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黄的田野、飘来果香味道的果园、满地堆积的红色枫叶,在秋天里,只有该有的。
“哇,这片枫叶好大,顾相以,你看。”
华鸣叶很聪明,知道不叫人,不明确对象就收不到回应。
这声音让站点等火车的人们纷纷侧眸,声音太大了,即使叫的不是自己,也会在这一刻本能地扭头,这是公共场合,也是无需小声说话的场合,何况看到的是一位长相十分友善,一见就让人喜欢的少年。
他比不得自然界馈赠给人间的枫叶,极少部分人这么认为,正是极少部分人是看少年捎带上了枫叶。枫叶常有,今年秋季未过,来年秋季还会来,如此青春、热烈的少年可不多见,说不定这将是最后一次。
从涣中南前往落袋谷的火车站存在已有百年,上了年纪,原汁原味从未有过翻修的年代感透着拍下一张照片,有着回到了过去的穿越感,很出片的地点碰上了一位长相一点都不违和的少年,隔开了两个时空。
被少年唤名字的那个人看了一眼就转移视线,不在乎枫叶如何,也不想应了景色给华鸣叶拍照,听到背后传来照相的声音,扭过头,就这一眼,上了秦绯说的当,原本转移到华鸣叶脸上的镜头直怼着自己。
顾相以拍照随人,他们想怎么拍就怎么拍,等火车的时间是无聊到发慌的,他看了许久的枫叶,枫叶也不会看回来,因此,他决定不再看枫叶,退后一步和秦绯说并肩。
“我看你拍的。”
秦绯说比他高一点,身子往他那边倾斜,留一条小缝隙才能让两个人一同舒舒服服的看相片。
相片里的顾相以,不能久看,看久了眉间也会随着他拧出化不开的哀愁,看真人没有照片严重,真人会动,虽不是灵气十足,好在有点灵动的韵味在,照片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张浅薄的人,定格住了悲伤。
像是艺术品,让拍他的人也成为了艺术家,别怀疑,顾相以有这种魔力。
从下了飞机到火车站的期间,连着急赶路的人都会多看顾相以两眼,表情从始如终,每个人脸上都能出现相同的表情,也只有顾相以了。
身旁的华鸣叶也不甘示弱,圆脸还能这么帅,大多都是惊讶,至于秦绯说……丝毫不怀疑,他一出现,世界都会为之倾倒。
形容不出来得帅,是初次见面,佩戴着降低颜值到百分之五十的黑框眼镜都能惊艳到顾相以的人,别说现在他佩戴着属于他的眼镜。
顾相以拿过来相机,对着他照了一张照片,后对准了玩枫叶的华鸣叶,叫了他一声,“华鸣叶,看镜头。”
消磨时光做的无聊事情,顾相以放下相机,见他仍然在枫叶堆里面翻翻找找,活力满满,摇摇头表示不理解。
“顾相以,你觉得这两片枫叶哪片大。”清爽的、不高昂、没破音、规规矩矩向往自由的少年音,也是风停,光凭声音就能吹动枫叶的沙沙音。
华鸣叶左手一片、右手一片,刚刚好把他的脸夹在了中间,比脸都大的枫叶,成为了很好的对比物,顾相以几乎是脱口而出,“左边。”
“好,我都拿着。”华鸣叶快乐的来到顾相以的身边,对待枫叶是爱不释手,映的阳光都一片绯红,他高高举起的枫叶透过光在他的脸上留下了残影,随着他的动作光影婆娑,在他的脸上拼凑出了一个又一个的图案。
顾相以跟着他的动作在看,问了一直想问的,“怎么会这么快乐?”
“我想给梅怜做枫叶书签。”只是光想着,还没有送出去就已经很开心了。
顾相以听完就没有下文了,这种话、这种情绪,不会接,好在此刻火车来了。
站点的人提着大包、小包地上车,假期人很多,火车上熙熙攘攘的让人一下子进入到了闹市,自成一方世界,与车窗外寂静的环境相隔开。
顾相以第一次坐火车,不比秦绯说和华鸣叶两个人熟练,在小小的过道中无数次与陌生人擦肩而过,都令他感觉到了局促和小有感悟得不知所措。
面上没有表现出来,遭到自我控制的表情是要比心里真实的情绪难压的,这也是第一次。他表现得不好,被华鸣叶看出来,刚想提醒,就见秦绯说已经行动了。
秦绯说将绿色衬衣上的斑点领带解开,抬起顾相以的手腕,在他的手腕上绕了三圈后系了个蝴蝶结,随后说了声,“冒犯了。”抓住他被领带包裹住的手腕,不触碰到皮肤地拉着他前进。
以前,秦绯说不在乎身旁有多少人,现在忽然觉得,人是多的,他多年的想法很好改变,只是要等遇到顾相以以后。
这是首次,秦绯说站在了自己的眼前,抬头看到的背影是位置互换的视角,人声鼎沸、四处洋溢着奇怪的气味,眼前的少年与窗外的树荫融为了一体,飘散着木香的味道,一扇又一扇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是他独一无二地成长。
顾相以被他带到座位上,看着他接过华鸣叶手中的行李箱和背包放在上空的行李架上,盯着他坐到自己的对面后冲他伸出手,意思为解开领带,任何人的东西,他都不愿出现在自己的身上。
领带被一圈一圈地解开,原本是该往秦绯说的脖子上去,没想到他抬高了手,超过了脖子,放在了鼻子下方,轻轻地嗅了嗅。
这一个动作,让太阳光都有亿吨重,砸在顾相以的身上,把人砸得又乱又晕,微微咬牙,想生气,身旁传来的数道声音给他的理智助威,这一刻,赢了情绪。偏头不看他,伤风败俗,碍眼的家伙。
一旁和秦绯说并肩坐的华鸣叶看不清楚状况了,这不是调情吗?秦绯说很有意思,把顾相以气的都坐到窗边了,在自己的面前。
华鸣叶拿着枫叶碰他的脸,“什么味道?”看到更不想搭理自己,身子向后靠的人儿,笑得猖狂。
是故意的,不是无意的,是有意的,不是偶然的,又想伸手,听到了顾相以威胁,“我会把你的枫叶撕碎。”
“没关系,我有两片。”华鸣叶的身子前倾,挑着眉眼说话,“你舍得撕碎即将收到的礼物吗?”
“你送给梅怜的,和我无关。”
“我送一个人,为什么要捡两片叶子。”
“管你。”
顾相以看着叶子朝自己来,刚想动手,脸被挡住了,伴随着说话声,“又调皮了。”这道声音是华风岸的,顾相以刚好抬头见他,他也刚好坐到了自己的身边。
“好巧,你们也去往落袋谷吗?”
“是啊。”华鸣叶回答,不惊讶的样子,早互通过信了,他哥每一年假期都会带手下的员工出去旅游,今年是涣中南,去的地方是落袋谷,能看到最后的落日和最美晚霞的城市。
“我过来打个招呼就过去了,祝你们游玩开心,要是发生解决不了,或者是不想解决的事情,欢迎来找我。”前面这段话,是跟三个人一起说的,接下来的话,是跟华鸣叶说的,“身上的钱还够吗?”
“肯定够啊,哥,我想和你坐在一起。”华鸣叶是个十足的哥控,华风岸也很宠爱这个弟弟,“我给你买票了,就在我的身边,来吧。”
华风岸了解华鸣叶,也纵容他的一切,听他在身旁炫耀地说捡了两片大枫叶,揉揉他的脑袋,“这么棒啊。”兄控、弟控,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华鸣叶走了后,是真的很安静,顾相以放松身子,看向窗外的景色,安逸不到一秒,华鸣叶又吵闹地回来了,“我忘记给你们说再见了,一会儿见一会儿见……顾相以,伸手击掌啊。”
顾相以伸手,配合他,希望他赶紧离开,并不是不喜欢热闹的氛围,是不习惯而已。
“秦绯说。”
有人唤了秦绯说一声,他转过头,迎面而来是靠在车背上的手抖落着未熄火、还亮橙的烟灰到自己的头发上。
站在身旁的青年穿着冲锋衣,清瘦的脸庞上尽显淤青,透着病态之感,他只是叫了一声,没有接下来的话。秦绯说也没有说什么,更没有和他打招呼,转过头,又被他夹着烟的手指抓住头发强行扭过去。
“见了我,不知道喊人?当年我叫你妈也是妈。”
“哥。”秦绯说平淡地叫了一声,对他接下来的话没有回应,两个人仅限于认识的关系,没什么好说的。
“他的头发快着火了。”
顾相以被烟味呛到了才转头看的,就看到了青年夹在手指的烟自动燃烧出了长条的烟灰,尽数落到了秦绯说的头顶,不知道两个人是什么关系,淡然地提醒一句,在听到青年说。
“烧死他,他也不会有感觉。”时站起身子,走向华风岸的位置上,借了一瓶未开口的矿泉水,拧开,对准青年的手指泼上去,“呲——”一声,烟灭了。
他抓紧机会,把青年的手推开,那被水浸湿黑漆漆的脏东西,谁吸的还给谁,直接推到了青年的衣服上。
本人没有看到这一幕,往手中倒了一少部分的水,轻轻地浇在秦绯说被烟烫了的头发上,看到椅背上秦绯说被青年粗鲁的手劲薅掉了不少的头发,转过身,轻蔑地看着青年。
“啪。”顾相以抬手,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连吴晚期都没有想到,就挨了一巴掌,力道不重,甚至是极轻,打的不是脸,是头发,还薅了一把。
“我薅你头发,你会疼,那他也会疼,请你道歉。”顾相以的力量很小,无所畏惧地看着面前的青年,这一巴掌下去,可能会给自己带来不可预计的后果,但无论什么,他受的住!
“呵……”比起这些人,这群人,青年关注的只有自己的衣服被这位少年弄脏了,歪了歪脖子,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么讨厌、不懂礼貌的人,真想将人……杀掉啊。
吴晚期将半长的头发捋至脑后,阴沉沉地笑了,对着秦绯说说:“太好了,太有意思了,秦绯说,终于有人保护你了。”
“是发生什么了。”秦绯说不明白是什么情况,在他的耳朵里,话都是一样的,不会引起什么,也不懂顾相以现在的情绪,跟吴晚期说,“如果说话会让他打你,请你别说话了。”
秦绯说跟第三世界说话的时候都要斟酌、筛选用词,生怕一个字不对让他起了自杀的念头,连日常交流都小心翼翼的他,怎么会想让别人大大咧咧。
“哇!看来你很厉害,能让秦绯说出面。”吴晚期鼓掌,摇着头像喝了度数高的酒,醉得神志不清了,除此之外,他没有说什么,毕竟乘坐着一趟列车,前往的也是同一个地方,终会再见面的。
他拿过顾相以手中的矿泉水,喝完了水将烟头扔进去,拧住盖子,说了句,“欢迎来我家玩。”
莫名其妙。
顾相以转过身,解开秦绯说胸前的领带后才说,哦不,是预告,“你的领带会被我弄脏、扔掉,后面我重给你一条新的。”
“好。”
顾相以清理了他头发上的烟灰,见头还是原来那一颗头,把领带扔掉,坐在他的对面继续看风景,风景远比人来的感人。
火车开动了。
大片大片的光影跳跃着像是进入了童话的世界,让人不自觉地放松,接受美景的按摩。火车上的人们,除了回家、就是来旅游的,从涣中南前往落袋谷的路上,是迄今为止最美的一条火车轨道,很多人都在拍照,秦绯说也成为了一员。
前方的风劲慢慢的、慢慢地变大了,顾相以偏头,想先一步看看前方会出现什么,就听到了秦绯说的介绍。
“由五颜六色的风车组成的风车海,是前往落袋谷路上的美景之一。”
“你一直在拍我,都没有看,怎么知道前方就是风车海。”
“我在你的眼中看到了,一抹亮色。”
是黄颜色的风车,一个风车吹不动的笑容,一片风车总能吹动,顾相以觉得应该会很好看,也似乎能带动自己正面的情绪,跟秦绯说说:“你看一眼,或许能感到快乐,一直看着我,你是快乐不起来的。”毕竟,在他身上行走的时间,是被难过收买了的。
“能快乐。”
“我还没有看到风车海,现在我的眼里只有一个风车,一个风车就能让你快乐吗?”
“能。”
“那你,怎么不笑?”顾相以转头望着他,趁着美景没来之前,与他搭话,美景来的时候,无数种旋转的颜色在玻璃上开成了花,得到了所有人的目光,却敲不开两个人的心窗。
“我不会。”
“骗我?”这一次是实实在在地反问,顾相以看过他的笑容,在童泰禾岛上的马场里,夕阳的余晖中扬着属于第一名的欢呼。
他笑过,因这一次的笑容,顾相以能记他很久很久,敢抱着确定的态度问他为什么不笑,可除了那一次,再没有见他笑过。
“没有,我不会笑,以前会笑是每天都在学习,自从遇到你到现在,我没有再耗费时间去学习,从而忘记了怎么笑。”
“为什么要学习笑容?”顾相以没有笑过,也没有学习过,这是一件最最最没用的课程。
“我父亲让我试试,说不定有一天,我就能自己笑出来。”笑容是每一个人都有的,秦绯说没有,没有情绪的他,是上天独一份送给世界的见面礼。
他不会开心、不会难过、不会调动情绪,也看不到每个人的脸上是何表情,在他的心中、眼中,人是只会行走、学习、工作的冰冷物。
他不知道眼前的人是生气、开心、难过还是如何,也不知道因为自己,他变成了什么模样,普通人有此经历,或许内心是惶恐的、担心受怕、给自己莫大压力的,可他连这些情绪都没有。
他只能平淡的面对每一个人,每一个冰冷的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是阳光都暖不了的过往,可现在,阳光洒在脸上,有了暖意,顾相以的眼中是五颜六色旋转着的风车。
“你想学吗?”顾相以问。
“我不知道自己的感受,想与不想,对我来说没有很大的干系,但如果我的笑容能让你快乐,我会尽力学习的。”
“你的笑容,怎么会让我快乐。”顾相以反驳,“你笑,开心的是你。”
“你说过,你都不快乐,怎么能让我快乐。”
“你的回答是,你快乐了,我才会快乐。”
“我不想等你快乐,我想让你、快乐、和我,同在。”
顾相以转头,看向窗外,风车海已经过去了。
“快乐不是人,你拉不住他。”
“我想一试。”
顾相以说了句随你,如果快乐真的有那么简单,那么他们也不会练习笑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