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被压得四肢发软，头昏眼花。身体的疼痛逐渐麻痹了她的感官，她开始全身发凉，身体像是陷进寂静冰冷的海水漩涡中。周围好像静得一个人都没有，又好像有几千几万个人在说话。

她不受控制地合了下眼皮，仅闭了两秒，又猛地睁开。周围莫名的诡异，十四头皮阵阵发麻，心又瞬间提了起来。

不远处传来若隐若现的嘶吼声，十四强撑着意识望过去，就见十几米远的地方，出现一群怪物的身影。

那个B级怪物果然把周边的怪物召唤过来了！

十四一动也不敢动，四肢异常的僵硬。她努力把呼吸放轻，全部的注意力都被那突兀的嘶吼声吸引了去。

声音越来越清晰，十四甚至感觉到身下的地在晃动。视野里出现数不尽的高大黑影，紧接着一个又一个E级怪物缓缓走来。

它们拖着僵硬的四肢，脑袋木然地四处张望着，乌黑的眼瞳没有丝毫焦距，宛如活死人一般。

十四瞳孔猛缩，眼睁睁看着E级怪物离她越来越近，最前面的E级怪物甚至跪着下肢，探头“观察”她身上死掉的三只怪物。

她吓得不敢呼吸，紧握住手中的刀，眼睛死死瞪着面前近在咫尺的怪物，试图给怪物致命一击。

怪物的数量还在增加，嘶吼声响彻在整个公园。它们显得异常的焦躁，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

为首的怪物看了许久，甚至用早已断了半截的鼻子嗅了嗅，它低吼一声，在十四的注视中又踉跄着站起，朝其他地方走去。

十四额间的冷汗还未滑下，就被怪物的反应弄得一愣。

怪物们在十四周围漫无目的地乱晃着，除了刚刚的怪物探头看了一会，再没有其他。

莫非怪物误以为她和那三只怪物是一样的，所以不攻击她？

十四留意着身上死掉的三只怪物，头轻轻歪了歪，将自己隐匿在怪物的身下，观察着现在的状况。

怪物的数量比想象中还要多，刚刚的二十几只怪物已经声势浩大，而现如今的场面更是让人胆寒。上百个E级怪物汹涌而来，它们紧紧相贴着，嘶吼声融汇成阴森刺耳的悲戚丧曲，仿佛在暗示着无尽的死亡。

十四抑住心底的惊恐，全身毫无知觉，连动一个手指的勇气都没有了。

怪物们在十四周围盘旋了许久，随后前面的怪物越过十四往树丛更深处走去，后面的怪物下意识地缓步跟随着。

十四目视着一个又一个怪物踏过她的身边，尸体腐烂的味道充斥在整个鼻腔，怪物的嘶吼声快要把她的耳膜震破，她一动不动，宛如死人一般静静看着。这样的怪物数量，按照它们行进的速度，十四需要一动不动几个小时才行。

十四强撑起意识，她努力盘算着怪物离开的时间，强装清醒地紧盯着每一个怪物的动向，生怕其中一个怪物突然扑过来撕咬她。尽管她早已筋疲力竭，身体发软。

她脑中一阵昏沉，浑身像被卡车碾过一般难忍，十四的呼吸逐渐粗重起来，周围的一切都天旋地转着。

……

-

墨清扫过面前灰败狼狈的几人，眼皮微微下垂，声音冷静的出奇，“小李和十四死了？”

“B级怪物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看到的食物，你不是最清楚吗？”倚在角落暗处的沐华嗤笑一声，脸色稀松平常。

白乐双眼通红，酝酿了许久才颤声说，“小李被B级怪物咬死了，十四……回来的时候没见到……”

白乐回忆着先前隐约感觉到的怪异，那时正有几个怪物在啃食着什么东西，由于她急于对付B级怪物，没有走近查看，但应该是十四无疑了。她将心底的想法压进肚里，没直接说出来。

心底止不尽的后悔，如果她不管B级怪物，哪怕看一眼也是好的。她侧头看向别处，顿时生出挫败感来。

白琴站在一旁，脸色异常的白，她望向墨清，眼神中带着一丝焦急，“十四！十四肯定还没有死！她不会死的！”

莹白的月光透过窄小的窗户射进漆黑的大厅，坐在凳子上的几人都绷着脸，空气中一片死寂。

林率先打破沉闷僵持的氛围，单手抵了下眼镜，“虽然十四经验少，但看着还算机灵，运气好的话，或许还在外面躲着也说不定。只是……几个月没有出现过的B级怪物却突然活跃起来，今天仅仅只是见到一只，我们不知道暗处又有多少，这对我们之后的行程会有影响。”

“我出去外面找十四，顺便在外面探查一圈。”说着，白乐就起身拿起武器转身要走。

白琴二话不说，也跟着就要离开。

“等等。”墨清从座位上站起，“你们待在这里，小李刚没了，地下区的人们难免受挫，有你们坐镇，她们或许心安一些。”

“找十四，我一人出去就够了。”

“可是！”白乐着急道：“要是又碰到B级怪物怎么办！你一个人太不安全了！我陪你！……”

墨清用眼神制止了白乐的动作，越过几人往出口走去，“对付B级怪物，我比你们有经验。多带一个人，太累赘了。”

“会长，注意安全。”白琴望着墨清黑瘦的背影，“二十四小时后，如果你还不回来，我们会出去找你。”

墨清脚步不停，声音平稳冷清，“足够了。”

……

墨清将自己隐在黑暗里，此时外面已经黑夜，周围漆黑一片，她越过铁门外的空地，直直朝森林公园走去。

冷白的月亮挂在黑空当中，墨清借着微弱的月光观察周围的环境。

她越过地上倒着的三两个怪物，扫了一眼怪物们的伤口，心里一下了然，是林的武器所伤无疑了。只是伤口却比印象里的要浅一些，树干上还留有弓箭射过的痕迹。

墨清摩挲着树干上凹凸不平的触感，随后低头看着地上一团血肉模糊的人。她的器官已经尽数被啃食殆尽，唯有皮肉挂在骨架上，极致的绝望显在她的脸上，鲜血早已干涸，空中无数飞虫盘旋。

这不是小李和十四的尸体。

墨清收回目光，迈步往更深处走去。交错的树枝几乎把头顶的月光都遮盖了，墨清把呼吸放轻，循着平时的记忆躲开周围怪物频出的地点。

走了十几分钟，墨清都没有看到任何小李和十四的身影，她眼神暗了暗，B级怪物因为体型庞大，一向有将人类囫囵吞进肚子里的习惯，它们食量巨大，只有吃到一定数量后，才会丢下尸体。

墨清又往里走几步，目光募地停在了前方一处大树暗影下，黑沉的角落里，有一个黑色的圆圆的物体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

在其的周围有一大摊粘稠的液体，墨清走近，看清是小李的头颅，头颅旁边还有被撕得零碎的深绿色布料。他的五官尽数被鲜血染透，脸上满是极致的惊恐。脖子以下的身子不见踪影，只有几处清晰的血迹一路延伸到东边。

那边是沸城的方向。

墨清单膝蹲下，眼神微黯，看着小李的头一言不发。

心里莫名的悲痛，朝夕相处了这么久，却仅仅只是一瞬间，就失去生命。

墨清垂下眼皮，眼眶却依旧干涩。她流不出一滴眼泪，无尽的麻木包裹着她，宛如行尸走肉一般。

她伸手将小李的眼睛阖住，随后从兜里取出一块干净的深色长布将头颅包裹，就地在大树跟前挖下一处很深的小坑，随后抱起被布子包住的头，小心地放了进去。做完这些动作后，墨清才将土填好，起身朝深处走去。

这是她们两年来第一次外出训练有人死亡，B级怪物从来不会有突然出现的情况，更何况是如此偏僻的翼城。之前见过的B级怪物也是外出寻找资源出城才遇到的，没想到，短短的时间，怪物竟然已经发展到了翼城。

墨清迈步继续向前走去。穿过这片树丛，就是怪物们频繁出现的地方了。以十四的经验，说不定真的会为了逃命跑去很远的地方。可是进了那里，就算再厉害，也难逃怪物的群攻。

更何况已经过了这么久，一般人早已死亡。

墨清扫了一眼地下叠着的几只E级怪物，怪物腐臭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她不深不浅地皱了下眉，随后抬腿迈了过去。

啪嗒

墨清一顿，清晰地听到了铁器被触碰的声音。她循声低头一看，就见三只怪物身下，半截细瘦的手掌露出，她给十四的刀安然躺在上面。

墨清眼皮跳了跳，迅速蹲下身握住地上一动不动的手。手的温度很烫，是高烧的迹象。再仔细看过去，就发现掌间尽是血液。在漆黑的液体之中，有几缕刺眼的红丝。

十四受伤了，现在生死未卜。

墨清迅速松开地下的手，想要将这几只怪物移开，才能将十四救出来。

刚松开没几秒，地上的手却突然追了上来，紧紧地握住了她，掌间的鲜红沾了墨清满手。

墨清一愣，分神望向十四的脸，发现其仍然紧闭着眼，没有丝毫醒的迹象。

看来是求生的意识让她有了反应。

墨清这样想着，又掰开十四的手。起身使劲将最上方的怪物推了下去，只听哐当一声怪物倒地，激得整个树丛都震了震。

墨清不能拖延，这样的声响引过来怪物只是时间问题，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她将刀取出，迅速将怪物的四肢砍掉，这样重量就减轻了些。随后她将第二只怪物，第三只怪物推到一边，这才看清地下十四的完整身体。

墨清上下打量了一番十四的身体，除了腰部失血过多导致昏迷高烧之外，没有其他的伤口。

十四还算是幸运的，没有少了零件，还有救。

墨清放下心，蹲下身将十四背到背上，脚步一深一浅地往超商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