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顾相以只管跟随,不去想他说出这番话的用途,爸爸是一个极好的人,他所做的事情、所说的话,便只会对人好,怎么想都是如此,就不需要想了。
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秦绯说,此时此刻竟和覃响有了那么一点的心有灵犀,覃响拜托的答案自己也能轻松的获得,却让顾相以获取,同时,也能让看不到顾相以表情的秦绯说通过此等方式来判定。
他大约是又露出了那种表情,才会让别人想办法转移他的注意力,此等方法虽与自己的方法没有相似性,但看顾相以接受良好的情况下,也能够借鉴,只能借鉴,原因很简单。
两个人的心不是往同一个方向使劲的,不仅是因为晚饭前站在门口堵住耳朵,也不可避免的听到了两个人之间谈话的原因,更是自身的原因。
有关于顾相以,秦绯说只信任自己,想亲眼看到他表情的心思控制着抬脚,这一下落入了覃响的眼睛里,误会不误会想法的不重要,反正秦绯说一直跟着顾相以,倒有了个好交代。
“顾相以,让秦绯说暂时陪你好吗?我有一些问题还没有来得及问顾络尤,等问完之后,立马找你,行吗?”
顾相以听完话是沉默的,让爸爸和父亲单独相处,必须是经过深思熟虑才能得出委婉且伤害不到爸爸的拒绝话,唯一且仅有的只能是拒绝话,不会考虑多方面的因素来找到一个安全的相处方式,没必要。
让一个和爸爸没说过话的人跳级掌握圆滑的处理方式,就像是拿着一块儿正方形形状的图形硬要它现在变成圆形,有点没道理了。
顾相以从未对覃响说过,不要他与父亲、第三者接触之类的话,比起害怕爸爸受到伤害,尊重他的想法更为重要。再说了,自己就在爸爸的身边,就算是爸爸因为本身的想法需要付出代价,自己也能承担。
爸爸想和父亲交流,那便交流,一切洞察到的伤害,让来自未来的自己默默消除即可。
顾络尤是个坏人,只有来自于未来的顾相以知道,同样的,顾相以是覃响亲生的儿子,也只有来自于未来的顾相以知道。
所以,现在,在唯一知情人不开口表明身份之前,顾络尤还是个多面的好人,顾相以也不是覃响的儿子。
这不是顾相以能做的,是他只能做的,不然呢?要爸爸不要和父亲接触?一个见面没几次的陌生人,还想彰显重要性吗?
也不跟他开口关于未来的任何事情,在没有证据证明一个人是坏人之前的空口白话,都是造谣式陷害,这么做很容易降低自己的可信度和抬高坏人的身份。
哪怕人证摆在眼前,顾相以也做不了证,拿着未来的证据指正现在时空没有做过坏事的人儿?纵使身上的疤痕很多,也成功不了。
纵使现在的父亲还没有开始办坏事,他对于未来父亲的恨不应该加注在现在父亲的身上,那又如何?顾相以不想理智。
现在的父亲无辜,那谁替已经发生过的未来里的爸爸讨公道?那时候,爸爸只有自己了。
都想到这里了,顾相以还是很难做抉择,他不想插手爸爸正在发生、或是想要发生的一切,他没有资格,有没有资格,除了他这个当事人外,还有两位当事人。
“不急,问题冷了我也会回答的,随时来找我。”顾络尤看的明白两个人心中的顾虑和考量,给他们留有极大的余地,他一向善解人意。
本来覃响邀请顾络尤下来消食,就是为了这几个问题,还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谈话,看到顾相以火急火燎地跑到卫生间。
覃响怕他有事追了过去,这导致问题延迟提问了,第二次又是如此。
按理来说,覃响是有些抱歉的,毕竟消磨了顾络尤的时间,可听到他的话,大大方方地笑、大大方方地说:“要是问题新鲜出炉,会附赠多个答案吗?”
“我会无所保留,一一赠你。”
“你这样子说,我可就大胆讨个期限了。”
“等你知道花园美不美、星空是否璀璨,能不能听到海浪声后。”
一旁正在听着的顾相以眉头都快皱出躺平的问号形状了,盯着成不了距离的遥遥相望,挥手打着空气,哪来的默契感?必须阻止两个人用脑电波交流的心灵感应和嘴上为了防备别人默契出口的加密对话!
认为眼前的空气中有脑电波流窜与他的想法一样,一同都是幻想。话或许不是表面上的,但也不算是难究,稍微一想便可知道其中的奥秘。
把问题当成了食物,当下提出问题是新鲜出炉,过段时间问题冷了,顾络尤说也会回答,是在给覃响递话,说无需为难。而覃响能够及时回应且跟上他的脑回路,像是共约了一场独属于两个人的灵魂交流。
此时,所有慢半拍的人,成为了围观的观众,及时想到的人,也会因为对话的不是自己,而保留沉默,递出微笑。唯一的变数是顾相以,强势用动作打断了他们之间的交流。
面对爸爸和父亲,他可以抛弃掉礼貌和不体面,全然由着性子来。爸爸和父亲交流不了一点,不刚开始就插话已经是极其尊重了,休谈什么默契!走开走开!
动作这么明显,顾络尤是必走无疑了,如果不是听到覃响叫自己名字的话,是不会选择礼貌停留的。
“我接下来想要去一个地方,比较远,辛苦你在童泰禾宫里休息。”没有把爸爸想问问题的人送走后,再让爸爸去休息这个道理,这是顾相以一开始就想好要去的路线。
不早说,自然是有私心的,不想让爸爸和父亲单独在一起,问完后会发生什么,他不敢冒险,现在又说,这份私心必定是上不了台面的。
所以,顾相以说不出口实话,怕爸爸觉得自己不可理喻、无理取闹,同时,想去的地方也不能带爸爸,不能让爸爸的生活里有这么多的外事,因此,尽管语气是友善的,话出口的字面意思像是通知一样,没给人选择的余地。
顾相以认识到了不好,不知道怎么改,现在这种情况还是不要说话了,把话语权交给爸爸。
“好啊。”覃响答应下来,邀请他,“等你回来了,和我一起去找顾络尤吧,带着所获得的答案。”这些抬眼就能得到的答案,被一而再再而三用作于顾及他人情绪的极困难的琢磨。
一起?
爸爸可是……知道了自己的想法?
为何要将自己已经被揭穿变得摇摇坠坠的心思温柔驮起,这更让顾相以无颜抬头,自省罪过,同时,也让顾相以的心在流泪。
他想救爸爸,只能救爸爸,可没有想到,竟然反过来了,让爸爸包容自己的一些小举动,让爸爸顾及自己的想法,让爸爸陪在自己的身边,本不是如此啊……
“想好多的笨蛋。”覃响用手掌捂住他的眼睛,语句中都是满满的笑意,“不想让我和顾络尤接触,直接说出来就好了,怎么觉得好像表达了这个想法后,就会委屈了我?怎么?顾相以一出口,覃响就什么事情都答应啊?难道顾相以有这么大的魔力,一说话,覃响就选择委屈自己成全你啊?”
“顾相以啊顾相以,把你脑海里面对我的误解抹去,从现在起,正视我的性格,你要是摸不清我的性子,就尽情地来试,试错了、我生气了、就哄我、和好,又生气了,再和好就是了。我又不是很难哄,就是难哄了,你还不会上心啊?”
“而不是什么都憋在心里,为一大堆错误的想法而落泪。”
覃响的状态高到顾相以不知所措,加上看不到他的表情,就像是自己从未学过画画,却身在一张白纸上,天音说画出一幅画,未规定任何的自由发挥,让他只得原地踏步,无法进一分。
当然,这只是比如,顾相以会画画,但和人的交流是如此,直到被覃响推了一把,都已经明确地说:“你表达出自己的想法”了,依旧是个闷钟,敲再多下都没个响声。
这对他来说太急促了,面对的又是爸爸,不知道他要的是内心真实的想法还是经过他这一番话重新思考的想法。
“说,我不希望你和顾络尤接触。”覃响手把手地教他。
“我……”字便没了声,这时候,百分之百服从覃响命令的顾相以被尊重他的想法给压住了,冒不出头来,这好像他刚才没有听到覃响说什么似的。
但不是的,他听了,很认真地听了,可再多的文字,都抵不过顾相以心中的害怕,尽管是从本人口中说出来的,他也不信。
他亲眼见过,把所有事情都给瞒在心里不说的覃响、为了别人选择委屈自己的覃响……他亲眼见过,在未来背叛了这番话的覃响。
如果明天的自己将会背叛今天的自己,顾相以情愿,没有开始。
他不说,覃响也不逼,换个话渠道继续开口,“你问出了口,将会听到拒绝的答案。你表达出想法,也会经过我的审核,你放心的表达,不会影响到我的。”
从十岁就该死去的顾相以,却活到了十七岁再死,亲身经历过这七年,顾相以知道,尊重别人的想法、不去篡改别人的想法有多么重要,他说:“好。”
“好什么?”
“拒绝好。”顾相以的话刚出口,眉心被覃响屈指弹了一下。
微疼、微麻,跟喝醉了酒上脸似的,有点傻,顺从的盯着自己,没有任何的责怪、疑惑和不适,仿佛只要自己动动手指,他就能卸下一身的防备,哪怕是打他。
“我不跟你说了。”覃响抿嘴,双手掐腰,状态没有因为他的话降低,反而和刚才笑得一样。
这只是自己表达出来的,顾相以能接受和拒绝,接受的话,能打开心扉,对他来说是轻松的选择,拒绝的话,说明他这个人固守独立的思想,不轻易动摇。不管是哪种,都是非常棒的,不管是哪种,覃响都能面对,现在有这个姿态,是在逗人。
有个傻子信了,顾相以是一点都听不出来逗他的话,他没有琢磨语调,没来及细想,只听到话就开口,“要哄你吗?”以为他是生气了,也用上了覃响说的方法。
覃响打算逗他到底,装模作样地困恼,“要哄的,可是你会哄人吗?”微憋的脸都把酒窝挤出来了,哪有一分生气的模样,本意也没这个心思,就没打算摆谱,以前逗小朋友都逗不过去的表情,现在逗两位大朋友反倒是信了。
“不会,我想学。”
顾相以说得太真了,仿佛下一秒就打算报班,覃响见他当真了,也就停止了玩闹,“抱歉,逗你的,别当真。”
抱歉,逗你的,别当真,拆分开来一对一针对性回复,爸爸这一辈子每时每刻重复的抱歉,都抵不过自己的一次对不起,他认为无需道歉,自当回复不了没关系。
逗,顾相以分不清哪一句话是,适合别人言语中直给的性子,当真是承受不了这一个逗字,这会让他想很多,不过没事,想得多,才不会累到爸爸。
别当真,他会当真的,不是说这一次的生气,是说爸爸说的话,自己的确是不会哄人,来哄自己的人总共有那么两个,爷爷和奶奶,次数也很少,都让他不认识哄这个字的意思了,哄……
顾相以转身,倒退着走的人问面前前进的人问题,“你送我礼物,是在哄我吗?”
一个不明白的人问了另一个不明白的人一个明白不起来的问题。
秦绯说的世界里,这个字、这个行为没有出现过,也或许是他经历过,不知道那是什么。
在他的眼中,人类谈话之间就只是话,没有正常人眼中所带动、露出的情绪,也就判断不了这个人是生气?开心?难过?更别说这个问题了。
一个全能型的天才,是大多数人都追不上的,但秦绯说所没有的,是每个人都有的,这样子的生活,他过了十年。
等了十年治疗不了的心理疾病,化作了灵魂附在了眼前的少年身上,少年能活下来,或许他的病能拨开些许的云雾,露出天光来。
顾相以的生命和秦绯说的疾病息息相关,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一心扑在覃响身上的顾相以还在想哄的事情,没有听到秦绯说的答案,就知道自己问错人了,转过身,从倒退着走变为正着走。
呆子的不回答,和刚刚面对爸爸时候的自己一样,没有回答就目送着覃响离开了,想来,自己和秦绯说还挺相似的,只有在只面对一个人时,才是呆子,捏着难得的相同点,顾相以重新转身,跟他说。
“一起报班吗?学学怎么哄人。”
“好。”秦绯说遇见第三世界后,也需要这项技能。
顾相以听到了回答,继续转身,去除脑海里面所有的想法,全身心扑在花园里。
童泰禾宫的花园很美、星空也很璀璨,只需要彻底离开童泰禾宫这片区域,就能听到海浪声,得到了真实的答案,顾相以站在自行车面前不动了。
童泰禾岛上的自行车有存放的地点,供人免费骑行。
顾相以想去的地方不远,没有昨日走走停停,拿拿摔摔花瓶耗时间的一小时,步行二十分钟就能到达,坐车只是顾相以体力不好,走不动。
顾相以坦白自己的身体,不好面子说身体很好,说自己身体很好,估计只有眼睛看不见的人才信,想去的地方呼之欲出了,盲人奶奶的家。
去一个和秦绯说合起伙来骗自己的人家里,顾相以的脑子给不出原因,只能推卸责任到心上,心也不知道,推卸责任到眼睛上,互相推卸、互相迷茫,还在进行时。
想着,到达盲人奶奶的家,就能结束这一场器官自发展示的一场循环了。没有想到,今夜的月亮格外的吸引人,让家变成了寂寞的空地,盲人奶奶不在家,便是在海边了,一个令她差点死亡的地方。
这是秦绯说说的,顾相以没有问原因,若非要说,就是两个人同伙,怎么能不清楚对方在哪里?说不定海边就是他们给自己下的一个套,中招的首先是自己要来到海边,不然一切都是虚妄。
他们又怎么会知道自己今天晚上想要找盲人奶奶?秦绯说都已经了解自己到这种程度了吗?是不可能的,既然不可能,何来下套一说?
顾相以在盲人奶奶的身上,越是清醒越是不信,越是看得明白越是装糊涂。
盲人奶奶果然在海边,她坐在海边,任由海风吹着身子,现下已然入秋,虽说白日里可以穿半袖,也是身体健康的人的自由,入夜后,再好的身体都抵不住晚风、海浪的抵达。
盲人奶奶就这般坐着,风吹过来衣衫已经不显人形,好似她的身体已经不在那里了,只留有了一颗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