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瑾曾经听过一个古老的恐怖故事,说是两个姑娘结伴逛街,其中一个进了商场试衣间,另一个则在外等候。
她等了许久,也不见同伴出来,便忍不住进去寻找,可试衣间已经空无一人,同伴也从此人间蒸发。
事实上是试衣间内暗藏玄机,挂着全身镜的那面墙就是通往周边密室的大门,来者将指尖抵在镜面上,会与镜子里的倒影连在一起,如果关掉试衣间内的灯,再用强光照射镜面,就能看见站在镜子后方的人,正阴森森地望向你。
但绝大多数情况下,没人会去折腾一面普通的镜子,尤其进试衣间后忙着脱衣穿衣,更是无暇估计其他。于是镜子边缘裂开一道长缝,从中伸出一只手……
至于消失的人会去哪里,就难以预估了。
虞瑾从来没想过类似的事情还能发生在自己身上,毕竟科技发达后,此类不入流的花招早已被犯罪份子所淘汰。
不过既然发生了,她也无所谓。依然死死拽住对方奋力挣扎的手臂,虞瑾变本加厉地将喷射器往他伤口深处捅,要毒液渗入他的血肉,包裹他的骨髓,并在他因为极度痛苦而虚弱慌张之际,继续将他往外拽。
迅速被尖叫声引来的江近屿,一进房间就见他队友在和一只皮开肉绽的手臂拔河,画面既凶残又凄惨。
凶残当然是指占据绝对优势的虞瑾,凄惨则是那只叫得堪比防空警报的镜中手。
江近屿有点懵,按道理他好像该上去帮忙,可虞瑾显然不需要他的帮忙,而且这场拉锯赛并没有持续太久,几十秒后,突然失去对抗力的虞瑾猛然向后栽去。
江近屿赶紧上前扶了她一把,等两人都在原地站定,屋内已然鸦雀无声。
虞瑾拿着一节断掉的手臂,手臂末端的伤口切面平整,证明它不是被她活生生扯掉的,而是被一把利刃斩断,血还在滴答滴答的往下漏,弄脏了她的防护服,还有一些溅到了她的头盔上。
同样血淋淋的镜子映着虞瑾的身影,她比断手的主人,更像恐怖故事里的反派。
沉默片刻后,虞瑾一脚踹碎了镜子,镜片哗啦啦地落了满地,连同镜子后方的墙也被她踢出了蛛网般的裂缝。墙壁是实心的,不存在她要找寻的“门”。
隔着头盔,江近屿看不清虞瑾的表情,只听见她说了句:“我们走。”
声音倒是平静,脚步也轻快,完全看不出她刚刚才结束一场战斗。
悬浮飞车的钥匙在江近屿身上,他摁下开关,前方便凭空浮现出四道车门,准确来说只是四道勾勒车门形状的黑色线条,告知主人具体的上车位置,像副单调的简笔画,重意不重形。
虞瑾上车后翻出来一个袋子,随手把断臂往里头一丢,她迫不及待地脱去防护服,扔进前方的洗衣篓里。
原先在车内充当装饰品的机械小精灵们随即眼前一亮——字面意思,它们瞳仁中亮起了晶莹的蓝光,是个被激活的状态。
机械小精灵扇动着它们的机械小翅膀,合力把洗衣篓抬去后车厢,悬浮飞车立马任劳任怨地清洗起衣物,顺便净化车内空气,驱散里头浓重的血腥味。
虞瑾一身自在,言简意赅地跟江近屿描述了一番她的遭遇,边说边把“功臣”喷射器夹在指间,翻来覆去地旋转。
江近屿看了个眼花缭乱,面上仍没有太多情绪:“附近肯定还有其他人。”
而这正是他们火速撤退的原因。
勘测六组虽然不是作战部门,但毕竟是四个全副武装的异能者,而且来自一区的勘测总部。没道理会被一个身穿常服的镜中人团灭,大概率是周边存在其他实力未知的敌人。
他们实战经验不够,这次出来也没做太多准备,实在不适合以身试险,去和团灭勘测六组的力量硬碰硬。
至于镜中人在团队中的作用是什么,江近屿暂时没想明白,光见他露出一只手,最后还被虞瑾打包带走,实在菜得很直观。
不过虞瑾是公认的天才,训练营里永远的第一名,谁对上她都免不了落下风,所以也说不好是镜中人太弱,还是虞瑾太强。
江近屿在心里头头是道地分析了一茬又一茬,虞瑾却是懒得动脑子,她不关心镜中人的身份,反正她拿了对方的手臂,可以回去交差,就算是把工作混过去了。
总部要怎么利用这只手臂,不是她该考虑的问题。以及她复制了镜中人的异能,准备回去研究一下。
虞瑾的异能是复制,所以喜欢研究别人的异能,因为指不定哪天就会被她粘贴到自己身上,变成她的异能,到时候她起码要知道该怎么用。
江近屿沉默半晌,看向她的眼神有些异样,也有些熟悉。
虞瑾在太多人眼中见过类似的情绪,无非是惊叹她的异能之逆天,似乎能在各方面派上用场。
虞瑾并不否认,她本来只是个无人问津的流浪儿,若非运气爆棚获得了天赐金手指,总部凭什么要三番两次地抓她回来抚养?当年惨死街头的普通人遍地都是,多她一个也不多。
正所谓谦虚使人进步,骄傲使人快乐,迎着江近屿的目光,虞瑾一如既往地膨胀了:“没错,我超厉害的。”
江近屿闻言,竟然笑了一下。
他生得白,又长得精致,平时不苟言笑,像橱柜里栩栩如生的假人模特,夜深人静时才会微微转动眼珠子,面无表情地凝视着空无一人的街道,美也美得阴恻恻。
虞瑾在训练营时不怎么留意他,也是第一次见他笑,江近屿笑起来比较像活人,她看他也就顺眼了许多。
虞瑾问他:“睡觉吗?”
江近屿:???
然后他反应过来,她是想要开启悬浮飞车的遮光模式。
江近屿在来的路上睡饱了,出任务也并未费心费力,所以此刻精力无限,不想再睡。
可他依然点头,不介意虞瑾再度将车内调得密不透光。
悬浮飞车严格遵守导航路线,在半空中飞速行驶,虞瑾闭上眼,感觉自己仿佛是一叶无主的小舟,在黑暗的汪洋中随波逐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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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莫半个小时后,悬浮飞车进入了一区的地界。
一区是星球统一后,世界政府依据各地发展水平进行的区域划分,全球共有三百一十四个区,编号越接近一的地域越是发达。
其中一区面积最小,却是世界政治、军事和经济活动的中心区域,异能者军队总部与世界管理总局,皆坐落于此。
末日后,所有区域的地表都已不再属于人类,人们只能生活在地下城,或者与异能者一同居住在空中城。
空中城是一座座悬浮的小型岛屿,刚被创造出来的那几年,颇受富人青睐,他们享受这种与神明比肩,居高临下俯瞰众生的滋味。
没享受几年,富人们新鲜感过了,又找回了对土地的眷恋,开始大肆拓展地下空间,建立了如今的地下城。
地下城不是阴森森的地窟,里面有仿真阳光、经过重重过滤的新鲜空气,有舒适的住宅,还有顶尖的教育医疗及商业配套。
包裹地下城外围的材料,是从太空开采回来的宇宙新能源,纯白色固体,遇火便融成一滩腊,凝固后会升高自身熔点并增强硬度,看起来像是在“进化”,千锤百炼后就变得无坚不摧,比钢铁都要硬上百亿倍,且具备隔热功能,是地下城最完美牢固的保护壳。又因新能源的最终形态结构与理论中的核面食极为相似,所以俗称为“类核面食”。
现在想想,恐怕在建立地下城之初,人们就存了利用它来抵御世界末日的心思。毕竟有关世界末日的预警已经流传数百年,没人知道它会以哪种方式来临,但方向大都能够预料。
要么像远古生物灭绝那样,当星球不再适合人类生存,一切抵抗都将变成徒劳,大家一块等死就好。
要么像预言中普遍说得那样,会有其他生物取代人类食物链顶端的位置,成为被捕食者的人类要为种族延续而战,虽然过程注定艰难,可好歹留有抗争的余地。
所以不止是富人们的产业,许多重要的官方机构都逐渐向地下转移,K病毒蔓延后,人们纷纷庆幸自己的先见之明。
空中城的弊端也随即显露出来,例如不够稳定。
一区共有三座空中城,C城曾从高空坠落,因为末日之初,变异鸟类集体暴走,带着破坏一切的使命到处横冲直闯,损毁了支撑城市悬浮的数块反重力石支点,导致C城从天而降,自身四分五裂的同时激起尘埃滚滚,地动山摇。
当时星球环境也在日益恶化,关掉城市里五颜六色的霓虹灯与花里胡哨的全息广告,能看见的就只剩浓厚的雾霾,与废墟中的遍地尸骸。
有选择的普通人自然不愿意居住空中城,于是异能者们搬了进去。
十年过去了,人类节节败退,大自然重焕生机,又是一处崭新的天地。
虞瑾坐在车内沐浴阳光,看见前方的天空上,漂浮着三个蔚蓝色的圆点。空中城的保护罩通电,在外壳形成水流一般的波纹,远远望去倒像三个悬浮的新星球。
她安逸极了,一扭头对上江近屿的视线,也能心平气和:“你总盯着我做什么?有事?”
江近屿似乎被她吓到了,小白脸转小白脸plus,看起来更像个没有生命的假人。他平淡道:“……我在看太阳。”
太阳的确在虞瑾那一侧,她倒也不尴尬,镇定自若地哦了一声,她说:“那你坐这看吧。”,然后便好心地将位置空出来,独自挪去了后方座椅。
又过了十几分钟,他俩双双告别太阳,坐在了作战总部的部长办公室。
部长林鹤栖是个四十岁出头的短发女人,从样貌上看不出具体年龄,然而言行举止颇具老干部风范,仿佛灵魂已然七老八十。
手捧一个印着“劳动人民最光荣”的复古搪瓷杯,她老神在在地开了口:“说说吧,两位小同志,此次出行搞出了什么大动作?”
林鹤栖没真觉着虞瑾和江近屿第一次出任务能出得多么惊天动地,纯粹是口头调侃。她以前在一区训练营当过格斗课的教官,对这两个出类拔萃的孩子,那是相当喜爱,也不愿和他们太有距离感。
怎料虞瑾还真有动作,提起脚边的袋子放桌面上,浓重的血腥味便在一瞬间代替了所有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