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婉儿站在门口,面色煞白。
两道目光齐齐向她望去。
她身形微颤,倚着门框不知将母子两人的对话听了多少。
宋夫人赶忙上前道:
“婉儿,你怎么过来了。你身子弱,不好好在屋里休息,要是着凉了可怎么办。”
柳婉儿咬着下唇不说话,她仰起头看着宋砚,眼里盈满了泪水。
宋砚有些心虚地别开眼睛道:
“婉儿是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都不吭声。”
他的小动作自然是逃不过柳婉儿的眼睛。
她心里酸涩,刚才的对话听了全程。
宋砚心里是有她的,柳婉儿自然是知晓的。
两人自幼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从小到大,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有表哥在前面替他扛着。
京都城里模样才情一等一的少年郎心心念念的都是她,那些世家贵女们咬碎了帕子都比不上自己的一根头发。
因为宋小将军的这份爱,柳婉儿在那些闺阁小姐面前得意极了:
看吧,我除了家世不如你们外,一点也不比你们差。
所以,在得知自己只能当妾以后,柳婉儿一点也不慌张。
她从来都明白自己不可能当表哥的正室夫人,她想,只要表哥在心里将自己当做妻子,那是妻是妾又有什么干系呢?总归,他会站在自己这边的。
在宋砚正式定亲后,柳婉儿也是偷偷见过姜昭的——十岁的小姑娘,扎着两个小揪揪,脸上一团稚气。
那时的她心中暗笑,完全不将这个毛团子放在眼里,转而是和宋府里那些想要爬上自家表哥床上的小丫鬟们斗的有来有回。
她未曾料到,姜家的那个小丫头竟是个有心机的,短短几年居然出落得亭亭玉立,居然还哄骗的自家表哥动了将她送回南阳老家的念头。
若不是自己在途中动手脚,来了一出“生死相随”“美救英雄”,恐怕真就一辈子待在老宅里了!
柳婉儿攥紧帕子,指尖嵌入手心的软肉,心里对姜昭的恨意愈发深重。
她抬起右臂,将衣袖摞起,露出一节雪白的小臂。
仔细一看,那臂膀上居然有一长条可怖的疤痕,在这一片白嫩中显得更加面目可憎。
“表哥,你还记得婉儿手臂上的这条疤吗?
那是当初去往南阳路上时留下的。”
柳婉儿微微抽泣,长长的睫毛垂下,露出满脸的悲伤来。
她像是回忆似的说道:
“那天晚上的雨下的可真大啊,风浪竟生生的将船只掀翻了。
表哥水性不好,呛水昏了过去,婉儿就这么一路沿着水流抱着表哥凫水,手臂被沿岸的礁石树枝划破,流了一路的血,伤口感染落下了疤。”
她语气哀婉,宋夫人早已抱着侄女哭的泣不成声,对着儿子怒喝道:
“你个混账东西还拄在那里干什么!婉儿为你做到这种地步,为了救你不惜留下了这满手的疤,你倒好,心里居然还惦记着姜家的小贱人!
你这是要将婉儿和你亲娘置于何地啊!”
宋砚面露不忍道:
“母亲,我的心里只有婉儿一人,婉儿从小和我一同长大,又救了我的性命于我有恩情,我定然不会负了她。
但,姜家的婚事早早就已经定下了,若是现在解了,那京都的百姓自然会觉得是婉儿从中作梗,反而连累了表妹。”
见儿子神色坚定,
宋母点点头,算是同意道:
“这点我倒是没想到,还是你考虑的周全。也罢,事到如今,这姜家确实是最好的人选了,等那姜昭嫁进来,我再好好收拾她!”
宋夫人咬牙切齿的说道。
宋砚听到母亲的话暗暗松了口气,笑道:
“母亲和婉儿为了这门亲事着实受了不少委屈,砚儿今日向母亲,表妹赔个不是。”
宋母冷哼道:
“免了,只要你日后能好好对待婉儿,我这气受的也不冤。”
她拍了拍柳婉儿的手背,后者垂着眼眸,眼底闪过一丝狠厉。
*
“近日的流水怎么少了这么多?”姜昭看着账本眉头微蹙。
“还能为什么,自然是近来京中不安全呗。”
陆渊撑手坐上桌子,满不在意的说道。
姜昭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最近不知道这家伙抽什么风,总喜欢往她的铺子里跑。
站在一旁的胡管事上前道:
“陆世子说的对,姑娘,这段日子由于京郊的杀人案,京中人心惶惶,世家贵女的几乎是整日闭门不出,有需要的脂粉也大多是差遣下人来买,店里的客人少了一大半!”
听他这么一说,姜昭想起来,好像确实如此。
前几天在姜府闲逛的时候还听到那些小丫环在议论最近胡氏下令让各房的姑娘尽量待在家里少走动,当时她还没放在心上,没想到这桩案子居然还会影响到自己的生意。
姜昭担忧道:
“这可如何是好,案子一日不破,这府中的姑娘小姐们就一日不出门,这得少赚多少银子啊。”
一想到这,姜昭就觉得肉疼。
胡管事叹气:
“恐怕只能希望案子早些结了。”
看着在窗边来回走动无所事事的陆渊,姜昭问道:
“陆世子,这案子不是你们大理寺在负责吗?进展如何,可有找到什么线索?”
见姜昭终于有空理会自己了,陆渊顿住脚步,一脸小人得志的样子。
他双手环抱在胸前,摆起了架子道:
“姜姑娘不是一向不喜欢听陆某讲这些案子的吗?怎么今日有此雅兴啊?”
他今日特意穿了件宝蓝色的锦袍,衣服上印着同色的祥云暗纹,玉带上系着一对香囊,配上那副表情,骚包的像只开屏的孔雀。
姜昭翻了个白眼,你不都听到了吗?
她说道:“你要是不愿意告诉我,我就自己去打听。”
陆渊闻言立刻换了副嘴脸,恬着脸凑上前道:
“别别别,哪有那么麻烦,我告诉你不就成了,但你切记,万万不可告诉旁人。”
看着他一脸严肃的样子,姜昭郑重的点头。
胡管事见此识趣的退了出去,临走之前还贴心的关上了房门。
陆渊扫视一圈见四下无人,神秘兮兮的冲她招手道:
“你且附耳过来。”
两人凑近,
陆渊紧贴着姜昭的耳朵,压低嗓子说道:
“一无所获。”
姜昭:......谁教你这么讲话的。
看着眼前人一脸嫌弃的样子,陆渊委屈道:
“我也没办法,但这件事情没头没尾的,杀害的基本上又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女子,素日与人无冤无仇的,根本找不到什么线索。”
“不过,你可要小心点。”陆渊说道。
“我们发现,凶手下手的对象全是父亲休妻另娶或是母亲改嫁的,你刚好符合这点。”
姜昭怀疑的看了他一眼,陆渊以为她不相信,连忙解释道:
“我可没有开玩笑,这些话句句属实,你千万不要掉以轻心,平日出门出门在外尽量找些有功夫的丫环跟着,也好有个照应。”
姜昭看着他着急辩驳的样子,笑道:
“我相信你说的话。
陆世子,多谢你提醒,我下次出门一定注意。”
少女眼角弯起,头上的碧玉簪子在阳光下折射着点点亮光,映在陆渊眼中,格外夺目。
他愣愣的望向姜昭,喉结上下滚动,察觉到两人还紧挨在一起,陆渊连忙后退几步,一双耳朵红的滴血。
见他这一连串的操作,姜昭只觉得奇怪,心里嘀咕道:
“陆世子还挺避嫌。”
陆渊避开她的眼睛,不知想到了什么,结结巴巴的开口道:
“你,你的事情解决的怎么样了,宋家还有没有为难你。”
姜昭见他关心自己,笑着说道:
“没有,他们才不是我的对手,都亏了你帮忙找人散播谣言,否则倒还要费好些力气。”
陆渊问道:
“你的亲事怎么办,姜昭,你真要嫁给宋砚吗?”
他声音瓮瓮的,抬起眼睛眼巴巴地瞅着姜昭。
姜昭没有说话。
陆渊急了,他道:
“姜昭,宋砚可不是什么好人。
我们男人最了解男人了,他有表妹在旁,要是和他成婚,以后定然会冷落你的。
不如趁着还没嫁过去,找个机会另觅良人。”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姜昭。
然而姜昭垂着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
正当陆渊搜肠刮肚想要接着讲宋砚坏话时,
姜昭突然开口道:
“我在等一个机会。
一个离开姜家的机会。”
陆渊神色一怔,经过这小半年的相处,他是知道姜昭在姜家的情况的。
上次姜昭和他提起婚事的时候,陆渊他原以为是姜昭认清了宋家人的真实面目,想要找个法子悔婚。
他下足了十二万分的力气,在这件事上卖了好大的力气,尽职尽责的“还原”宋砚和柳婉儿的嘴脸,本以为通过上次的计策,宋家一定会解除和姜家的婚约。
但也不知道这宋砚是怎么想的,人家都欺负到他心爱的表妹身上了,他居然还沉得住气。
可他没有想到,姜昭居然会这么决绝,想的是直接从姜家逃走!
姜昭见他面露惊讶,缓缓说道:
“我虽说是姜家人,但在府中和一个外人没有任何区别。
母亲和弟妹们并不喜欢我,父亲也是不管不问。府中的下人惯是会见风使舵......我在姜家过得并不快乐。”
姜昭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但是,我毕竟姓姜,他们虽对我毫不关心,但若是一个大活人平白无故的消失了,姜家一定会报官。
何况我的身份户籍还没有下来,没有这些,我连京都城都出不去。”
......
但让姜昭没有想到的是,很快,这个机会就自己找上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