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不知不觉间,时间来到樱花的盂兰盆节。
盂兰盆节在八月下旬,从四月底到八月下旬,差不多三个月的时间。
大爆炸带来的影响逐渐削弱,又因为横滨官方的不作为,地皮的归属争论,各方组织明里暗里的拖累。
一系列问题没有得到好的,全面地解决,导致大爆炸的后续带来了更长久的,深远的坏影响。
说来可悲又荒谬,横滨租界内,大爆炸留下的半球形巨坑彻底没人管了。
这里变成了混乱失序的三不管地带。
内里的高温消失后,失去房产财富,无处可去的流浪者、黑户、孤儿、没什么根基的黑色组织在巨坑里,用废弃的木板、集装箱、水泥重新建造了简易的,除了遮风挡雨,几乎没有任何安全可言的房子。
他们给巨坑取了新名字,叫擂钵街,沿着擂钵街外围建起来的居民区,被称之为贫民窟。
年老的人活着痛苦,死了不甘,沉默着活一天是一天。
年幼的孩子懵懂无措的活着,没有自保和讨生活的手段,稚嫩的花随时会被大雨狂风摧毁折灭。
年轻力壮的人总会想尽办法寻找出路,要么申请入伍,去战场上当个炮灰;要么加入帮派,成为冲锋陷阵,任人驱使的小喽啰。
要么甘于平凡,点滴积攒财富,稍有积蓄后尽快离开这个可怕的泥沼。
这些人占大多数,但他们很难躲过那些同住在擂勃街的‘同类’的搜刮,未来很难脱离擂钵街,彻底沦落成没有希望,没有未来的可悲边缘。
这些变化都是唐栗亲眼所见。
作为自由摄影师,唐栗的身份是他勇于走出安全区,前往混乱区的理由和遮挡。
一个人,一台相机。
不错的体术,还有一把藏在衣服里的手枪,让唐栗有底气,时常在白天踏入擂钵街的土地。
他的相机记录下擂钵街破败、贫困、艰难的一面。也记录下这里混乱、暴力、血腥的一面。
唐栗把洗出来的照片,有选择的寄给杂志社。
杂志社用不用,怎么用,是杂志社自己的事情,唐栗从不过问。
从踏入贫民窟的那一刻起,唐栗就不敢放松丝毫警惕,即使他手上有枪有异能,也不一定能挡住作恶者来阴的。
在这个地方,缺水缺食物,就是不缺人。
人是这里最直接的资源。
唐栗每一次踏入这里都有明里暗里的家伙想要打他的主意。
因为他落单,因为他年轻漂亮看起来好欺负。
所以总有人不长教训,不吃记性,即使被打断手脚,被枪击重创,也要试图捕捉唐栗,借此卖个好价钱。
整个卖,分开卖都好卖。
也好在,堵唐栗的人都不是异能者,否则唐栗别想那么轻易脱身。
兰波老师的身体没有康复以前,唐栗是自己来的。
兰波老师康复后,唐栗再来,兰波老师总会和他一起,这让唐栗有了更多的底气。
但也让唐栗不好再随意浪费子弹了哎。
好在他异能范围足够大,偷偷给贫困者塞一点不起眼的小东西,诸如零钱、真空小包装的食物什么的,还是可以的。
在擂钵街生存,最重要的就是抱团。
这个在大爆炸刚开始的时候就已经出现了,现在可以说是已经彻底固定下来。
抱团比不抱团活得好,壮年团体比老幼病残活的滋润,大团体比小团体活得肆意。
偌大的擂钵街,仅仅三个月,就形成了一条自上而下的阶级链。
近乎垃圾堆一样的擂钵街,也能分出个三六九等。
未来还会有更多、更多在外面活不下去,或者躲避灾难的人潜入擂钵街,让阴暗的更阴暗,浑浊的更浑浊。
这些个大大小小的团体里面,唯一一个属于孩子的团体,意外的比很多大人团体活的要好。
这个团体,叫做‘羊’。
羊的首领是个七岁左右的小男孩儿,据说手上会发红色的光,能把所有挑衅羊的人全都打败。
听描述,可以确定那男孩儿是个异能力者,还是个异能力充满攻击性,实力强大,足够庇护团队同伴的异能力者。
七岁啊,太小了,还是上小学二年级的年龄。
想想小姨家的乱步,都十一岁了,还是一团孩子气,撒娇卖萌一把好手,比茯苓糕还要娇气。
至少茯苓糕不会和猫咪打架打输了,娇气的让所有人来哄他。
这里的七岁孩子,却要早早承担其他孩子的生命,在本就贫瘠的土地上讨生活,未长成的三观会被轻易植入可怕的观念。
倘若幸运的活下来,未来的他们会变成什么模样?
小偷、混混、扒手、抢劫犯?
或者他们已经是了?
生长在沁满黑色毒汁的贫瘠土地上的幼树,很难开出丰满不染罪孽的花朵。
孤儿院的孩子至少可以读书,有东西吃,有住的地方,不用面对打打杀杀。
不忍、怜悯、同情……种种情绪,促使唐栗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如今的他,大小也是个富豪了,经济实力允许的情况下,他也可以做一些比较出格的事,对吧。
达则兼济天下,他没法兼济天下,至少,他可以帮助这些孩子。
他有这个能力的,他可以做到,让这些孩子再次拥有选择未来的权利。
可他真的能这么做吗?
自来到这个世界,从来都谨慎理智,只在带兰波老师回家那一次不理智的唐栗扪心自问——不行。
太扎眼了,他不能这么做。
这不是资助一个学生。
这是让近乎所有的擂钵街孤儿全部重新入学,保证他们完成基础学业。
其中花费包括且不限于:学费、书本费、杂七杂八的费用。
时间跨度近十年。
有些年纪太小的孩子,花费在他们身上的时间,可能都不止十年。
那么多钱,会是一个父母双亡无依无靠的年轻女孩子,能轻易的长期且稳定的拿出来吗?
资助所有擂钵街孤儿重新入学,毫无疑问是一项壮举,可问题是,樱花政府都没做到,有名有姓的权贵富豪没有施恩,唐栗凭什么去做?
凭他善良?凭他有同情心?
大爆炸过去才三个月,横滨租界老大一个坑摆在那里没人管,热度还没完全过去,樱花和外国政府还没扯皮结束的档口。
媒体的镜头会投射到唐栗的身上,用能把人剖解到细胞的目光去审视他的一切行为。
没有显赫富裕的家世,甚至连有钱的亲戚都没有,又没有中大奖的记录,那这么大一笔钱是从哪里来的呢?
唐栗敢出面做这些事,就一定有有心人会去查他的过去。
那么问题就来了,父母去世前还住着普通公寓的普通女大学生,是怎么在父母去世后喜得一栋小别墅和一辆车的呢?
普通职员的父母去世时留下的存款和抚恤金有那么高吗?
买了房,买了车,还有余力心疼别人,大手大脚出钱给孤儿上学也不心疼,那他一定还有更多。
钱,从哪里来的?
不知名富豪的遗产?宝藏?
人有多大的贪念,就有多大的想象力。
有心在意后,很多不寻常的事就很值得联想了。
唐栗不愿意因为这个,使得自己平静的生活掀起不可掌握的波澜。
横滨从不缺少想要做无本买卖的家伙,他这种亲戚远在外地,在本地又无依无靠,坐拥房产和大笔财富的年轻女子,简直是软柿子里最甜最饱满的。
倘若隐身幕后,不自己出面,唐栗又没有足够信任的人帮他做这些事。
小姨他们足够被信任,可是,他们明面上的身份也只是普通的家庭主妇和学生。
唐栗自己都不适合出现在台前,他们显然也不合适。
太难了。
做吗?
不做吗?
做的话,该怎么做才能两全。
不做的话,又觉得自己会后悔。
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唐栗,直到盂兰盆节也没有一个确切的决定。
或许,他应该去找小姨和乱步拿个主意。
他们那么聪明,一定会有办法的。
唐栗把自己看到的情景、对擂钵街孤儿的同情、下定的决心、遇到的问题、想要寻求的帮助等等,化作纸张上的一行行文字,夹在一本童话书里,和盂兰盆节的礼物一起,寄到三重县的江户川家,等待着对方的回应。
问题得到转移,某种意义上无债一身轻的唐栗,开始为盂兰盆节做准备。
嘛,准确来说,是为盂兰盆节出行做准备。
樱花的盂兰盆节有举办盂兰盆祭的习俗,会举办盛大的庆祝活动,摆摊、游行、歌舞、放河灯和烟花。
杂志社那边要出关于盂兰盆节的文章,希望与杂志社有摄影来往的摄影师们,届时可以提供一些有关盂兰盆祭的照片。
唐栗就是其中之一。
拿人钱财,替人办事。
能玩能乐还能拿钱的好事,唐栗没有拒绝的理由。
作为樱花传统大节,盂兰盆祭这天,横滨的夜晚会比较和平。
这一天,唐栗以不方便行动为由,拒绝了兰波老师想要他穿浴衣的提议。
兰波老师颇有些失落。
栗平日穿的太随意了(唐栗抗议:我有好好搭配的!兰波老师一言难尽视之。),难得节日,栗若是穿起樱花传统服饰一定很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