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银兰疯了。来学校的路上她反复回想,是她对孩子们的关心太少了吗?居然从来没察觉到,居然……居然!瞒了她四年!四年!那么小,那么小就做了错事!
她把温不书当亲儿子养!结果呢,和她的亲儿子搞到一起去了!
为什么?!
为什么?!
许银兰真的很想问问温不书,到底是为什么?他们家对他不够好吗?不够爱他吗?当初他被抛弃的时候,寒武领他回来,这个家里有一个人对他不好吗?!
供他吃给他穿,样样不缺,甚至对他比对自己亲儿子还要好,还不够吗?!温不书!就是这样报答他们的吗?!
寒时升不懂事,容易冲动做错事,她知道。那温不书为什么不制止他?小书那么听话,那么懂事,为什么要顺着这条错路走下去?!
天下母亲爱孩子的都不愿意责怪自己的孩子,许银兰太生气了,她没看好自己的孩子们,让他们做了错事,但还是忍不住责怪温不书,为什么他没有拦着寒时升,还和他一起错!
当她看见两个儿子站在一起的时候,愤恨的怒火涌了上来,她自己都没反应过来,抬手扇了温不书一个响亮的耳光!
温不书的脸上出现了一瞬空白,他的侧脸此刻火辣辣的疼,不是因为许银兰那一巴掌,是因为许银兰此刻的目光。
道歉认错的话噎在喉咙里,温不书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许银兰眼里的生气与伤心让他百口莫辩。
“妈!”
寒时升护在温不书身前,心疼又无奈的拦着许银兰,喊道:“妈!不关他的事!是我先招的他!你打我!”
“你打我行不行?对不起,妈,我带他做错事,我该打,你打我,别打他。”
“你给我闭嘴!”许银兰接着给了寒时升一巴掌,她儿子已经长这么高了,打他都费劲。
她失望的看着寒时升,气道:“你都干了些什么?啊?寒时升!你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
余琴看不下去过来劝道:“许女士,您先冷静一下……”
许银兰强忍着抹了下眼泪,对余琴道:“不好意思老师,这件事学校该怎么处分就怎么处分。”
“两个孩子都是非常优秀的学生,出现这样的事情是我做班主任的失职。但这件事的影响不小,至于处分,还要看学校安排。”
许银兰点点头,指着寒时升道:“你现在就给我收拾滚回家。”她的目光注意到了寒时升紧抓着温不书的那只手,他们两个,还带着一样的手环!而自己居然从没注意过!这是在和她示威吗?!
她愤怒了,指着温不书道:“你!你不许回来!”
“妈!为什么?!”寒时升怒道:“凭什么?!”
他死死的抓着温不书不愿松手,生怕温不书被抢走了。
许银兰气的浑身发抖,尖声道:“你问我为什么?凭什么?因为那不是他的家!我还想问他凭什么要这样对我!”
“温不书……温错!”
许银兰面容扭曲的看着温不书,自从温不书来到他们家后,没人再叫过他这个名字,现在,一直以来都对他温柔慈爱的,把他照顾大的阿姨,用这样绝望的声音质问他:“我做错了什么?我们家对你不好吗?你又是凭什么!”
“我错了……”
温不书痛苦的捂住了脸跪下去,崩溃的对她拼命道歉:“我错了阿姨……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寒叔叔,我对不起时升……我真的、我该死!我该死!对不起……”
寒时升心痛的抱住他,却被他使劲挣开,他用力的推着寒时升,艰难道:“回去吧、你走,跟阿姨回去……对不起……”
那一刻寒时升无比的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他根本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改变不了,如果有人想要拆开他和温不书,只要动动手指就能撕开那层遮羞布。
他跪在寒武面前,咬着牙挨打,听寒武怒气冲冲的骂他:“让你照顾好弟弟,你是怎么做的?!你知不知道你们在做什么?!”
寒武第一次动手打孩子,他听说了这件事后立刻赶回来,鸡毛掸子打断了三根,寒时升就是不松口,咬着牙硬撑道:“我没错。我就是喜欢他。凭什么不行?”
“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做了错事你觉得很光荣?!带坏人家你很骄傲是不是?!你丢不丢人?”
“我喜欢他!不觉得丢人!”
他没做错,他爱温不书,除了不能传宗接代,没有任何问题。
“是。我们不该早恋,学校怎么处分我都认了!”
寒武打累了,坐回沙发上看了他一眼,气道:“好!你不丢人!那你想过我们吗?想过我、你妈、还有你姐姐,别人怎么看我们家吗?你想过小书吗?”
“学校的处分你不用担心了。我已经托人给你办了转学手续,转到你姐姐那边去了。你跟他,以后不用再见面了。”
寒时升猝然睁大了双眼,震怒道:“凭什么?!”
“凭什么?”
寒蔚沉连行李都没拿,到家就摔了门,怒气冲冲的冲到寒时升面前打了他一巴掌,冷声道:“凭你现在什么都做不到!”
“你有本事说喜欢人家,你有能力吗?”
寒蔚沉瞪着他,一字一句道:“你没有。寒时升,你就是个小屁孩。口口声声说你喜欢他,那你怎么不带他私奔啊?指望他以后跟你喝西北风吗?”
“我——”
“你什么?!”寒蔚沉斩钉截铁道:“你不行。”
姐姐说的一点都没错,他就是不行。
寒时升泄愤般的一拳砸到地上,寒蔚沉冷声道:“等你有能力自己做主的,不用别人给你擦屁股的时候,再问凭什么。”
“现在,乖乖跟我走。”
寒时升走的时候什么都没来得及收拾,他甚至没有机会见见温不书,直到他真正离开生活了十七年的城市,触到一片陌生的空气时,才意识到他跟温不书之间的距离有那么远。
他疯了一样反抗,砸了房间里所有的东西,让他们放他回去。没有人放他走,过了两天许银兰也来了,寒时升要疯,她也要疯了。
来之前收拾家里东西的时候,她翻出了很早之前的东西,包括温不书的那一箱宝贝。那张全家福也被她砸了,她实在接受不了这样的事情。那么听话乖巧的一个孩子,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跟他的儿子……
许银兰看到了那些视频和图片,看到他们抱在一起接吻的时候,她真的崩溃了。谁先开始的已经不重要了,她的儿子,变成了同性恋,还是跟她亲手养大的另一个儿子。
寒时升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他已经三天不吃不喝不睡觉了,就这样靠着墙呆坐了三天。他在想温不书该怎么办,没有他,温不书该怎么办。
李奇被他打了,一定会找人报复温不书,学校里那么多人,流言蜚语那么多,温不书该怎么办?他开始后悔,狠狠的扇自己,不停的咒骂道:你就是个废物寒时升,你根本保护不了他,你之前保证的那些都他妈一文不值,都他妈是在放屁。
你说你爱他,你说你永远不离开他,你说要给他以后,你做的到吗?有什么资格说这些。
“不书……温不书……对不起……”
他终于痛哭出声,怪自己的弱小,怪世俗的恶意,怪所有怪一切。寒时升闭上眼时脑海里全是和温不书有关的画面,他们一起度过的每一分每一秒,全是温不书。
四年。
最终定格在温不书推开他让他走的那一幕。
寒时升拧开门出去,他跌跌撞撞的跪到妈妈面前,乞求道:“妈,我求你,你让我回去行不行……求你了。”
许银兰狠心拒绝道:“小升,你的那些东西妈全都帮你扔了,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只是你现在年纪小不懂事而已。过两年,再过几年你就全部都忘了。”
年纪小,不懂事。过几年长大了就忘了。
寒时升抓着她的手道歉:“妈,我对不起你,对不起爸爸。可我爱他……你们不是也很喜欢他吗,为什么不能让我们在一起?”
许银兰怪异的看他一眼,打断道:“说什么爱不爱的,你懂什么是爱?你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玩的好,但那个不叫爱!你长大以后就明白了,我和你爸喜欢他,是想让他和你一样过正常的生活!”
“正常……行。”寒时升站起来扭头进了厨房,冷静的声音响起:“那你和我爸再要一个正常的儿子吧。”
“小升!你要干什么?!”
许银兰慌忙的冲进去看他手里拿着一把刀,惊恐的尖叫道:“小升、小升!你把刀放下,别这样逼妈妈……”
“怎么了?”寒蔚沉刚回来,放了包连忙赶过来,看着寒时升手里的水果刀,把妈妈推出去,轻轻道:“小升,你出来,姐姐跟你聊聊。”
“姐……”寒时升向她伸出手,冷声道:“让我跟他说说话。”
寒蔚沉看他脖子上渗血的刀痕,屈服道:“好。行。你先放下刀。”
她把手机递过去,寒时升一连拨了十来个电话过去都是无人接听,他愤愤的砸了手边的东西,改打章辉的号,也打不通。他最近要准备体考了,应该没时间。
寒时升又打给顾惠,这下很快就通了。
“顾惠,我是寒时升,不书现在还好吗?有人去找他麻烦吗?”
他声音有点哑,顾惠差点没听出来,闻言立刻道:“我不在一中,但是抒语联系我了,说他现在状态很差,前天请假之后还没回来……”
“你放心,我们肯定不会让人找他麻烦的。你去哪了?一直联系不上你,真转走了吗?”
寒蔚沉识趣的出去了,他低声道:“谢谢你们……我现在在我姐这,麻烦你们帮我多看着点他,让他好好的别担心,告诉他我会回去的。”
他有很多话要说,结果翻来覆去的全是麻烦她转告温不书别伤心难过,让他别在乎那些流言,好好的等他回去。
顾惠干脆录音了,把他要和温不书说的话全都录了下来拿给温不书听。
“不书,我的宝宝……对不起,你再等等我,给我点时间,我很快就回去找你好不好?别难过,乖乖的,我不在的时候你要照顾好自己……你还记得答应过我什么对不对?我爱你温不书,求求你再等等我……”
万里坐在温不书面前,给他放顾惠发来的录音,看着温不书一脸死寂的冷漠表情终于碎掉,捂着脸埋头哭起来。
他不知道说些什么来安慰温不书,录音里寒时升的声音很低哑,应该也是难受了很久。
温不书已经擦干净了眼泪,又恢复了那张淡漠的冷脸,端过万里带来的饭大口吃起来。
万里松了一口气,轻声道:“这样就对了嘛,你不能就这样一蹶不振下去。来的时候琴姐说了,你省赛拿了第一!不书,你一定要振作起来,只要你考上了大学出去了,就有能力去找寒哥了!”
温不书沉默的摇头。
那天寒时升被带走后,他在学校里失神落魄了一整天,别人的看法?他根本不关心。他满脑子都是寒时升最后心疼的表情,全都是许银兰失望透顶的眼神。
瞒不住的。
老天对他已经够好了。
好像他命中注定要被抛弃,那些短暂的幸福,只是他偷来的。
温不书回到他们的出租房,许银兰没有来过这里,或者说,她不敢来这里,不敢想象自己的儿子和他在一起独居了这么久,到底都干了些什么!许银兰不敢看,也不敢猜。
好好的,一切都好好的。
属于寒时升的所有东西都好好的放在这,他换下来的衣服还扔在床上没收拾,和以前一样,没有任何区别。
好像下一秒,寒时升就会走过来抱住他。
温不书呆呆的站在房间里,没有人来抱他,没有人喊他宝宝,没有人来亲吻他,没有了。再也没有了。
寒时升走了。
时隔多年,温不书再一次体会到了被丢下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