的想法，他之后又一路厮杀、连胜多头大型猛兽拿下目标，这才惊愕发现：

看似巨额的奖学金实则只能勉强覆盖他两个学期的学费。

由于他是特招，还跟陆高院签过合同，不许退学，否则赔偿十倍违约金，1000万。

余元杰失语，贼船一上就下不来，维持开销就只有在别的地方想办法咯。

天无绝鼬之路，好在入学后他对各门课程的掌握都还算不错，用于救济同寝的另外三个舍友刚刚好。

那仨一并救济他的生存花销，也刚刚好。

他躺在床上，心中充满了脚踏实地干出来的成就感。

【框架修复中……框架已修复。系统尝试启动，失败。缺乏内容物，启动失败】

如同梦里的那般，这个在他耳边聒噪的声音越来越大声，越来越频繁，吵得他晚上睡不着觉。

想到半个月前，那场梦最终的结局，他使用buff过后就醒了，那应该是逃脱成功了吧？

为了让自己的耳根清静点，余元杰决定饭后兜风，去水边。

如他所料，芦苇丛里趴着一只陆兽。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也亦如梦里的那样大同小异地发展。

被莹蓝色胶体束缚在地面过后，他胜券在握般的捏碎buff卡牌。

下一秒，他就感到自己的身体轻盈，却又有力，只需意念稍动，爆发的加速度便很快助他一举冲破莹蓝色胶体的束缚，像火箭一样的发射出去了。

……等等，像火箭一样？

余元杰这才惊觉，他把自己给发射出去了。

风刮在他背上，又冷又疼。他在高空中倒飞，直到buff加成结束。

这个debuff让他先是经历了一次千米级别的跳楼机坠落体验，再让他以一个向上抛的抛物线走势砸进一处远在十公里开外的海岸线沙滩里。

“咳、咳咳。”

余元杰不断地咳嗽和舔舌头，想把卡进他嘴里的沙子都清理出来。

“这是哪啊……”他举目顾盼，眼前是从未见过的景象。

天空是灰蓝的，压得很低，海也是压抑的灰蓝，随潮汐引力时不时在岸边冲起白沫和浪花。

沙滩上礁石遍布，他很幸运地没有一头砸在礁石上被直接开瓢。

四肢疼痛且酸软发麻，余元杰还是决定四处走走，争取能找到回家的路。

路没找到，他又在草丛里捡到一具尸体。

【——】

系统有了反应，但也仅是通讯器来电有震动的那般机械性的有所反应。

到底是要我靠近，还是远离？

余元杰尝试朝后挪动几步，系统立刻不震了。

嘿！它是想叫我远离！

余元杰表示自己再听一遍系统的，他就是傻子。

系统不是让他远离吗？

那好，他偏要靠近！

无视系统地动山摇一样的震动，余元杰坚定地迈步走向那具尸体。

他蹲在它旁边，撑着下巴观察：

这具尸体也是面朝下趴着的，似乎是刚死不久，暗红的血迹干涸在背上。

尸体的身份是一条鲨鱼——这也让他推测出自己应该是被系统那debuff一炮干到水生领地里来了——这可不妙，被逮到了要算他非法入境。

鲨鱼的体长总共十几米，背中央有一处巨大且明显断口，腰间生长的小鳍也受了伤，鱼筋暴露，没精打采地伏趴。往下看，鱼尾布满深深浅浅的深红色开放性创伤，沙子卡在里面，又被盐水浸过，海草胡乱地绞缠其间。

“唉，你死前一定很痛苦吧……”

他忍不住感叹。

头顶上那对毛茸茸的白色耳朵朝后动了动，他弯腰俯下身，吃力地抓住尸体的肩膀，准备将它拖到离海稍远一些的地方给它收个尸，尸体受伤的鱼尾竟然挤出些新鲜的血液。

“……！！？？”你没死？！

余元杰来不及说出声，沙包大的拳头差点送到他脸上。

“……帮我。”尸体在说话，嗓音十分沙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