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嗒——
混浊的水滴在树叶之间不断旋转跳跃,划出一道优美的弧度,最后顺着树干滑落,下渗到泥土之中,消失在泥泞的地面上。
一只破旧的黑色靴子踩上这片刚下过暴雨的土地,留下一个模糊不清的印记。
顺着靴子往上看,映入眼帘的是一位戴着黑色兜帽身材消瘦、脸色苍白的少年。
少年的神色并不怎么好,脸色十分阴沉。
事实上,他已经在这里转悠了约莫一个时辰,却依旧没能找到地图上所标记的石碑的位置。
时桉看着手里不停转换方向的罗盘,面上露出了一个核善的微笑。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代表着有人要倒霉了。
时桉找了块平坦的巨石靠在上面稍作歇息,思索着路径。
也不知那石碑上设置了什么阵法,他的神识竟不能窥探分毫。
时桉坐在巨石上研究手里的地图,上方是遮天蔽日的高耸的树木,刚刚下过雨的空气很是清新,让人不自觉地沉浸其中。
休息了片刻,时桉再次拿起手中的罗盘找寻方向。
看着手中的罗盘直直的指向西方,那是他刚刚过来的方向,时桉脸上的阴云又厚重了几分。
他们同僚之间的稀薄感情摇摇欲坠。
远在魔界的某人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一脸迷惑地摸了摸鼻子。
时桉站起身,微微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四肢,朝着刚刚过来的方向走去。
路的两侧是他过来时杀死的魔兽,空气之中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汩汩流出的鲜血将土地侵染成深棕色。
这里作为修仙界和魔界的接壤处,百余年前上任魔尊和修仙界各大宗门签订了互不干扰条约后,便设立了极为复杂的结界。
上任魔尊意外死亡之后,现任魔尊却并不承认这所谓的条约,整日计划着如何一统修仙界。
而时桉此行的任务便是破坏结界。
兜兜转转绕了一圈又回到巨石的时候,时桉捏着罗盘的手嘎吱作响。
倏地,他余光瞥见有什么东西正在朝他靠近,抬头一看,是一只飞得歪歪扭扭的传音纸鹤。
时桉抬手接住纸鹤,一道阴柔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
“小左~忘了和你说了,那个结界好像在地下空间,罗盘没有办法指明方向呢。入口处好像有一棵巨大的榕树,你找找啦~”
声音之中没有丝毫抱歉,反而有种贱兮兮的感觉。
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
时桉面无表情地一把捏碎了手中的罗盘。
等他回去,势必打爆这家伙的头。
按理来说要想在密林之中找到一棵树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这棵榕树实在突出,比其他的树高出了足足四五米那样,时桉轻而易举就确定了目标。
事实上,他在过来的时候就有注意到这棵榕树。
如此巨大的榕树,很难不让人去探查一番,但是出于同僚之间微薄的信任,他还是率先选择跟着罗盘找寻。
终究是辜负了,他不该对那个家伙抱有任何期待的。
时桉来到榕树下,仔细寻找了一番,在树下一簇草丛后发现了一个隐匿法阵。
法阵并不算高级,时桉随手甩出一道剑气将法阵击碎,露出了地下空间的入口。
他抬脚走了进去,颀长的身形消失在阴影之中。
时桉进去没多久,一个身着红色衣袍的身影出现在这处地界。
“咦,这里的法阵怎么毁了?”来人靠近榕树,“有人进去了吗?”
他在门口踌躇了一下,然后也迈腿跟了进去:“我就进去看一眼,想必师尊不会生气的吧。”
地下空间十分潮湿阴暗,时桉的出现惊动了一些原本生活在这里的生物,一时之间,倒挂着的蝙蝠成群结队呼啦啦地往外飞。
他在手中搓了一团灵气,借助灵力散发出来的微弱光线往前寻找,不远处,一块石碑静静地矗立。
时桉抬脚靠近,打量着石碑。
石碑约有半人高,上面遍布复杂的纹路,随着时间的流逝,有些线条已经变得模糊暗淡,不甚清晰。
除此之外,石碑周遭还萦绕着一层红色粘稠的虚无缥缈的雾气,正在一点点蠕动着侵蚀石碑。
若是没有进行二次加强,想必过不了多久石碑上的阵法消散,到时候结界出现较大的裂口,恐怕会带来不小的麻烦。
时桉抬手想要抚摸一下石碑上的纹路,线条微微发亮,传递出一股惊人的灼热,他的手在空中顿了顿,然后收回。
“什么嘛,明明还很牢固。”时桉嘴角划过一抹不明显的弧度。
他正想做些什么时,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糟了,怎么会有人来?
时桉匆匆将红色雾气吸收,压抑住喉间翻涌的血腥气,捏了个诀隐匿身形。
“欸,原来法阵在这里啊。”一道红色的身影随着靠近逐渐显现。
时桉瞳孔微缩,来人他恰好认识,玄一宗的大师兄萧漱阳。
此人是在整个修仙界也是十分出名的,几乎无人不知这位天骄大师兄。
年纪轻轻就已经达到筑基巅峰,是修仙界公认的年轻一代之中的佼佼者。
他怎么会在这里?
时桉眉心紧皱,他飞速思考这之中是否有什么圈套。
是谁将他此行的消息透露了,还是他被跟踪了?
亦或者这人只是简单的出任务?
不对,宗门为了保护门下弟子的安全,一般来讲很少有让弟子到边界这么危险的地方出任务。
不待时桉继续猜测,萧漱阳的动作给了他答案。
“这就是结界石碑吧,不过这法阵怎么这么弱?”萧漱阳伸手摸了摸石碑,拿出传音石发了一道传音,“师尊,这边的结界法阵有些弱了,麻烦你过来一趟吧。”
听到这话,时桉心中一惊,暗道不妙,萧漱阳的师尊是修仙界大能之一玉衡尊者白羡之。
若是只有萧漱阳一人他尚且还能应对,再加上白羡之的话,是他现在的实力所完全不能对抗的。
计划被打乱。
时桉看了眼石碑,索性那位尊者应该会修补好石碑上的阵法,他便不用再挂心此事。
时桉往后悄悄退了几步,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丢下一个阵盘并且附上了隐匿法阵后,便撕开了千里传送符离开了此处。
没过多久,一道恐怖的威压降临在这片空间。
“师尊!”萧漱阳笑容灿烂地朝白羡之挥手,“你来啦。”
白羡之没好气敲了下他的额头:“为师不是让你在原地等着,你怎么又乱跑。”
“要不是我乱跑还发现不了这里的问题呢。”萧漱阳不服气地辩解。
明明他还立功了呢。
“你还有理了?”白羡之气不打一处来,“这个地方对于你一个区区筑基来讲有多危险,为师来的时候是不是已经警告过你了,若不是你缠着说想要见识见识,为师怎么会让你来?”
见师尊确实是生气了,萧漱阳挠了挠头悻悻保证道:“我保证绝对不会有下一次了,你相信我吧,师尊。”
白羡之见他这副模样轻叹口气,都是自己宠的,能怎么办呢。
正要再说什么,忽的他注意到不远处残留的气息,问道:“刚刚还有别人?”
萧漱阳一脸疑惑,然后恍然:“哦对,我是看见有人将门外的法阵破坏了才进来的,至于有没有人,我进来后并没有看到其他人。”
白羡之放开神识扫荡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之处,暗暗将此事记了下来。
“罢了,石碑呢,让我看看。”白羡之将话题拉回到主线上。
“在这边。”
*
时桉撕开千里传送符后,出现在密林的外围,他偏头吐出一口血,毫不在意地擦了擦嘴。
看见原本几近透明的结界变得凝实了几分后,他微微舒了口气。
好了,接下来就是要回去复命了。
时桉抽出剑对着肩膀丝毫没有犹豫地划了一道鲜血淋漓的口子,然后将衣服划地破破烂烂。
“这样应该差不多可以了吧。”他低头喃喃。
滑落至脸侧的发丝挡住了他此刻变化莫测的神色。
于是时桉拖着这样狼狈的一身出现在了阴森森的宫殿之中。
“你是说你碰上了玄一宗的人,然后与他们交战受了重伤?”
高台之上被层层纱帘遮住的美人榻之中传出了雌雄莫辨的声音。
“是。”时桉单膝跪地,眉眼微敛,嘴角不带一分弧度。
“呵,所以你是失败了?”塌上的人微微坐直了身体,居高临下地看着下方的人。
“是。”时桉面无表情。
“下去领罚吧,不仅任务失败了,还把自己弄的这么狼狈,该罚。”微微上挑的尾音昭示着主人不太美妙的心情。
“是。”时桉干脆利落地领下了责罚,没有多说一个字。
“行了,无趣,退下吧。”纱帘后的人一脸乏味地挥挥手再次躺下。
时桉站起来行了个礼,转身出了宫殿。
“呦,这么可怜啊。”
时桉不用抬头看就知道是柳荣,这家伙一向以看自己出丑为乐。
“你怎么在这?”时桉嘴角微扯看向他。
“当然是来找大人汇报任务咯,我可不像某个人一样,净惹大人不开心,你说是不是啊,小左~”柳荣一手抱着胳膊,一手绕着胸前的发丝。
“你的罗盘我还没有找你,你倒是先撞上来了。”时桉轻瞥他一眼,“我现在忙着呢,之后再找你的事。”
“欸!你这人。”柳荣跺了下脚,看着时桉离去的身影,朝他扔了个白玉药瓶,“新研发的,效果不错,可别被打死了。”
时桉稳稳接住药瓶,背对着他挥挥手。
柳荣撇撇嘴,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