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杖责以来,崔姨娘和姜映母女便被看守在院中。
当天夜里,据值守的婆子描述,崔姨娘半条裤子几乎都被血浸湿,被抬回院子里的时候仅剩下了半口气。
好在事情封锁及时,没有酿成恶果。
府中人心惶惶,但这件事对姜昭并未造成什么影响。
她抱着裙子站在铜镜前照了又照,轮番试了十多件,才满意地点点头。
粉色襦裙配着鎏金发簪,眉心描金额钿衬地少女愈发娇俏可爱。
今日就是平乐郡主的赏花宴,她自然是要打扮妥帖的。
其实,说是赏花宴,实际上不过是少男少女游玩集会的宴会罢了。
不知道,接下来的事儿能不能如妹妹你的意呢?
一想到将要发生的事情,姜昭勾唇莞尔。
刘嬷嬷看着兴高采烈地对镜梳妆的小姐,皱了皱眉头:
“姑娘,您虽说已和宋小将军订婚,但毕竟还没嫁过去,这衣服首饰未免太过贵重,还是不要收受的好。”
姜昭拿出口胭,羊脂玉似的指尖蘸着胭脂抹在唇心,更添艳丽之色。
她面不改色道:
“嬷嬷教训的是,此事我也多有考量,等有空,我定会和砚哥哥说起。”
说完头也不抬,接着拿起眉笔描画。
见大姑娘这副不想搭理自己的模样,刘嬷嬷心有忿忿,但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自年后回府,刘嬷嬷就发现,大姑娘比起以往,脾气似乎更加强硬不少。
她原本就是老夫人派到泊明轩来伺候大小姐的。然而话说如此,院子上下心知肚明,根本没有人敢真把她当做下人使唤。
就算是姜昭这个大小姐,看在老夫人的面上也要敬她三分。
可如今,这大小姐是越发不知礼数了!
不仅对自己的敬意少了,而且居然明目张胆在她眼皮子地下收宋小将军私下给的衣服首饰!
虽然大绥民风开放,订婚男女出游送礼都是常态。但这事在刘嬷嬷看来简直不成体统,根本就是不把她的话放在眼里。
翠喜看着脸色变了又变的刘嬷嬷撇撇嘴,捧着首饰盒子直接越过了她。
房内的衣服首饰当然不是宋小将军送的,这些都是姜昭靠着做买卖的银子买的。
当着刘嬷嬷的面她们不能明说。
但这银子有了自然是要采买家用。
因此,姜昭便将多的东西搪塞到了宋砚头上,刘嬷嬷问起来,就说是他送的。
至于刘嬷嬷心里有意见~姜昭冷哼一声,她爱咋想咋想,随便吧。
姜府的马车停在门口,姜昭看了眼时辰招呼两个丫环跟上,踏步往外走去。
看见有人过来,车夫站在马车前,面露尴尬神色。
“大小姐。”
青烟看着面前朴素逼仄的马车,不悦道:
“府里是没有马车了吗?怎么就剩这辆。”
一旁的小厮解释道:
“小姐不知,方才二小姐差人先行走了,只留下了这驾。”
翠喜正想发怒,姜昭开口道:
“算了,既然没有别的马车,那就这辆吧。若再找其他的,误了时辰可不好。”
马车虽寒颤,好在足够容纳主仆三人。
平乐郡主府离姜家不算近,约莫一个时辰,马车终于到了郡主府。
姜昭递上请帖,门房对照无误就差人将他们引了进去。
进入内院,即便做好了心里建设,姜昭还是被郡主府的奢华小小震惊:
府内仆从成群,手捧珍馐美食鱼贯而入,金丝楠木的梁柱,雕梁画栋。设计错落的假山楼阁,傍水而建,湖中各色的锦鲤涌动,自在快活。
也不知是用了什么办法,虽是二月微寒,郡主府中确是花团锦簇。
贵族仕女倚栏赏花,美不胜收。
姜昭心里暗叹,不愧是太后最为宠爱的平乐郡主,就这府邸装潢,就是一般亲王都比不上的规格待遇。
先帝子嗣稀薄,除了早夭的大公主外,就只剩下当今陛下和尚在襁褓、郑婕妤所生的二公主。
平乐郡主并非皇家血脉,而是王太后的姐姐所生。母亲因病去世后,王太后悯其孤弱,就将人接到宫中生活。
两年前陛下继位,太后便做主讨要了个郡主的封号。可谓是受尽荣宠。
姜昭看着内院熙攘的贵女们暗自咋舌。
姜家不过一五品小官,在这群世家贵女面前自然是不够看的。于是姜昭很识趣的端上一叠点心,躲在了一个人少的角落里。
她扫视一圈都没有见到姜昕,于是差人搬了张凳子坐下。
“你也在这儿躲清净?”一声娇俏的少女音从身前传来。
姜昭一愣,定睛看去:
只见两个官家小姐打扮的姑娘,一前一后,盘里端着点心站在她面前。
其中一人打扮精致,圆脸杏眼,容貌精巧,穿着现下时兴的衣裙,看起来像是京中哪个世家的女子;另外一人身形高挑,小麦色的皮肤,整体看起来英姿飒爽。
两个姑娘毫不拘束,没等姜昭开口就直接在对面坐下。
圆眼睛姑娘笑意盈盈,介绍道:
“没想到这儿居然也有人。
我叫许莹儿,是京都许家的二房女儿。这位是方茹,父亲是威远大将军,刚才西北返京。”
姜昭笑道:
“我是京都姜家的长女,叫姜昭。”
几个年龄相仿的小姑娘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很快就玩成一块儿了。
通过和两人的交流,姜昭这才得知,平乐郡主这次宴会可算是将京都一半左右的少男少女给集中起来了。
姜昭点头,这事她也是有所耳闻,前些天陆渊就急吼吼地差人告诉他,自己也要去赏花宴,就连平日事务繁忙的宋砚也在府中。
不过由于男女分席,她至今都没看到人。
小姑娘们聊得起兴,一场宴会下来,算是交了朋友。
许莹儿见四周无人,小声蛐蛐:
“等待会平乐郡主来了,大伙儿记得多往后排站,千万别凑到郡主身边,免得触她霉头。”
姜昭不解:
“怎么回事,我听旁人说,平乐郡主温柔懂礼,体恤下人,莫非莹儿你知道什么隐情?”
许莹儿嘿嘿一笑:
“你猜对了。我家虽说在京都比不得皇亲贵胄,但平日里也常与世家贵族打交道。你们和平乐郡主接触不多,自然不知道她私下的性情。”
她抬眼警惕地扫视一周,接着刚才的话题:
“你别看平乐郡主面上温柔和顺,但实际上却是个娇纵傲慢的人。特别是最近一段时间,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平乐郡主已经连发了好几日的脾气。
郡主府更是日日有被打伤的婢女被拖出府外处置。”
姜昭和方茹对视一眼,心下微动。
姜昭宽慰道:
“郡主今日广邀贵女在府中赏花,说不定是近来心情大好。”
许莹儿撅起嘴,嘟囔道:“谁知道呢。”
大家心照不宣错开话题,开始聊起最近京中的趣事来。
“姐姐,原来你在这儿啊!”
这熟悉的声音...
姜昭扯起一个笑容,看着领着一众小姐妹的姜昕,皮笑肉不笑:
“原来是二妹妹啊。”
姜昕热情地挽过姜昭胳膊,嗔怪说:
“姐姐原来躲到这儿来了,真是让妹妹一通好找。自入府以来,妹妹就一直在打探姐姐踪影,还以为姐姐是不肯原谅,故意躲着我呢。”
姜昭淡淡道:
“你知道的,我平日就喜静,不大喜欢呆在人多的地方,妹妹切莫多想。”
姜昕像是没听见一样,接着自己的表演:
“看来姐姐还是对我心存芥蒂,不肯过原谅我。
姐姐,我不是故意绊倒你的,只是那日夜色深没有看清。
姐姐私下打我骂我报复回来都好,可切莫要将家中私事摆在外人面前,不顾家族颜面。”
她说着说着,眼中水光盈盈,泫然欲滴。像是被人欺负一般。
身旁的小姐妹见不得闺蜜受委屈,替姜昕出头:
“姜昭,你这个做姐姐的也太没肚量了吧,不就是不小心摔了一跤吗,这都要斤斤计较。昕儿都委屈哭了,你还要怎么样!”
“就是就是,昕儿好歹是你的妹妹,哪有人揪着妹妹的错处不放的。”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直接给姜昭判了罪。
许莹儿看不下去,出声反驳:
“各位姐姐妹妹们,你们也说了,这是姜家私事。姜昭姑娘方才也说了,自己只是喜静,与旁的无关。
怎么忒的各位姐姐们就给觉得,是姜大姑娘欺负了二姑娘去!
如此妄下断言和骂街泼妇何异!”
“你”姐妹团闻言气结。看着对面那张扬起的小圆脸,硬生生止住话头。
她们中的多数人还是认得许莹儿的。尽管恼怒但还是敢怒不敢言:
许莹儿家世显赫,她的祖父是忠勇侯,祖母是福康郡主,世代簪缨,不是她们这些小官子女能够比拟的。
双方的争执引起周遭围观。
眼见人越聚越多,姜昕哭得更加情深意切,抽抽搭搭道:
“姐、姐..呼...都是...都是我的..错。
你、你不要...再...呼...生气。”
说完又开始捂着帕子抽噎。
声音越来越嘈杂,随着周围人越聚越多,加上平日姜昕在贵女中名声较好,此时姜昭几人也不好说太多话。
姜昭被吵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好烦,好吵。
她耐着性子,想看看这个好妹妹究竟是想干什么。
姜昕拿出两个杯子,倒满茶水。
她鼻子眼睛哭得通红,好不惹人怜爱。
姜昕让人将一杯茶水端给姜昭,自己拿了另外一杯。
她对着姜昭道:
“姐姐,妹妹今日向你赔不是,你若是能原谅妹妹,就喝了这杯茶。”
说罢直接端起自己的那杯茶水喝了下去。
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精光。
现在,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姜昭身上。
她端起茶水。
一旁的方茹看出这茶水不对,默默冲她摇摇头,示意她千万别喝。
许莹儿也是满脸紧张。
她们都是内宅后院里出来的,哪里能不明白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可眼下,看着杯子里的茶水,她只有两个选择——
要么,喝下去。这一关算是过了。
要么,咬死不喝。那她的名声也算是臭了。
要是此事被胡氏和父亲知道,估计还要跪祠堂禁闭直到嫁人。
那她的铺子和逃跑计划也算泡汤了。
若是放在往日不知实情的情况下,一般人也就喝下去了。
可如今...
姜昭直勾勾地盯着手中的杯子,她明知道里面放了什么东西。
看着眼前进退两难的姜昭,姜昕心里畅快极了:
姜昭啊姜昭,这杯茶,你不喝也得喝!
然而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
两人对视一眼,姜昭抬眸,忽然冲她一笑。
手中的杯子猛然重重砸向地面,四分五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