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饶抬头朝餐厅中其他的玩家看去,有的人没有什么变化,有的则头上已经长出奇怪的触角,安饶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脸,又看了一眼同样没有吃东西的柏川,柏川没有任何变化。
“吃东西会触发异化。”柏川说道。
安饶点点头,柏川没有错,可这个人越是没有错就越让他感到害怕,就好像他事先知道这里的所有规则,因此始终可以做到不踏错一步,看到任何场景也能够波澜不惊。
吃饭会让人变成怪物,餐厅中每个人异化程度都不太相同,看来异化程度的深浅和吃的多少是正相关的。
眼前这离奇的一幕恰恰解答了一个始终横亘在安饶心中的问题——游戏时间的计算。
目前看来,海盗船的通关应该是完成boss发布的任务或者是打败boss,但是任务不可能没有完成时限,否则玩家完全可以选择一直在游戏中待下去。
很显然,海盗船游戏中的时间计算方式就是异化,人不可能不吃饭,即便知道吃饭等于异化也没用,饿上一顿两顿还可以,但是别忘了,船长给水手们安排的全是繁重的体力活,一天下来只可能吃得更多。
果然,餐厅里没多久就响起了一阵阵惊恐的尖叫声和桌椅摔到的声音。
“啊?这个人怎么了?”苏鸣拽着安饶的袖子,指着前面的一个人问道。
那人的耳朵长出根根骨刺,头顶还多了一个如果钓鱼竿似的细细凸起,十分像海底善于伪装的躄鱼。
安饶一脸同情地望向苏鸣。
“啊,我该不会也这样了吧?!”小孩儿立刻惊慌失措地在脸上乱摸起来。
“没事,都会变的,我只是碰巧这顿没吃罢了,今天吃饭以后我也会开始变鱼的。”安饶拍拍少年的肩安慰道。
苏鸣:呜呜呜,完全没有被安慰到呢!
还没等大家重新互相辨认清楚物种,那只五颜六色的鹦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餐厅门前,静静看着餐厅里的疯狂而血腥的一幕,从它的眼神里甚至可以读出欣赏。
安饶突然想起来丑厨娘的那句话:小心鹦鹉的眼睛。
“工作!工作!”鹦鹉扑棱起翅膀扯着嗓子尖叫道。
安饶看了看腕带,早晨七点,分毫不差。
“走吧。”安饶起身示意苏鸣和柏川去甲板。
“即便船长不在,也一定要认真工作,鹦鹉是他的眼睛。”安饶叮嘱苏鸣。
“嗯嗯,谢谢老大!”大约是感激安饶救了自己一命,苏鸣直接自顾自地单方面封自己为安饶的小跟班。
苏鸣是炮手,此刻已经找到了自己负责的那座火炮,开始认认真真地填弹药,柏川是领航员自然是已经爬到了主桅杆上的瞭望台,而小小清洁工安饶,也开始卖力地擦洗起甲板来。
经过餐厅惨剧和亲身体验异化,再没有人有心情开玩笑,所有玩家此刻已经明白过来,自己面临的是生死游戏,现在是在逃命!退一万步讲,即便这是VR游戏,根据死在自己面前的两名倒霉玩家的经验来看,游戏死亡带来的痛苦也是一分不少的。
所有人都战战兢兢地开始干活,和昨天不一样的是,今天没有人说话。
天气依然很差,海浪很大,能见度依然很低,柏川皱着眉望着远处那团摇摇欲坠的黑影,一晚上过去了,海盗船和它的距离始终没有变过,它真的是一艘船吗?
风速开始变大,柏川盯着风向标,朝甲板喊道:“升主帆!”
甲板上坐立不安的风帆手立刻开始手忙脚乱地放缆绳。
脖颈上刺着一个歪歪扭扭的十字架的男人神情紧张,之前自己和其他几个人一起嘲笑那个看上去连只鸡都捉不住的小清洁工,紧接着那两个人就直挺挺地死在了自己面前。而自己在吃完一整盘饭后,手指之间居然长出了一层薄薄的膜,自己的手越来越像蹼了!
之前被分配成为风帆手的时候,十字架男觉得自己运气挺不错,收放风帆看上去比炮手轻松多了,但是现在……长出薄膜的手根本握不紧粗大的缆绳,更何况还要打结,打结!手指都分不开怎么打结?!
缆绳在绳柱上不断打滑,新长出来的薄膜娇嫩无比,被粗粝的缆绳稍微磨一下都疼得钻心,十字架男急得满头大汗,欲哭无泪。
“系错啦!傻瓜!”鹦鹉扑扇着翅膀尖叫起来。
“不要叫!”十字架男本就心浮气躁地努力掩饰自己的工作失误,这时候被鹦鹉看到大声嚷嚷出来,被船长听到就完了!
他气急败坏地伸手去捉鹦鹉,想让它闭嘴,只可惜那鹦鹉非常灵活,十字架男和它一人一鸟围着桅杆兜起了圈子。
“系错啦!”
“闭嘴,死鸟!”
“系错啦!”
“再叫就把你拔毛炖汤!”
十字架男恨得咬牙切齿,偏偏那鹦鹉总也飞不高,漂亮的尾羽总是堪堪从他长满薄膜的手边滑过,给他一种下一秒就能把鹦鹉捉住的错觉,他只是想捉住鹦鹉,把它扔到其他不会工作的人那里,不要让它紧揪着自己不放罢了。
他有什么错?
一阵横风猛地吹过来,他负责的那根风帆横杆因为没有被系牢,被风吹得打横转过来,直接打到十字架男的后脑勺上,“砰”地一下,十字架男被打得在甲板上摔了个狗啃泥。
十字架男在地上两眼发黑地趴了很久,等眼前渐渐恢复清明,视野中出现了一双黑色的长靴,他顺着长靴仰起头,视野里出现船长那张肮脏的脸,派斯浑浊的独眼正毫无温度地盯着自己。
“为什么不工作?”
“我,我在工作!我系不紧,我的手!”十字架男颤抖着把手伸出来给派斯看。
“工作干不好就要受罚。”派斯面无表情地从腰间抽出一支长鞭,在空中打得“啪”地一响,然后一鞭直接抽到十字架男的手上。
“啪!”
“啊!”十字架男惨叫道,手背上立刻出现一道鲜红的鞭痕,刚长出来的娇嫩薄膜直接被鞭子劈开,紧接着又出现了第二道、第三道、第……
“你,”派斯看着跪在地上,浑身颤抖地抱着自己两只血淋淋已经看不出形状的手痛哭的水手,毫不留情地命令道,“回去把房间里的摆件全部擦一遍。”
这是什么奇怪的惩罚?
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十字架男一听,立刻跪在地上朝船长不停磕头,激动地高声赞颂:“谢谢船长!谢谢船长!”
安饶眯了眯眼,这位派斯船长虽然派头十足,但每次出现给出的命令却都不痛不痒,分工作分钥匙早睡早起,他甚至都不要求大家加班!仿佛希望大家都为他健康工作五十年的样子。
如今有人没能完成工作,他也只是毒打一顿,要求人家回去打扫卫生?
他似乎在害怕些什么,他到底是不是boss?身为一船之主,他在怕什么?
中午吃饭的时候,安饶和柏川路过十字架男的房间,只见他正在仔细擦拭着一只镶满珠宝的黄金十字架,他手指间的薄膜全被鞭子抽破,鲜血淋漓,让人看着都替他觉得疼,可十字架男仿佛根本没有感觉,一边哼歌一边擦装饰品,心情非常好。
纯金的十字架在阳光下发出耀眼的光芒,刺得安饶眼睛生疼,他侧脸看了一下柏川,发现柏川同样神情凝重,淡琥珀色的眼眸沉沉地望着房里的人。
“他今晚会死的。”安饶转身对乖乖跟在自己身后的苏鸣说道。
“啊?为什么?”苏鸣懵懵懂懂。
“他用手触碰了那些摆件。”规则不可能提供无效信息,即使推理认为触碰作为损毁的前提没有罚则,但还有那被涂黑的六个字的存在,既然这一条都在讲触碰,那么被涂黑的六个字多半还是和触碰有关。
自己和柏川昨天都是隔着衣服触碰的摆件,而25号光头男人的房间一片狼藉,他多半是用手触碰摆件了。
不过奇怪的是,就算触碰摆件是死亡规则,派斯作为一船之长明明有实力亲自杀人,为什么要搞得这么迂回呢?
“啊?玩了房间里的摆件就会死吗?”苏鸣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绝望。
“嗯?”
然后在安饶和柏川的注视下,苏鸣默默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漂亮的皮质小本子。
安饶:……
柏川:……
安饶一把将苏鸣拉进房间,劈头盖脸就是对孩子进行了一顿安全防范教育,然后对苏鸣摸了什么怎么摸的摸了多久,以精确到分钟和厘米的程度问了个明明白白。
“就,就拿了个本儿,这上面写的是日记,我就觉得有意思,就,就拿着看了……”苏鸣满脸委屈。
“所以柜子上的东西,你都摸了个遍?”安饶震惊道。
“到也没有……”苏鸣声音越来越小。
“这个摸了没?”安饶指着苏鸣房间柜子上那个金光闪闪的鼻烟壶问道。
“没,这玩意丑死了地主审美,我摸它干吗?”苏鸣找回了一点底气。
安饶:……
行行行,好好好,是是是,你俩都视钱财如粪土,就我俗不可耐行了吧?
“现在的情况是,我和安饶都隔着布摸过房间里的一般摆件,我和安饶没有事,苏鸣用手摸过房间里的一般摆件,苏鸣没事,我们三人全都没有摸过珠宝摆件,因此,目前至少可以得出用手触摸普通摆件不会触发死亡条件的结论。”柏川说。
“而死去的25号光头男人房间中一团糟,所有的摆件全都移动了位置,推测他用手摸过所有摆件,于是他死了,问题可能出现在触摸珠宝摆件上。”安饶补充道。
“那……那最早死的小个子叔叔呢?”苏鸣推了推眼镜,“你们不是说他什么都没碰过吗?”
“所以触碰摆件不是唯一的死亡条件,他晚上出门了。”安饶说。
“还有一种可能,”柏川沉声道,“船长不是杀人boss,否则他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有十字架纹身的男人?”
“要么海盗船boss不止派斯这一个,要么死亡规则不止摸摆件这一个。”安饶得出令人绝望的结论。
“对了,你们还记得海盗船游玩规则第五条的后半句话吗?”安饶突然问道。
“记得记得,不要什么什么的,后面的六个字被涂黑了。”苏鸣又开始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哎?不错,安饶赞许地望向苏鸣,这小孩儿乖巧听话记性还很好,很有用!
和柏川一样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