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我舅舅叫孟珩舅妈叫林清，地震发生的时候他们就在千里沧澜小区8栋502，请问现在有他们的消息了吗？”
“抱歉先生，您的家属暂时还不在这批统计名单上……”
望着工作人员匆忙离去的背影，姜一诺浑身力气一泄，腿一软控制不住地靠到了身后的墙壁上。
他失神地盯着来来往往的伤者和医务人员，还有因为和父母失散而嚎啕大哭的孩童，一颗心像是被人用力揪了起来。
顾止和姜一诺被救援队带到临时安置点已经快三个小时，但至今都还没找到孟珩和林清的下落。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着，伴着一波又一波的余震，死伤人数爆发式的上涨。
看着不停被送到临时安置点的伤者，姜一诺越来越害怕，这已经是姜一诺第八次去询问被救人员名单了……
“诺诺，别怕，舅舅舅妈一定会没事的。”顾止站在一旁担心地握着姜一诺的肩膀，现在这样的情况，其实顾止也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除了时刻不离地陪在姜一诺身旁，也就只能小心地照看着姜一诺那双因为疯狂搬石块而变得鲜血淋漓的手。
若不是因为持续发生的余震被救援人员强行带走，眼下姜一诺和顾止定然依旧还在小区的废墟里不停搬动碎石泥块，直到找到孟珩和林清为止……
就像是做了一场噩梦，谁也无法提前预料，灾难会以如此突然的方式降临在所有人头上。
一夕之间，天翻地覆，大半座城市都变成了废墟。
“请大家不要拥挤，没有受伤的人不要堵住救援伤者的专用通道，排成四列有序排队领取房间号码牌！”
站在桌上身穿红色志愿者马甲的人拿着喇叭声嘶力竭地喊着话，只是就算有喇叭扩散声音，依旧无法将嘈杂又混乱的声音给压制下去。
地震来得太过突然，被救援安置在临时安置点的大部分人身上都只穿着睡衣，全身上下除了一个手机几乎别无他物。
蓝白色材料搭建起来的简易安置点，除了简单的床铺桌椅之外，大部分人都只能席地而坐。
身边人来人往，没有一刻停歇的志愿者和医护人员不停奔走。
越来越多的人从四面八方救援回来，和之前的人一样，所有被转移到这里的人全都神色茫然，看着蓝白色的房屋没有丝毫喜色，只能沉默又迟疑地顺着人流似寂静的蚂蚁缓缓往前挪动。
领取过房屋号码牌后，又从志愿者手里接过一个脸盆，里面装着的两瓶水一包泡面就是他们唯一的生活物资。
夜幕降临。
姜一诺瞪着双眼躺在顾止铺好的地铺上，双目无神，看着就像一个一碰就碎的瓷娃娃。
“诺诺，睡会吧，舅舅舅妈的消息我帮你盯着。”顾止难掩心疼地轻声哄着姜一诺，但姜一诺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低声道，“我不困。”
“诺诺……”顾止原本还想说什么，但看着姜一诺固执又脆弱的样子，硬生生将话咽了回去。
孟珩和林清是姜一诺在这个世上唯二的亲人，姜一诺妈妈早逝，爸爸又不辞而别，从小到大，姜一诺的世界里便只有孟珩林清这两个最亲近的家人。
孟珩和林清对姜一诺究竟有多重要，顾止是最清楚明白的一个人。可也正是因为明白，顾止才说不出太多安慰的话，有时候，这些自以为是的安慰对当事人来说，没有丝毫意义。
顾止轻轻叹了口气，帮姜一诺垫了垫枕头，说，“好，我陪着你。”
顾止躺在姜一诺身边，近似大通铺的简易房屋里住了不少人，人多又是夏天，味道混杂在一起后形成了一股十分沉闷又难闻的气味。
屋子里没人说话，虚掩着的屋门却挡不住屋外传来的嘈杂声响，不知从哪儿传来的哭声应和着风声，绝望又心酸。
顾止不知从哪儿捡来一块矿泉水箱子的纸板儿，缓缓地给姜一诺轻轻扇着风。
不知过了多久，许久没有挪动一下的姜一诺忽然翻了个身。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将自己的脑袋埋进了顾止怀里。
黑暗中，顾止放下了手里的纸板，他伸手揽住姜一诺隐隐颤抖的肩膀，像小时候那样，轻轻抚摸着姜一诺的背。
“别怕，我在。”
许久之后，寂静中，一道特意压低了语调的声音忽然在顾止身侧响起。
“小帅哥，你那纸板还要不要了？不要的话能不能借我扇扇风？谢谢啊。”
这声询问着实有些突兀，突兀到顾止很明显地感觉到姜一诺的身体都在自己怀里僵住了。
等姜一诺后知后觉地回过神，尴尬到脚趾都忍不住蜷缩起来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伸手想要推开顾止。
但他刚刚抬起手，顾止就好像猜到了一般，先他一步更紧地搂住了姜一诺的腰，甚至还有意无意地暗戳戳把姜一诺往自己怀里按了按，丝毫没有天气太热怀里多个人就跟多了个火炉一样的烦恼。
行云流水的做完这些动作的顾止佯装无事，顺手捡起刚刚放到一旁的纸板反手递向了身后，甚至还十分有礼貌地开口回道，“不客气。”
开口的大叔丝毫没发现刚才就发生在自己身边的小交锋，他拿着纸板正大力地给身边的妻子扇着风，边扇风边低声安慰着一直在默默流泪的妻子，“唉哟老伴儿啊，别哭了，天灾人祸年年有，但好在咱们一家人都还好好地不是？钱财这些啊它都是身外之物，往后我肯定给你重新赚回来，只要咱们一家人平平安安的，那不是比什么都重要嘛.....”
……
顾止醒来的时候，姜一诺早就不在他怀里了，顾止有些惊慌的飞速跑出去找人，好在没跑几步就在对面的一个包扎点看到了已经换上白大褂正忙着给伤者包扎的姜一诺。
“姜一诺，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待姜一诺给跟前的伤者包扎好，顾止才堪堪上前询问，“我睡醒出来打听舅舅舅妈消息的时候，刚好听到医疗队问这里有没有医护人员，灾区缺人手，我就报名了。”
姜一诺说话的时候顾止一直盯着姜一诺的表情，此时的姜一诺整个人跟昨天相比，简直是换了一个人，顾止心头微动，小心地开口，“舅舅舅妈有消息了？”
“没有。”姜一诺摇摇头，对着顾止露出一个略带苦涩的微笑。
没等顾止开口，姜一诺长出了一口气，说道：“虽然黄金救援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但我依旧不会放弃。只不过现在有很多受伤的人需要我帮助，与其像昨天那样坐以待毙的颓废着，还不如振作起来重新把这身白大褂的责任承担起来。”
见姜一诺恢复成了往日模样，顾止从昨天起就绷着的那根弦儿，好歹是松快了。
他挽起衣袖，走到姜一诺身边说道：“我虽然不懂医术，但我可以帮你打打下手。”
“嗯，你先帮我把这些拆了。”闻言，姜一诺也倒是毫不客气的立刻就使唤起顾止来了。
今天的安置点和昨天相比，出现了很多和姜一诺、顾止相似的人。
人类似乎一直就是个很坚韧的种族，只要人还活着，就算暂时绝望，也总能重新站起来好好走下去。
作为处理外伤的医生，姜一诺一直都很忙碌，要不是有顾止在旁边帮忙，姜一诺怕是连坐下来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
忙碌中，一个大概十岁出头，因为快速奔跑而满头大汗的小男孩猛地冲到姜一诺面前。
他满脸焦急，拉着姜一诺的衣角就要拽着他往外走，一边拽一边哭着喊道：“哥哥，我妈妈晕倒了，你快救救我妈妈……呜呜呜！”
闻言，姜一诺神色一变，一边加快手上包扎伤口的速度，一边安抚小男孩，“别哭，哥哥马上就跟你去。”
姜一诺飞快地在纱布打了一个结，正准备转身去拿医药箱时，却发现顾止已经先一步把医药箱收拾好拿了起来，只见顾止对着姜一诺使了个眼神，姜一诺笑了一下，转身拍了拍小男孩的肩膀，催促道，“快带我们去看你妈妈。”
“嗯！”闻言，小男孩用力点了点头，临走还不忘抬起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泪水。
顾止和姜一诺跟着小男孩一路狂奔，没想到一个不大点儿的小孩，跑的倒是格外快，没一会就到了，“叔叔阿姨，快让让！我妈妈在里面晕倒了，我要带医生哥哥救我妈妈！”
小男孩离开时还好好的屋子此刻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住，不过一米宽的屋门被人严严实实堵着额，小男孩挤得脸都红了也挤不进去，因为担心妈妈，急着边哭边扒拉。
“怎么了？”
姜一诺和顾止慢了两步，两人刚走到小男孩跟前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就听到屋里传出一声重物倒地的巨响，同时响起的还有一个十分嚣张霸道的男人声音。
“臭娘们儿，装什么清高！我王哥看得上你们是给你们面子，少特么给脸不要脸，信不信老子让你在这里呆不下去！”
一听这话，姜一诺和顾止同时变了脸色。
两人对视一眼，直接用蛮力把人群挤开。
“都让让，里面有人晕倒了，我是医生，先让我进去救人！”
姜一诺话一出，原本将门口围得满满当当的人群立刻让出一条小道。
“快让开快让开！别耽误大夫救人！”
小男孩人小，刚空出来点空就像只小猴子一样飞快窜进了屋，姜一诺和顾止紧随其后，穿过人群的阻挡，姜一诺和顾止立刻发现，本就狭小的简易房屋里，几个身形健壮满身匪气的男人正十分张扬地把周围的空间占得满满当当，看到穿着白大褂的姜一诺还有穿着红马甲的顾止时，十分隐晦地彼此交换了一个眼色。
最里面一个双臂都是纹身的男人盯着姜一诺和顾止大喇喇地往墙上一靠，将最里面的那张床遮挡得严严实实。
姜一诺和顾止都发现了这些人的异样，但小男孩一心牵挂着自己的妈妈，飞快跑到床边拉起妈妈的手，对着姜一诺喊道，“哥哥，你快救救我妈妈。”
姜一诺收回看向那些男人的目光，从顾止手里接过医药箱飞快走到了床边。
姜一诺俯身检查小男孩妈妈的情况的时候，却突然听到一个虚弱的声音在安静的屋子里响起。
“一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