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嘴唇张合半天,仰头看看伞面,又看看应拂雪,最后看看手里的伞,快要气死了:“谁、谁承认了!你别给自己脸上贴金!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和你有什么关系?多事!我们已经绝交了!”
应拂雪微讶,问:“你要和我绝交?!”
柳言师:“是你要和我绝交好不好?不要倒打一耙!应拂雪,我们现在只是室友,你有没有分寸感?”
说完这话,他怒气冲冲地把手里的伞塞给他,一句话也没说,摔门回去了。
应拂雪:“……”
他什么时候说要跟柳言师绝交?
他撑开伞,把打湿的外套脱下拿在手里。徐清来回头看看柳言师的房门,摸不着头脑,只好说:“先去洗个热水澡吧,不然要冻感冒了。”
应拂雪拧了一把头发上的水,答:“嗯。”
-
夏夜。
这个夏天过得明显有些漫长,柳言师洗漱完毕,身上还是穿着那套蜡笔小新睡衣,进他自己的小药房开始舂药。
小药房平时放着他晒干处理好的药材,要是有什么需要熬的需要炖的,他一般不会用厨房的东西,都是自己单独在小药房里架锅。
屋子本来挺大的,但乍一看过去不是很大;因为屋子里四面,三面都立了直接捅到天花板的药柜,一格一格密密麻麻的非常壮观;甚至还有一个小梯子辅助他拿取。
柳言师系好围裙,药杵砸得啪啪作响,连带着整个案桌都开始震动。
临睡觉前,院子里的灯还没关。徐清来作息一向阳间,这个点卧室灯已经熄了,在睡觉。其余三人卧室灯还亮着,炼丹房的灯也亮——程澈最近在赶作业,作业成绩还要算到期末成绩里;这家伙拖延小半个月,前几天才想起ddl来,现在在加班加点赶着炼。
应拂雪也没睡,借院子里的灯光,他正在给小黑修毛。白天里,小黑一般不会在宿舍放出来,因为太大了。
如果徐清来在,他兴许会被吓到——徐清来有点怕比较大只的灵兽。虽然他本人没有讲过,但所有人都知道,并且心照不宣地不让大型灵兽出现在徐清来面前。
不过这一整个寝室,会养大型灵兽的恐怕只有应拂雪。
大晚上的,蝉大概叫不动了,偶尔嚎一两声,诈尸一样。
柳言师的小药房隔音不错,舂药的声音没有漏出来;但熬药的气味却顺着门缝飘飘悠悠,钻到每个人的鼻腔里。
小黑耸了耸鼻子,被应拂雪警告似的拍了一下脑袋。程澈也闻着味道了,从炼丹房里探出脑袋,问:“小言这些天隔一两个星期就会熬药。他在熬什么药?今天的药闻起来有点香啊。”
应拂雪:“不知道。”
其实他知道,因为这些药是熬给他的。
倒不是因为他生病了。只是柳言师迫切地想要解除这个该死的通感,所以在找方法试验而已。
药熬了一锅又一锅,应拂雪就是那个倒霉的试验小白鼠。
隔一两个星期熬一次,估计是是给他缓冲的时间,或者观察药效。
他当然每次都喝了。大多数情况下没什么作用,但有时候柳言师拿不准,药效就会乱七八糟的,什么眩晕啊什么嗜睡啊,得亏应拂雪身体不错,不然都不知道能不能禁得住这样折腾。
然而通感一如既往地还在。
往常的药都是苦苦的,今天也不知道柳言师又捣鼓了什么新奇的。正如程澈所说,今天的药有点香,还有点甜味。
程澈猛吸一大口:“闻起来很好喝,像草莓奶昔。我要是去要一碗,小言会给吗?”
应拂雪即答:“他不会。”
程澈:“……”
要不要这么直接啊……
虽然说是药三分毒,但没有关系,程澈有解毒丸。
他纯粹就是馋。
退一万步讲,奶茶喝多了对身体也不好。所以,抛开剂量谈毒性,就是耍流氓。
应拂雪一声不吭,继续给小黑剪毛。其他的都已经剪好,现在剪到爪子毛了。小黑乖巧地伸出肉垫,应拂雪带有弧度的剪刀落下,毛就这样掉到了事先铺好的垫子上。
程澈看地上趴着的这只,想到之前挼小黑的手感,自己的手又蠢蠢欲动。他问:“哥,你这只灵兽,剪完毛能不能给我摸摸?”
应拂雪头也不抬,冷声:“不能。”
程澈:“可你上次还让摸?”
应拂雪:“上次它心情好。这次它心情不好,会咬人。”
程澈:“……”
他看看尾巴摇到飞起吐舌头傻乐的小黑,不说话了。
你管这叫心情不好?
不让摸就不让摸嘛,为什么要睁眼编瞎话。程澈丧气地回自己的炼丹房,继续看炉子了。
片刻后,柳言师端着一碗散发着诡异颜色的药汁,坐在应拂雪旁边。
闻起来味道还不错,尝起来也不错。柳言师刚刚拿勺子喝了一口,还挺甜的。
他把碗往应拂雪那边推,矜傲道:“喝。”
小黑爪子被放下,应拂雪看了柳言师一会儿,剪刀搁在桌子上,很默契地端碗喝药。
毛还差一点儿没剪完。看到柳言师,小黑这家伙就屁颠屁颠凑上去,同往常一样绕着柳言师撒欢儿。
柳言师想挼,手都快放到小黑头上了;临门一脚想到自己已经和应拂雪绝交,他又收回了自己的手,冷眼看着小黑在他脚边露肚皮。
肚皮露了半天,小黑见他不挼自己,终于疑惑地站起来,用爪子碰碰柳言师的裤脚。
柳言师:“……”
手感真的很好。他真的想挼。
但,和人家绝交了还要挼人家的灵兽算怎么回事。
柳言师轻咳一声,对应拂雪抬抬下巴:“管好你的灵兽。”
应拂雪喝完了一碗甜腻的药汁,擦擦嘴,唤:“小黑,过来。”
小黑看看柳言师,又看看应拂雪,不大的车座子脑袋里果然没有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于是它犹犹豫豫重新坐回应拂雪脚边。
应拂雪继续给小黑剪毛,柳言师就刷手机,两人谁也不理谁。又过了一会儿,程澈中途休息,走出炼丹房。
他一眼就看见已经空掉的药碗,和默不作声的两个室友。
程澈大惊失色:“你们吃好吃的不带我?!”
柳言师抬头看他几眼:“……”
应拂雪放下剪刀:“……”
柳言师冷静道:“什么好吃的,这里没有好吃的。想要好吃的去找徐妈妈。”
“我都看到了,”程澈指着碗,痛心疾首,“谁喝的?我也要喝!这个闻起来真的很香,你刚刚熬药的时候我就想喝了。”
柳言师无情道:“这是药,不是饮料。不准喝。”
程澈:“……那你们谁喝了药?”
“我喝的。”柳言师撒谎不打草稿,“我最近身体不太舒服。”
程澈:“我身体也不舒服。我也要喝。”
柳言师凉凉地掀起眼皮,说:“治阳|痿的。你也要喝?”
应拂雪:“……?”
程澈:“……………………?”
程澈惊得差点没站稳,指指柳言师,又指指自己,再看看应拂雪,他觉得自己的世界观有点稀碎了:“我……你……我……你,你不是吧?我不信。假的。一定是假的。”
柳言师张口就来:“之前我就发现自己有点毛病,又不敢去济世堂找医修看,所以就自己熬药。这些天,我都是因为这个才忙活。这是我的隐私,请你不要说出去。”
逻辑链很完整,令人信服。
“我草了,”程澈怀疑人生,“我、我不说出去。兄弟,我相信你可以的。你、你可是药修系大学霸,会好、好起来的。”
柳言师演上瘾了,西子捧心,眉宇间染上一点哀愁:“借你吉言。”
“嗯、嗯。那个,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回去了。我记得我之前炼、炼过壮阳丹,改天我拿给你。”
程澈同手同脚,像遭遇了什么重大打击一般,逃回了炼丹房。
一直没吭声的应拂雪忽然笑出声来。
见程澈离开,柳言师一秒收回:“再笑把你牙拔了。”
应拂雪:“哦。”
柳言师:“阐述现在的感觉。”
应拂雪:“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他爹的,”柳言师心情不好,骂,“试了这么多次,什么时候这个破通感才能解开。难道真要我去找那棵毕设药草吗?”
应拂雪: “……谁知道呢。这样也很好。”
小黑剪完了毛,趁着应拂雪打扫的功夫里,再次围着柳言师撒欢儿。柳言师绷着脸,忍着没理它,说: “可这样的话,我们做很多事情都得带上对方。”
柳言师没敢说尤其是下三路的事情。一开始他会破防,应拂雪会羞恼,然而时间一长,这些都不是事。
这话怎么回答都不太对劲。应拂雪打扫完了兽毛,同他一起坐下。
应拂雪:“要再等等吗?说不定这次可以。”
柳言师:“行。我去刷牙。”
药效发作需要一些时间,柳言师不介意多等一会儿。只是一直跟应拂雪干坐着也太尴尬了,也浪费时间,不如做点有用的事情。
什么都没做但有牙刷在嘴里动的感觉有点奇妙。应拂雪垂眸摸着小黑,安心等待。
须臾,柳言师刷完牙,又给百草园浇了点水,重新坐回小板凳上。
柳言师:“现在有什么感觉?”
应拂雪:“没有。”
柳言师:“……”
两人就这么隔着一张小桌板,大眼瞪小眼。小桌板只有二三十厘米宽,两人靠得近,呼吸都能纠缠在一起。
柳言师手肘抵在桌上,不小心撞到了应拂雪的胳膊。
连抵个桌子都要讲究先来后到。柳言师有点烦躁,说:“你干什么?”
应拂雪悄悄缩回自己的胳膊,说:“没什么。”
柳言师瞪了他一眼,心里骂骂咧咧。
这该死的通感。要不是因为通感,他和应拂雪都绝交了,他才不会主动跟这家伙讲话。
凉风里的气氛有些烫了。应拂雪目光一错不错地看向对方,柳言师像是有所觉察,也回看他。
柳言师:“……你看我干什么?”
应拂雪:“我没看你。”
柳言师:“你看了。”
应拂雪:“我没有。”
柳言师:“……”
他不服输地看回去。
应拂雪:“那你看我干什么。”
柳言师:“谁看你了,我没看你。”
应拂雪:“……哦。”
应拂雪又说:“我订了下周的电影票。”
柳言师即答:“谁要和你看电影?”
“你之前答应我的。”应拂雪定定地看进他的眼睛里,“你不可以言而无信。”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柳言师矢口否认:“……没有,你记错了。”
应拂雪:“你有。”
柳言师:“……”
柳言师:“你想怎样?我们已经绝交了。”
“我不准。”应拂雪说,“而且,这是你之前答应过我的。我票都买好了,你不去,只能浪费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