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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无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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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饮溪愣了愣,艰难地转过身子,继续往前爬。

不知爬了多久,鹿饮溪还是忍不住抱怨道:

“你为什么一声不吭?你故意吓唬我吗?”

闻人初却再次陷入了沉默。

“你怎么又不说话了?”鹿饮溪有些生气,又有些心慌,“你又耍我是不是?别玩了!”

可身后依旧没有声音。

鹿饮溪再次停下来。

她又往回爬去,这一次,不论说什么她也要摸到闻人初,叫他再捉弄她!

可她爬了许久,都没能摸到闻人初。

没有人!

鹿饮溪停下动作,像是被卡住了,不知该继续往回走,还是转身往前爬。

闻人初是什么时候消失的?

还是他从来就没进来过?

鹿饮溪瞪大双眼,清澈的双瞳在黑暗中显得有些空洞。

她突然大声吼道:“闻人初!你在吗?”

还是没有人回应。

“若是你捉弄我,我这次绝不原谅你!绝不!”她高声吼道,泪水顺着脸颊滑下来。

她抹掉眼泪,打算转身朝前爬,再也不去想闻人初到底在不在。

不就是孤身一人吗?不就是没有尽头的黑暗吗?

她小时候已经经历过了不是吗?

可就在她即将转身时,她突然僵住了身子。

她听到了呼吸声,许许多多的呼吸声。

那些呼吸声密密麻麻,就在前方不远处。

鹿饮溪瞪着前方,虽然什么都瞧不见,可她还是下意识地使劲睁大双眼。

那些呼吸声十分混乱,鹿饮溪能听出急躁的、愤怒的、疯狂的、甚至饥饿的。

十分熟悉,是什么呢?

黑暗中,丝丝寒意爬上鹿饮溪的手臂、肩头以及全身。

是怪物!是黑暗道怪物!

它们似乎被什么东西给挡住了,急切地想冲破阻碍,朝她扑过来。

可这黑漆漆的洞里,任何术法都施展不了,能有什么阻碍呢?

一个可怕的念头突然浮上来,鹿饮溪猝然一惊。

难道是……是……

她突然迅猛地朝那些怪物的方向爬过去,她自己都没发现她爬得有多么快。

或许人的潜力就是无穷尽的,她几乎在片刻间,就冲到了那些呼吸声跟前,伸手朝前摸去。

可是她却摸了个空。

几乎在一瞬间,那些杂乱的呼吸声,竟奇迹般地消失了。

鹿饮溪不甘心地又朝前爬了一段,还是什么都没摸到。她凝神细听,可除了她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再也寻不到丝毫痕迹。

不知过了多久,鹿饮溪终于觉得,闻人初是真的不在了。

浓郁的黑暗包裹着她,像一道铁墙将她紧紧禁锢,叫她越来越喘不上气来。

“是你!小怪物!”

一个沙哑的声音突兀地在耳边响起。

是谁?

鹿饮溪猝然回头,却依旧什么都瞧不见。

那可怖的声音却萦绕在耳边,挥之不去。

“好黑啊!无穷无尽的黑暗啊!太阳死了!太阳死了!”

噩梦一般的咒语一遍遍重复着,鹿饮溪全身的血液几乎被冻住,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注视着眼前的一片黑。

突然,她的脖颈被人钳住了,那是一双手,一双皮肤干枯得像布满刺一般扎人的手,在越来越禁地掐住她。

她想要大叫,却连嘴巴鼻子也都被捂住了。

她没法呼吸,拼命地挣扎着,双脚胡乱蹬在洞壁上,磨破皮的膝盖碰到尖锐的石头。

渐渐地,她觉得自己要窒息了。

或许已经窒息了。

因为她看见了光,看见了天,看见了地,还看见了一条河。

不,那不是河,是一条仅仅能淹没到人膝盖的小溪。

一个青年男人抱着一个婴儿,一步一步踏入溪流中。

那青年男人的面容如此熟悉,鹿饮溪一下子就认出来,那是她爹,鹿柴。

她立刻知道了鹿柴怀中的婴儿是谁。

鹿柴望了一眼怀中熟睡的婴儿,眼中有不舍、同情、怜惜和无可奈何。

他弯下腰,将那婴儿沉入水中。水并不深,可足以淹没一个躺着的婴儿。清澈的溪水从婴儿身上流过,很快涌入她的嘴巴、鼻子和耳朵,甚至钻入了她的五脏六腑。

她从睡梦中惊醒,睁开懵懂无知的双眼,四肢拼命挣扎起来,哭声被水流堵住,无法呼吸。

鹿柴闭上眼,似乎终于下定决心,狠狠一扭身子,抬脚迈上岸,大步离开。

甚至害怕回头看她一眼。

鹿饮溪的心止不住地颤抖起来。不是疼痛、也不是伤心难过,就是冷,冰寒彻骨的冷。

很快,婴儿便停止了挣扎。

鹿饮溪的心也几乎停止了跳动。她怀疑她死了,不管是水里的婴儿,还是洞里的她。

但她不甘心!

她不能就这么死了!她还只是一个婴儿,她还没来得及好好看看这个世界!她怎么能死!

鹿饮溪跳进溪水里,将还是婴儿的自己抱出来,用力按压她的腹部和胸部。

婴儿吐出一大口水,哇哇大哭起来。

鹿饮溪松一口气,只觉得自己胸腔的那颗心也突然开始跳动起来,一下又一下,咚咚咚地响。

鹿柴听到了哭声,停下了脚步。他回过头,见到躺在地上哇哇大哭的婴儿,脸上满是震惊和茫然不解。

他转过身,朝婴儿走过来。

鹿饮溪站在那儿冷冷看着他,看着这个冷血无情的男人。

但男人却看不见她,只疑惑地盯着地上的婴儿,又惊慌地四处观望,似乎在找有没有人在附近。

四处除了花草树木,什么都没有。

鹿柴的神情,就像是怀疑自己做了一个梦。

他俯下身,似乎要去抱地上的婴儿。

一股从未有过的浓烈恨意,充斥着鹿饮溪的心。

她猛然伸出双手,狠狠推了鹿柴一把。鹿柴没有防备,噗通一声掉进了溪水里。

他似乎吓了一跳,立刻坐起身,四处观望,却什么都没看到。

鹿饮溪抬脚又朝他胸口踢了一脚,鹿柴再次倒下。

见他又要起身,鹿饮溪踩在他的胸口,狠狠用力。

鹿柴挣扎不动,双眼里满是惊恐,水开始灌入他的嘴巴、耳朵和鼻孔。

鹿饮溪冷冷注视着他,脚下稳稳地踩住他,叫他感受那濒临死亡的绝望与恐惧,那是他给与她的,如今她要一并还给他。

“鹿饮溪。”

一个温柔好听、好似淙淙溪水一般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似乎在呼唤她。

鹿饮溪回头,见到一个青年,他穿着一身素雅青衫,身上没有任何配饰,可是他没有脸。

他的脸空白一片,就像天影境里那些宾客。

他的头发很黑,还很长,几乎快漫到脚踝。

“你是谁?”鹿饮溪吃惊地瞧着他,“你在叫我吗?”

“我在叫你,”青年的声音里含着笑意,“你觉得我是谁,我就可以是谁。”

鹿饮溪觉得他很奇怪,没有脸也就罢了,怎么他连自己是谁,都要别人来定义。

“你能看见我?”鹿饮溪更吃惊了,毕竟鹿柴就看不见她。

她低头看一眼水中还在挣扎的鹿柴,似乎他也看不到这个没有脸的青年,也听不懂他们的对话。

青年微微点了点头,对她道:“鹿饮溪,别杀他。”

鹿饮溪冷笑一声,“我凭什么听你的!”

“他是你父亲,你若杀了他,将一辈子被痛苦与负罪感折磨。”

鹿饮溪心底生出强烈的愤怒,“这世上有这样的父亲吗?”

“可你的命是他给的。”青年淡淡道。

“我的命是我自己的!”鹿饮溪朝他吼道,“更何况,比起他,我娘才是给我命的那一个!”

青年沉默了一瞬,突然伸出手,攥住了她的手腕,拉了她一把。

她脚下一松,鹿柴立刻逃脱出来,剧烈地咳嗽着,吐出呛进体内的水。

他坐在水里,茫然地望着寂静无人的四周,突然双手捂着脸,痛哭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鹿柴喃喃道,不知道在对谁说,“自从你出生,我们全家人都开始做噩梦,梦见我们全都死了,不仅死了,还变成了怪物,像猴子一样的怪物……”

“有人在梦里对我说,只要将你淹在水里,我们就能逃脱那可怕的命运。”

“我没得选,没得选……”

鹿饮溪冷冷瞧着这个像疯了一般喃喃自语的男人。

鹿柴终于不哭了,他从水里坐起来,抱起地上的婴儿走了。

鹿饮溪立刻要去阻止他,却被那无脸的青年拉住手腕不放手。

“放开我!”鹿饮溪愤怒之下,转身抬手朝他脸上狠狠挥过去。

“啪”地一声,清脆又响亮。

鹿饮溪愣了愣,她挥手的时候都忘记了这人没有脸。

可是她打到了他的脸。

甚至,她还感觉到他的皮肤很光滑细腻。

青年的头被打得偏过去,他似乎有一瞬间的愠怒,因为他握住鹿饮溪的手猛然变得冰凉,却又在一瞬后恢复了温热。

“我长这么大,喜欢我的姑娘很多,但挨姑娘的巴掌,还是头一回。”青年的声音里带着笑,却叫鹿饮溪觉得有点瘆人。

“你,你是金不换吗?”鹿饮溪瞪着他,突然想到此时此刻的她,原本应该在天星洞里。

“我不是金不换。”谁料,青年竟然直接否决了她的猜测。

“你是闻人初?”鹿饮溪再次试探,虽然她并不觉得眼前的人是闻人初,他们没有一丁点儿相似。

“也不是。”青年道。

“你到底是谁?”鹿饮溪盯着他问。

青年似乎笑了笑,“有一天你会知道的,我相信我们还会有重逢的那一天。鹿饮溪,我等你。”

说完,青年放开了她的手腕,朝她轻轻推了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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