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余人在吴宏及其手下的监视下分批步出盩厔县,一到荒无人烟之处便被整合在一起,继续向西行。
如此走了约二十多里,人群中突然响起一阵哨声。三十余道黑影从不同位置窜出,直冲吴宏的手下而去。
行于两侧的魏家护卫接连倒下,队伍登时大乱。大部分江湖人不明所以茫然失措,也有少部分人出于本能和出列的太湖水匪斗在了一起。
吴宏乘马走在最前面,听到手下呼号,急忙调转马头。但陆文渊没有给他发号施令的机会,他原地暴起,只用了两个起落便飞至吴宏面前,手中大刀猛地一挥,便欲将其斩落马下。
吴宏应变不俗,腰上用劲,身子急往后仰。躲过一击的同时武器出鞘,就在马上和陆文渊拼起了刀法。
太湖水匪一击不中,逃过一条性命的魏家护卫不断驱动余下的江湖人出手。解药的威胁悬在头顶,一众江湖人只得听命。
攻守之势瞬间转换,三十几个太湖水匪被四百人围在中央,根本无法抵挡递过来的刀枪剑戟。
就在此时,本将拳头向着林夫人的邓钊忽然转身,锤向了他身后的护卫。
“流沙帮听令!”邓钊攀住那人头颅,踩在他背上冲着人群大喊,“把这些魏彦成的走狗挨个杀掉,一个不留!”
分散在不同地方的流沙帮帮众无人敢动,纷纷侧目瞧着高他人半个身子的帮主,心想他莫不是疯了,杀掉了魏彦成的人,解药从哪里来?
这一下迟疑便等于将邓钊置于火炉,响水帮多人持刀刺向邓钊,林夫人从拥挤的人群中跃出,一双短刀插中两人心窝,邓钊也出招自救。响水帮攻势稍缓,二人身上也多了不少伤口。
“童寨主!朱老帮主!我有解药,杀了魏家人就有解药!”
双刀飞舞之中,林夫人出声大叫,邓钊也反应过来,照着他的话不断呼喊。
童济英和朱鸿旭听到此话虽然疑惑不已,手上动作却不由停滞,他们各自带来的手下也纷纷放慢了动作。正和陆文渊酣战的吴宏亦是大惊。
“项二!”他趁着陆文渊变招的间隙大吼一声,项二登时明了,从人群中脱身,立刻跑开。
动手前,陆文渊最担心的就是有人去向魏彦成报讯,引来魏家势力对江湖人一网打尽固然令人心忧,更关要的是,万一魏彦成提前得知火药无用,天魄门的整个计策都有可能报废。
于是,他舍弃武器,不顾吴宏送出的刀锋,运起云龙掌,猛地拍在吴宏胸口。吴宏手中的刀已然扎进陆文渊右肩,此刻回避不及,硬生生受了他的掌力。
陆文渊继续发力,在吴宏能够反击之前又补了两掌。吴宏威顿不起,他将人踢下马去,脚在马背上一点,人已飞向了项二。
项二刚跑到一片较为空旷的高地,取出袖中烟花正要拔去引信。突然耳后生风,一回头,陆文渊的身躯便撞了过来。项二加快行动,打开盖子吹燃了引信。
陆文渊看得分明,把住肩头的刀柄将吴宏的刀抽了出来,咬牙使出全力,顺着身体下落的势头将项二劈做两段。
烟花被高高抛起,引信不断燃烧,眼见就要到底。陆文渊再度跃起,终于赶在引信燃尽前斩断了烟花。
火药粉末簌簌落下,于半空被谷中微风吹散。陆文渊身体急剧下落,重重撞在地上,昏厥之前,他聚起最后的气力,拿出长风镖局的示警烟花放了出去。
但愿……但愿阮云飞已带人寻到了附近。陆文渊闭上眼睛,再也没有了声息。
另一边,林夫人和邓钊的不断叫喊终于撬动了力量的天平。
虽然半信半疑,有不少人还是停下了动作,不在对着太湖水寨的人喊打喊杀。就算有人想动,也会被旁边的人拦下来。
吴宏和项二已死,魏家护卫和响水帮诸人都没了主心骨,虽然嘴上仍在催促江湖人进招,但声量已不如之前。
魏家护卫见越来越多的江湖人不听使唤,便也大叫着和林夫人及邓钊打擂台,左不过是二人所言皆为假话,解药只要他家主人才有,要想活命就赶快听话云云。
江湖人虽然袖手,魏宅的护卫战力未失,且深知此刻必须先结果了林夫人和邓钊,才能让这些人再次听命于自己,也才能向魏彦成交差。
于是,本就受伤的林夫人和邓钊顿时成为了这三十人集中攻击的目标。其他帮派的江湖人纷纷闪开,只有太湖水匪和几个流沙帮的人上前护持。
魏家护卫的功夫比这批江湖人高出不少,在人数均等的情况下极易占据上风。林夫人心急如焚,明白战局拖得越久越不利于己方。这批兄弟因为相信自己才这般拼命,若是让他们折在这里,回去以后如何面对他们的家小。即便自知不敌,也还是奋力舞起两柄短刀,能杀一个是一个。
战局胶着,不断有人倒下。邓钊杀到中途,身上多处挂彩,已然开始后怕。他一面挥刀,一面冲不远处的林夫人怒吼:“你真有解药??!”
林夫人躲过致命一击,这才趁隙叫道:“若没有解药,我干嘛这时候反叛!!”
邓钊仍不放心,想再确认,杀人的招式却又到了跟前,只能先保住性命再说。可对方观察邓钊良久,已经算好了他的下一招,便直奔他的漏洞而来。眼看着自己马上就要身首异处,邓钊心头大骇,本能地闭上了眼睛。
然而下一刻,预期的剧痛并未出现,四周响起惊呼,紧接着是人扑通扑通倒地的声音。
邓钊诧异不已,忙睁开眼睛,目之所及一道熟悉的面孔出现。他手持一个不大不小的铁筒,从中射出数道银针,全都精确地落在了围攻自己和林夫人的魏家护卫身上。
魏家护卫一批批倒地不起,太湖水匪和邓钊的危局终于消失。
这个时候,没多少武功一直做缩头乌龟的范明德才从地上爬起来,赶到林夫人身边急问:“你真有解药?”又瞧着陌生的瑾瑜,问他:“你是谁?你是来救我们的?”
白河寨童济英和长业帮朱鸿旭也飞快穿过嘈杂惊惧的江湖人,直奔林夫人而来。在他们之外,数百个人围拢成一个圆圈,里三层外三层,高矮不易、服色各一,却都把目光投注在了当中的林夫人和瑾瑜身上。
瑾瑜先扶起适才为了躲避刀剑极其狼狈地趴在地上的林夫人,温言道:“阮掌门已经带着人赶来了,夫人且放心。”
林夫人认得他,想起自己一年前还在设法追捕他便有些红了脸。几处伤口淋漓可怖,她强忍着痛拍拍身上沾染的灰尘,又整了整衣襟,才向朝着自己围拢过来的几个帮派首领道:
“魏彦成的对头文远骥文门主与王三山老前辈交好,已托他制好了解药,只要我们不与天魄门为敌,他便会把解药交给我们。”
“千真万确?”朱鸿旭和童济英异口同声。
邓钊刚捂着胸口,本来也要发问,一着急,伤口涌出的血液更多。流沙帮中刚刚怯战的部下即刻灰溜溜赶过来为他包扎伤口,却被邓钊一把掀开,问明解药才是当务之急。
“林夫人所言都是真的。你们服下的毒药也是魏彦成的父亲逼着王老前辈研制出来的,一份解药而已,根本难不倒他老人家。并且,他的解药能彻底解了你们毒,并不会让你们受一辈子的要挟和苦楚。”
他一边说,林夫人一边点头应和,存活的太湖水匪终于明白林夫人的笃定从何而来,也纷纷呲牙大笑。他们这一活跃,其余半信半疑的人也免不了松了嘴角。
林夫人知他们未必全信,便又道:“诸位可留在此处。我们今日服用了新的解药,可以支持三天,若三天之内咱们拿不到解药,大可以冲上太白山和文门主对质。”
这番话才算是真正说动了几个帮派的领头人,他们有的招揽起自己的手下,有的招呼手下取出金创药送过来,帮林夫人和受伤的太湖水匪裹伤。绑了火药的人也纷纷掀开衣服取下包裹,将其丢得远远的。
瑾瑜则飞快赶到高地去看陆文渊。陆文渊全身上下只有一处外伤,虽双目紧闭,脉搏和呼吸仍在。他自包袱中取出临行前紫璇塞给他的护心丹,喂了他一颗,又脱下衣服为他止血。
片刻后,陆文渊悠悠醒转,见面前的是他,全身一松,嘴角也轻轻弯起。
谭修明和阮云飞恰于此时赶到。他们二话不说,立刻发动针筒,将三百来号江湖人一一放倒,只留下了围在林夫人身边的太湖水匪,还有邓钊和少数几个流沙帮的人。
邓钊竖起眉毛,手中刀再次横于胸前。
林夫人也皱着眉头,向朝自己而来的阮云飞发问:“你这是做什么?!”
阮云飞连忙解释:“夫人放心,这些针上沾的只是麻药,最多让他们睡几个时辰,并不会害了他们的性命。”
她的话林夫人倒不怎么怀疑,只是瞅着满地毫无声息的江湖人,有些担心,毕竟自己刚刚说服了他们,要是他们起来后指责自己趁其不备故意引人偷袭可怎么好。
“我已经用解药说动了他们,吴宏和他的手下也都死了,他们应当不会反水。”
阮云飞点了点头,但还是说道:“这里有数百号人,但凡走脱一个都会给你我带来无穷麻烦,不若这样,反而更加保险。”
她说的不是没有道理,林夫人方才释怀:“也只有如此了。”随即又好奇道,“那你干嘛还留下这么些人?”
阮云飞清扬嘴角:“当然是别有深意。”
她看向邓钊:“邓帮主受的伤重么?有个忙还需劳动两位及诸位兄弟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