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物!”
“蠢货!”
“脏狗!”
刻薄的咒骂犹在耳边。
一小时前,所有人都等着看笑话,宋默从前有多自认高贵,现在就会有多狼狈,从颐指气使到不得不低声请求帮助,一定受尽折磨。
宋默真的低头了,只是……有点过头。
甚至是讨好。
甚至是引诱。
大约是出于自尊心的掩饰,他的态度无比自然,还带着点亲昵,没有半点羞耻的迹象。
陈志轩磨了磨牙,先前嘴角翘起的弧度落了下去。
他有些不爽地哼了一声:“广撒网么?”
宋默并不知道前因后果,只觉得几位队友的态度都很奇怪,和他既不亲密,也算不上陌生,透着一股他读不懂的别扭。
他转头转脑地看四周,发觉这是一间学生宿舍。
很普通的四人间,上床下桌,房间最左侧是一间浴室,最右侧一扇推拉门后面有一小片阳台,挂着一些衣物。
只不过,那扇推拉门被金属锁链牢牢锁住了,房间唯一的窗户也是同样。
因为锁链缠得太多,显得有些不自然。
宋默注意到,推拉门的一角似乎有一抹鲜红。
半圆形的、斑驳的红色。
有点像血迹。
真是奇怪的装饰。
玩家们开了门出去,他也跟着走。
外面是公共区域,摆放着冰箱和微波炉,几只吃过的泡面碗扔在微波炉上方,里面漂浮着浑浊的汤汁。
还有三个圆形茶几,旁边环着L形的沙发,上面坐着人。
宋默抬眸看了一眼。
只一眼,他就僵在原地。
那是一个穿着校服的男生,没打领带,纽扣一直开到第四颗,露出里面隐约的肌肉痕迹。
他似乎对这场闹剧并不感兴趣,只靠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摆弄一把折叠刀。
觉察到宋默的目光,他抬眸,望了过来。
目光相触的一瞬间,宋默慌忙垂下眼皮。
“系统,系统!”
他在脑中用力呼叫,没得到回应,他有些焦急。
“公爵怎么会在这里?!”
和往常一样,系统并不回答他。
——“你永远也逃不开我,无论发生什么。”
公爵阴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像炎炎夏日突然误入无人的小巷,刹那就脊背森凉。
他真的追上来了。
一旁,陈志轩敏锐察觉到他的异样,勾唇嗤笑:“现在才知道怕?”
他准备从宋默脸上找到一点屈辱,或是伪装被撕破的羞愤,却又对上那双漂亮的绿眼睛。
睫毛微微颤抖,像是受惊的蝶翼。
刚才在柜子里,宋默就是这么含着泪,脖颈像是支撑不住脑袋似的,微微屈着,偏头望过来。
好像再多一点惊吓,就会承受不住了。
“……”
陈志轩莫名有些心软,主动开口:“老大,他已经受够教训了,就……算了吧。”
男生还没说话,其他队友就皱起眉:“你还真昏头了?宋默是什么人,你不清楚?”
的确。
如果交换位置,宋默占据优势,恐怕会把他们所有人都玩死。
现在才只是吃了这么一点苦,相比于宋默的所作所为,根本连皮毛都算不上。
陈志轩也觉得自己在说胡话。
幸而老大并不在意这些,只是淡淡地说:“我不会动手。”
男生的声线很低,带着磁性,尽管并不如先前那样疯狂,宋默也能轻易听出,这就是公爵的声音。
他低着头,极力想要压缩自己的存在感,却仍能感受到一道冰冷的视线在身上扫过。
就在这里,头顶响起游戏音乐。
萨克斯音色悠扬婉转,所有人却在一瞬表情凝肃起来。
音乐结束后,随着叮咚一声,电子女声响起。
【接下来,请选择一人进入宿舍。】
宋默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一道道目光就向他聚拢。
陈志轩正想开口,沙发上的男生却说:“宋默进去。”
陈志轩倏然抬起头:“老大,还是让我——”
男生静静地望着他,没什么情绪,却不容辩驳:“我说,宋默进去。”
陈志轩霎时间哑声,一截一截地低下脑袋。
有人看出此刻的气氛古怪,连忙去推宋默:“听见没,赶紧进去!”
宋默不明所以,动作有些迟缓,那人态度就更加恶劣:“装什么,之前把我们推进去送死不是嚣张得很吗?”
宋默被推得很疼,有点生气,扭头瞪他一眼。
但他并没有先前凌厉的气势,眼睛圆溜溜的,鼻头还红着,反倒显得很好欺负。
那人僵住,再想去推的手就悬在半空中。
宋默一句话也没说,推门就进去了。
正预备继续施压的众人:“……”
明明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报复,但不知怎么,此时此刻,他们却有种欺负人的感觉。
几人面面相觑,不太自然地摸了摸鼻子。
沙发上的男生倒是没他们这么大反应,只是靠着沙发,不急不缓地盯着房门看。
房间门有一盏红灯,随着宋默进入,红灯转绿。
宋默进了屋,只觉一股阴凉气息扑面而来,他懵了一会儿,发现眼前的宿舍和刚才截然不同,光线昏暗得只能勉强看清屋内轮廓。
危机感窜上后背,他下意识去开门。
咔哒一声,房门已经上锁。
宋默只好强忍着头皮发麻的感觉,摸索到床边,想要坐下。
结果就摸了一手湿黏。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只是觉得触感很不舒服,便反手抽了几张抽纸,想要擦掉。
恰好此时,窗外一道闪光划过,他随意抬头。
刚刚还空无一物的玻璃推门上,此刻布满了掌印。
宋默从头到脚地凝固了。
是、是错觉吧?
不会的,怎么可能是血手印呢?
掌心一点点渗出汗水,他双脚麻得挪动不了半步,却强撑着不住安抚自己。
下一秒,闪光再现,时间比先前更长。
宋默也就清楚看见,玻璃推门上的掌印蔓延到了地面,正在向他靠近。
“啊!”
宋默吓得弹起来,本能后退,脊背贴上房门,却感觉有什么湿漉漉的东西湿透了衣物,渗透布料和皮肤肌理胶黏在一起。
无处可逃,无处可躲,没有任何可以依靠的东西。
宋默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倒是想起刚才躲过的柜子,连忙拉开,再次藏了进去。
结果他刚把柜门合上,就听见咔哒一声。
简直像是迫不及待,柜门锁上,将他关进狭小黑暗的空间。
宋默不得不保持蜷缩的姿态,因为四肢距离很近,他也就清楚地闻见了一股特别的气味。
血腥的味道。
手上、背上,湿漉漉黏糊糊的,都是什么?
宋默整个人剧烈颤抖起来,呼吸都无法顺畅进行。
他已经无比恐惧,可这仅仅是一个开头,紧接着,他感到一股尖锐的疼痛。
来自胸膛。
那柄曾经穿透过心脏的匕首,再次刺入身体,搅动后鲜血淋漓。
宋默痛叫一声,去摸胸口,却没有摸到任何实质性的东西。
只有疼痛在继续,一次之后,又是一次,又是一次……
起先宋默还能尖叫出声,可渐渐地,他头晕耳鸣,神智昏蒙,连对疼痛的感知都开始麻木。
他没有力气了,靠在柜子里陷入昏迷。
不知过了多久,柜子门被打开,宋默已经气若游丝,没有什么反应。
一只手抬起他的下颌,冰冷视线落在脸上。
“房间里会出现你最害怕的东西,”男生嗓音很淡,带着一丝事不关己,“吓成这样,你看见什么了?”
宋默无法回答,软绵绵地倒出柜子。
顾蚺顺手抱起少年,发觉他的脸色很苍白。
皮肤肌理被泪水浸透,水洗过的白玉盏一样,又冰又脆。
他实在吓惨了,在昏睡中呼吸都是不稳定的,双手不自觉攥着心脏的位置,很低声地呜咽。
只不过,他的脑袋正靠在顾蚺胸口,乍一看,倒很像是靠在男生怀里撒娇。
顾蚺挑了挑眉,扣着宋默的下巴,仔仔细细地端详这张脸。
失去庇佑之后,小少爷不再作威作福,倒是无师自通地学会示弱和勾引了。
看起来,他很会利用自己的外貌。
尽管这份小心思浅显得一眼就看透,顾蚺还是得承认,勾引奏效,他有点受用。
也不知道是因为惊吓过度,还是因为缺乏运动,怀里这具身躯柔软得过分,垂落在外的足尖都软得没有半点力道。
顾蚺轻松将他抱出寝室,放在了公共区的沙发上。
行动间,少年领口散开一点,露出的一截锁骨上有一道青黑色的纹路,像藤蔓,质地又有些黏稠。
明明只是装饰,不属于任何现有的文字。
可很怪,顾蚺居然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倒刺蛇。
无端地,顾蚺有股强烈的熟悉感。
显然被勾引到的不止他一个。
陈志轩脸上的担忧藏都藏不住,不住地去看宋默:“他这是怎么了?刚才反应好像还没这么大。”
面对顾蚺,他已经足够斟酌语气,但还是控制不住地泻出一点焦躁,甚至还有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怪罪。
顾蚺没搭理他,把宋默安顿好,就坐在一旁,双手十指相扣,松弛地搁在膝头。
宋默睡得很不踏实,没一会儿就收拢双腿,整个人缩成小小的一团,好像这样就可以抵御外界的伤害。
可惜,这只是一厢情愿。
当他醒来,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公爵的脸,本就惨白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宋默胸口不稳定地起伏着,支起上半身想要离他远一点。
但这时,萨克斯的音乐声再次响起。
他终于理解了众人脸色变化的原因,抖得比谁都厉害。
【接下来,请选择两人进入宿舍。】
顾蚺看向他,宋默嘴唇发颤,勉强挤出一点气声:“不、不要……”
他不知道这点求饶够不够,但他想起公爵教过他的事情,于是手脚并用爬过去,很快地扑进男生怀里。
顾蚺被扑了个满怀,还没说出口的话就僵在舌根。
宋默攥着他的衣襟,哽咽求饶:“我不要进去了,求求你,真的求求你……”
前不久还高傲不已的小少爷,居然被吓成这样,所有人都看呆了,一时间无言以对。
他们突然想起宋默身边那个保镖。
难怪要保护得那么无微不至,原来小少爷这么不经吓,瓷娃娃似的,稍微碰一碰就碎了。
由于宋默看着太可怜,他们再回想他之前所做的恶行,也就蒙着一层柔弱的滤镜,好像也没那么可恶了。
毕竟……一只离了人就活不下去的落水小猫,就算抓伤了人又怎么样呢?
嚣张一点也是情有可原。
这回不仅是陈志轩,其他队友也看不下去了,主动请缨,准备进去。
顾蚺本来也没打算让宋默再去,闻言挥了挥手,算是答应了。
等门关上,宋默情绪才渐渐平稳下来。
顾蚺听着他哭声渐止,以为他很快就会从自己身上下来,谁知对方很熟练地抱住他的脖子,把脑袋往他颈窝里一放,就这么放松地休息起来。
顾蚺:“……”
等了一会儿,对方仍然没有离开的意思,顾蚺眉心一抽:“差不多就行了。”
宋默抬头,脸上有些困惑,像是没懂他的意思。
宋默的确没听懂。
毕竟在上一个世界,每个人都总是抱着他,公爵也不例外。
虽然有些害怕,但他还是习惯了公爵的亲密和怀抱,也就想不到,对方的意思是让自己离开。
顾蚺以为他在装傻,准备把人抱下来。
谁知刚抚上少年纤细的腰身,双手就像有了自主意识,非常顺畅地就搂了上去。
动作太快太自然,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
“……”
顾蚺懵了一会儿,看看宋默,又看看一旁其他队友。
陈志轩正满脸不赞同地看着他,那表情,俨然是把他当做手脚不干净的好色鬼。
顾蚺再次沉默了。
少年的呼吸还在颈间,顾蚺略有些头疼,耐着性子说:“够了吗?”
宋默:“?”
见他一再装傻,顾蚺耐心告罄:“你的那条好狗死了,就想再找一条?”
宋默仍是没听懂。
见状,顾蚺干脆冷笑一声,语气里也就带着点羞辱的意思:“是不是只要能提供保护,谁都能抱着你?”
宋默湖水一样的绿眼睛眨了眨。
顾蚺以为他是想蒙混过关,眉心皱得更紧,更过火的词句就在唇齿间酝酿。
谁知,那双绿眸忽地凑近了。
“可以抱。”
顾蚺先是嗅到一股柔和的馨香,大概来自少年皮肤深处,必须凑得足够近才能闻见。
气味和体温扰乱了他的思绪,因此,慢了半拍他才听清宋默的话。
扑通。
心跳漏掉了完完整整的一拍。
他不可置信地抬眸。
宋默搂着他的脖子,眼睛湿漉漉,嗓音也像淋过雨。
“你会保护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