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嬴政头疼地从醉酒中醒来。
中午宴席他喝了不少,喝过醒酒汤就很沉地睡着了。他看了一眼窗外,发现自己最多就睡了一个半时辰。
寝宫内十分安静,他沉沉看着窗外的落日余晖,脑内思绪乱飞,纷杂地让他更加烦躁。
不知为何,没由来的,他心中的情绪很不好。
明明都是好消息。
今年几场仗都赢了,桓齮那边他们最后商议的结果是驻守宜安,不断进攻骚扰赵军,同时用反间计在赵国散播谣言,使赵国君将离心。若赵军仍坚守不出,刚好落入他们的圈套。
如今正值年关,李牧虽想用疲兵之计,但兵士不一定能理解,特别赵军是两支队伍合并。他们只需买通一些人,挑起赵军军中情绪再容易不过。然后再在赵王那里上点眼药,只要赵国割几座城池,赔点钱,秦军就撤军。
离间计、反间计这些阴谋诡计秦国用得十分顺手。赵王已经顶不住压力准备和谈,赵国的和约、使者都已经在路上了。
楚荍这边,虽然投了很多钱,但一个冬天就有了重大成果。还有她们之前搞的那个养猪,数据也非常不错,明年劁猪这个方法就可以全面推广。
所以为什么,心里还是这么难受。
嬴政深吸一口气,起身想去花园里走走。
宫人听到动静,立马上前为他更衣。换好衣裳后,嬴政一挥手让所有人都不要跟着,他自己去走走。
冬天总是黑得很快,明明刚出来的时候还是黄昏,但现在天已经暗了下来。各宫都点起了灯。
不知不觉,嬴政走到花园里荷池旁。枯荷都已经拔了,湖里光秃秃的。他望着树下的两张摇椅,嘴角在他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勾了起来。
只是,自从夏天那次之后,这两张摇椅也再也没有用过。那样悠闲的时候,好像再也没有了。
就在他有些感怀的时候,突然,一股特殊的味道窜进他的鼻子。
嬴政朝远处望去,只见远处有两个人影拎着什么东西,依稀还在说着快点。
他被这个味道勾引,好奇地跟了上去,发现他们走的这条路是到扶苏寝宫的。那这个奇怪味道就说得通了,肯定又是楚荍弄出来的什么新玩意儿。
他慢悠悠地跟在后面,刚好碰见楚荍和扶苏两人回寝宫。不过他在暗处,两人并没有发现他。
“吃什么呢?”
楚荍和扶苏看着突然出现的嬴政,皆是一愣,反应过来又立马上前行礼。
“父王,您怎么过来了?我记得您中午不是醉酒回寝宫了吗?”扶苏有些错愕的问,没想明白为什么自家父王中午醉酒之后现在还能突然出现在这里。
“酒醒了不行吗。”嬴政随意地说道,“好了,别站着了,坐吧。”
楚荍看着嬴政对扶苏说坐,一下又尬住了,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坐。她轻咳两声,试图让自家政哥注意到旁边还站了个人。
嬴政注意到楚荍弄出的动静,轻笑一声,睨了她一眼,这才说道:“你也坐吧。”
嘿嘿,楚荍傻笑两声,高高兴兴地坐在了扶苏身侧,“多谢大王。”
她坐下来之后,还没等嬴政开口,就自觉把这火锅又介绍了一遍,包括她已经和扶苏说过一遍的故事。
“所以这辣椒是西域来的新品种?”嬴政看着红彤彤的辣椒,不觉也有些好奇。
“正是。”楚荍应道,将红锅里的肉捞起来放进宫人给嬴政新上的碗中,“大王尝尝,很好吃的。这辣椒味道独特,辛辣火热,让人吃了第一口就忍不住吃第二口。和胡椒有些像,但又完全不同。”
“如今格物府已经成功育种,待到春天大面积种植之后,我们大秦百姓的餐桌上就又能增添一道道美味的菜肴了。”
嬴政看着肉片上挂着的红油,又被楚荍的话勾起兴趣,真有这么好吃?
他将肉片夹起,整个放进口中,立马就体会到了楚荍刚刚说的“辛辣火热”是什么意思。他口中和喉咙立马就有了灼烧感。
扶苏还没吃,这几片肉本来是姑姑为他烫的,结果父王出现的时机刚刚好。
“好吃吗,父王?”他好奇地问。
只见嬴政将肉吞下,片刻,第一个字却是“水”。
见状,楚荍立马反应过来嬴政是被辣到了,她立马起身手忙脚乱给嬴政倒豆浆。“大王,快喝这个,解辣。”
只见嬴政一口气喝了一整杯的豆浆,这才缓了过来。
“大王,每个人吃辣的程度都不一样,刚刚那肉片沾满了红油,您第一次空口吃,肯定是太辣了。”楚荍赶紧给额头已经微微冒汗的嬴政台阶下,也不知他是辣的,还是这房里的暖炉烧太热了。
“这个是醋口的蘸汁很解辣,下次您可以沾着酱汁一起吃,就不会很辣了。”
楚荍刚说完,余光就瞄到扶苏自己从红锅里捞了一筷子,她赶紧拦住扶苏,“公子不行!”
嬴政都辣成这样,更别说扶苏这样的小孩子,真被辣到了可不是好玩的。
楚荍让宫人上了一碗热水,让扶苏把肉片在热水里过了一遍才肯让他吃。
“姑姑,你是不是太小瞧我了?”扶苏盯着过了遍水的肉片,两颊鼓鼓,像是在为楚荍小瞧自己的英雄气概而生气。
虽然楚荍又被扶苏这个表情给萌到了,但是仍然没有松口,“公子先尝尝这个辣味能不能接受,然后再一点点尝试。这样既能平常美食,又能尝到辣味,岂不两全其美。”
“好吧。”扶苏被楚荍说服,略有嫌弃地吃掉这团过水的肉片。
结果味道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微微辣味和红汤的风味融在一起,是一种他从没吃过的味道。
好吃!扶苏的眼睛又亮了起来,而且这个辣度他也能接受。
这边,楚荍又烫了一盘肉,这次是清汤的。她捞起来放到两人眼前,让两人先缓缓。
很快,扶苏和嬴政就熟悉红锅的辣度,两个人都吃得额头冒汗,嘴巴都红了一圈还在不停的吃。
这时候,两人才明白楚荍那句“吃了第一口就想吃第二口,越辣越想吃”是什么意思了。
不过一直吃肉还是很容易吃腻的,两人的速度慢了下来,三人开始慢慢闲聊。
楚荍趁着这个机会,挑了一些在格物府发生的趣事讲给扶苏听。又顺便向嬴政汇报了一下工作进度,谈了一下来年开春的设想。
楚荍和嬴政两人聊工作聊的认真,完全没发现扶苏脸上的笑容慢慢变得勉强。
姑姑自出宫之后真的做了好多事情,不像自己,就算把课程从早排到晚,依旧帮不上的父王的忙。
早上他到偏殿上课时,父王就已经开始上早朝。晚上,他已经准备回寝宫休息,父王殿中仍然是灯火通明。
每当这个时候,扶苏就忍不住想,他真是个没用的儿子。
父王和姑姑的身影越走越远,自己拼尽全力却怎么也追赶不上。
深夜,四下无人的时候,这种挫败的感觉就会将他包围,让他越陷越深。
嗯,还会有些寂寞......他苦笑。
可当太阳升起,他便会做回那个完美无缺的大秦长公子。连这样的想法,他都不会允许出现。
他无法、也不能,向任何人开口述说他的苦恼。他有自己的骄傲。
“公子,怎么了?”楚荍柔声问道。她注意到刚刚扶苏的表情有些不对。
只见扶苏摇摇头,立马又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我没事,就是有些吃饱了。”
“吃饱了那就别吃了,晚上不好吃太多,不然不好消化。”楚荍笑着说。
“嗯嗯,我知道的。”扶苏垂下眸,长长的睫毛遮住眼睛,他乖巧地应道。
吃完火锅后,嬴政又和扶苏对弈了一局,这才回了自己的寝宫。
这时,明月已经高悬于天上。
嬴政从扶苏寝宫中出来,立马就被寒气给冻醒。他长呼口气,原本堵在心中的浊气也好像随着这口气被排了出去。
“大王。”
嬴政还没走出去几步,就被楚荍给喊住。
只见她追上来,从怀中掏出一串手串。
“大王,这是我的新年礼。”楚荍将手中的手串递给他,“这是十八籽,由十八种不同木石珠子串成,戴在身上保平安,很灵的。”
十八籽手串她很早就在准备了,春夏那次扶苏生病给她留下了很大的心理阴影。前世她去杭州灵隐寺旅游,请回来一串十八籽,一直戴在手上。灵不灵她不知道,但至少图了个心里安慰。
而且她觉得还挺灵的,不然她现在就不会在这,而是就真的猝死了。
听到楚荍心声的系统,冒了一头疑惑的问号。她现在能在这是因为系统,这是未来科技,跟手串有什么关系,怎么还搞封建迷信?这个时候,连佛教都没有呢!
她给扶苏准备的时候,多出来了很多材料,所以顺手给嬴政也做了一个。
楚荍追出来的时候忘了穿披风,她紧紧裹着自己的衣裳。抬头望向嬴政的眼睛里,银色的月光映在里面,很美。
或许是天上的圆月太过晃眼,鬼使神差地,嬴政竟然收下了这份相比白天的“纸”来说,十分寒酸的新年礼。
不过下一次他去到格物府的时候,就后悔了。因为那时他才发现,楚荍这保平安的十八籽手串,是批发的。
和她亲近的人,几乎人手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