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途劳顿,灵犀昨夜沾床就睡,整夜无梦,直接一觉睡到正午时分。
她睁眼看了看四周,又望了望窗外,一切都很陌生,但天空已经放晴。
这对于新生活的伊始来说,是个好兆头。
灵犀起身叠好被子,收拾好床铺,走出卧室。
下楼之前,她站在栏杆前往楼下看了看,只见任灏然正到处走动忙活着什么。
她走下楼梯,清了清嗓子,说:“早安!”
任灏然站定回头:“午安!”
灵犀朝他走近了一些,问道:“你在忙什么呢?”
任灏然把目光转移到餐桌上,抬了抬下巴说:“刚把饭做好,你洗漱完就可以吃饭了。”
灵犀觉得有些惊喜,原以为任灏然会坐等她来做饭,毕竟她更擅长烹饪。
没想到他还挺勤快,没等她起身,就已经打点好了一切。
坐吃等喝的日子真是不错啊!
灵犀大摇大摆去屋外取水洗漱,一边洗一边到处张望,这边的牛长得可爱,那边的羊群毛发蓬松,远处的鸡在咯咯鸣叫。
克布齐的生活氛围真是比萨库村轻松不少。
看着看着,灵犀想起山那边的松鼠室友,有点后悔没有把它一起带来,说不定它还能在这里交到不少新朋友呢。
冰凉的山水彻底唤醒了了灵犀,她眨巴着眼睛,重新回到房内在餐椅上坐下。
面前的煮锅上还盖着锅盖,她直了直身子,掀开锅盖往里面望了一眼——
土豆炖牛腩!
牛腩半肥半瘦,肥肉的部分还在滋滋往外冒着油,土豆块也已经因为软烂而变得圆滑。
要说唯一的不足,就是少了酱油赤色...
“酱油!”灵犀看着牛腩不禁脱口而出。
任灏然闻声转头:“酱油?什么酱油?”
灵犀兴奋地站起身,欢呼道:“我们可以酿酱油!有了酱油,就可以做更多菜肴了。”
道理虽然是这么个道理,可任灏然始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居然连酱油都会酿?这未免也太离谱了吧?
任灏然忍不住问:“你连这也会啊?”
灵犀坐回到椅子上,轻车熟路介绍起酱油的发展史:“大概是知道一些的,酱油的历史最早可以追述到周朝时期,那时候人们是用肉末和豆子制成肉酱,到了魏晋时期,为了增加酱的储存时间,他们开始摒弃肉末,只用黄豆和小麦做酱,再往后发展就有了酱油。”
这一番科普,再一次颠覆了任灏然的认知,他把眼睛瞪得贼圆:“你们专业还要学这个啊?”
灵犀觉得任灏然有些大惊小怪,语气平淡地解释:“我喜欢看纪录片,仅此而已。”
如果灵犀有尾巴,这时候可能已经翘到天上去了,她也没有想到,自己的业余爱好有一天会派上这样的用场。
任灏然双手抱拳,由心而发道:“佩服佩服!”
随后,他也在餐桌前坐下,加入了吃饭的行列。
饭吃到一半,门口传来敲门声:“咚咚!咚咚咚!”
灵犀和任灏然同时站起身来,他们对视一眼,任灏然随即抬起手臂,示意灵犀坐下继续吃饭,他去开门就行。
灵犀缓缓坐下,眼神依旧定格在房门的位置。
原来是伊万。
伊万没有进来,他站在门外和灵犀打了个招呼,然后对任灏然说:“刚刚我去了克布齐酋长那里,她让我来告诉你们,吃完饭过去一趟,她想见见犀。”
任灏然原本也是这样打算的,于是点点头,他问伊万要不要进来一起吃点。
伊万连忙摆手,说要赶着去歇脚点的小木屋见塔莎,说完就转身走了。
灵犀差点没忍住要起身拉住伊万,想和他一起上山。
可一想到自己刚到克布齐,还有些事情没有安顿好,只好暂时作罢。
她放下手里的勺子,无精打采地说:“我吃饱了。”
任灏然抬起目光,问道:“想塔莎了?”
灵犀点头:“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任灏然笑笑说:“明天陪你上山。”
-
饭后,两人一起收拾好桌子碗勺,就准备出发去克布齐酋长家。
灵犀蹲在自己的背篓前,仔细挑选着昨天带来的食材,想从中选出几样品相良好的,带在身上当作见面礼。
克布齐酋长的家距离任灏然家不远,步行只要十分钟左右。
“这里就是酋长家了。”任灏然停下脚步,和身边的灵犀说道。
克布齐酋长家的门虚掩着,灵犀轻轻叩了三下。
没一会儿,就听见一个浑厚而有磁性的女声在屋里回应:“请进。”
进门后,灵犀按照在萨库村里学来的方式行了礼,随后抬头凝望期待已久的克布齐酋长。
克布齐酋长的眼神深邃而坚定,下颌棱角分明,嘴巴自然上扬,及腰的卷发看起来闪着金光。
这是灵犀在西伯利亚见过最美丽的女性。
看灵犀在原地呆愣住了,克布齐酋长便主动起身向前,任灏然也自然而然拿出翻译笔。
克布齐酋长率先开口:“欢迎你来克布齐村。”
灵犀回过神来,赶紧回应道:“克布齐酋长,很高兴见到您,这...这是我给您带的见面礼。”说完,她把出门前准备的食物一并递上去。
克布齐酋长双手接过食物,温柔地放在桌上:“谢谢你。”
灵犀抬头露出星星眼:“克布齐酋长,这段日子我可能都要住在这里了。”
克布齐酋长点头微笑:“伊万已经告诉我了,你的脚还疼吗?”
天呐!她也太温柔了吧!灵犀愈发难以接受她曾与萨库酋长是夫妻这件事,萨库酋长那样的烂人,怎么配啊?!
灵犀低头看看那只还有些红肿的脚,上面套着一只不合脚的草鞋,有些害羞地说:“已经好多了,就是昨天打赤脚走多了,今天还有些肿。”
没想到,克布齐酋长竟然挽着裙子屈身蹲下,她腰间的铃铛也随着身体的前倾,发出悦耳的声音。
灵犀的耳根开始发红,脚趾死死抠着地板。
克布齐酋长不顾灵犀的紧张,把手轻轻放在她的脚背上,轻压检查红肿的位置。
片刻后,克布齐酋长终于站起身,温柔说道:“看起来确实没什么大碍了,但你还是要多休息,少走路。”
灵犀点点头。
不等灵犀开口,克布齐酋长又继续问道:“我的女儿还好吗?”
女儿?什么女儿?灵犀一头雾水,不知所以然。
克布齐酋长补充道:“塔莎,塔莎是我的女儿。”
???
灵犀顿时语塞,如果克布齐酋长是塔莎的妈妈,那萨库酋长岂不是....
她不敢再往下继续想,只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
灵犀整理整理情绪,断断续续回应道:“她...她很好,我...我在萨库村的这一个月,多亏了她照...照顾我。”
克布齐酋长看出灵犀是刚刚才得知这件事,表情明显有些震惊,于是娓娓道来:
“我和塔莎的爸爸分开时,闹得很不愉快,她爸爸不允许我把她带在身边。这件事对塔莎来说,是深埋心底的伤痛,正因如此,她才对你闭口不提,你不要怪她。”
自己怎么会怪塔莎呢,心疼她还来不及呢。
灵犀急切问道:“连偶尔过来看望你也不行吗?”
克布齐酋长无奈地摇摇头:“不行,只有这样,才能更好地保护她。”
灵犀心里一紧:“保护塔莎?难道她来克布齐会有危险吗?”
“当初与萨库酋长分开,他开出的条件之一就是不允许塔莎和我见面,他向我保证,只要我们不见面,就不会伤害她。”
这世上不爱自己儿女的父母虽然不少,可萨库酋长身为一村之长,居然把自己的女儿当作谈判的手段,实在是太可恶了。
灵犀怒言道:“难道就没有办法弹劾萨库酋长吗?他为人自私自大,从不为村民着想,村民们应该也对他颇有怨言吧?”
克布齐酋长面色阴沉:“萨库酋长本不是这里的原住民,是他的祖辈一路攻打占领西伯利亚,他才因机缘巧合出生在这里。所以,他并不爱这片土地,也不在意这里的村民。”
“他虽然懦弱,可随时都能召集起一支临时战队,为他冲锋陷阵。原住民则不同,他们对这片土地的爱胜过一切,即便胜券在握,也不愿发生战乱,因为战乱意味着牺牲和破坏,哪怕是小小的牺牲和小小的破坏,他们也不忍心。”
得知真相的灵犀唏嘘不已。
没想到看似平静的山居生活背后藏着如此大的危机,这危急如同一颗定时炸弹,正因如此,安娜奶奶和塔莎在说起相关话题时才遮遮掩掩,欲言又止。
灵犀仰头问克布齐酋长:“所以...村口的那座钟,是战争后遗留下来的吗?”
克布齐酋长摇头:“那是我们从萨库村撤离时搬过来的,萨库酋长不允许我带走塔莎,所以我带走了这座钟。”
“这座钟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
“远古时期,战役开始前原住民会通过鸣钟唤醒雷电神明的庇佑,我们也一次又一次在这庇佑之下取得胜利,后来,萨库酋长的祖辈偷偷派人拔去钟舌,原住民们士气大减,以为连神明也抛弃了他们,因此才被钻了空子,让人家取得了胜利。”
说到这里,克布齐酋长隐隐咬紧牙关,深呼吸后才又继续:“他们取得胜利后屠杀了很多原住民,以此来彰显他们的地位。这座丢了舌头的铁钟见证了这一切的发生,所以我才把它带了过来。”
可灵犀昨天明明看到了钟舌呀:“那现在铁钟里的钟舌,是你重新装上去的吗?”
克布齐酋长点头微笑:“那是我来到这里后,重新铸造的。”
一切都清晰了,克布齐酋长把灵犀脑海中空缺的拼图都一一补全。
克布齐和萨库的对峙不仅仅是母系与父系的争锋,同时还是血脉和尊严的较量。
灵犀瞬时感到热血沸腾,仿佛从这一刻开始,肩负起了更加沉重的责任。
她咬紧牙关,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我们一定会让萨库酋长滚出西伯利亚的!”
克布齐酋长回以坚定的眼神:“我们一定能让他滚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