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言师嘴唇发干。
这些照片,他可是寸步不离地跟着应拂雪在学院各处转了好几天才拍到的。尤其是健身的照片——两人自打有通感以来,每次应拂雪健身,他都会提前地死鱼一般地躺下不动。
因为真的很累啊。
这家伙可能觉得还好,但是那种感觉放到柳言师身上,他就会累死。
可这是正常且合理的生活诉求,战斗系修士管控自己的身材是非常必要的,他总不能自私地让人家不做。
所以他就躺着,自己缓缓得了,也没开口说这种事情。
但人总要进步的。可喜可贺,前几天拍照的时候,他居然敢就那么坐在应拂雪旁边看着。
实话讲,应拂雪锻炼到一半,他就没什么心思拍照片了。
一方面欣赏他锻炼确实……嗯,很帅啊,很养眼;另一方面,他就是单纯地累了。
最后出健身房时,他走得双腿不听使唤,是被应拂雪背回来的。
非常可恶。
他喝了口水,想到这个家伙健身的场景,心猿意马地开始胡思乱想。想了半天,他的思绪才回到照片上。
柳言师毫不犹豫地抽出那□□身的照片,打算自留。
他拍了不止三十张,应拂雪也签了不止三十张。所以,他完全可以抽一些喜欢的照片自留,其他的卖掉。
但要从这么多照片里选出更好看的,他有点犯难,选不出来。
啧,应拂雪的脸真的哪哪都漂亮。
他觉得哪张都很好看。
签名也漂亮。照片上的签名十分潇洒,“雪”字的下半部分没有正常地写出来,反而画了一朵简约的小花,平衡了凌厉的笔锋走势。
摸上签名的时候,柳言师不自觉放轻了呼吸。
他整理了一下照片,纠结犹豫半天,才从这些照片里挑出自认为最好看的一批自留。
剩下的打包。
对方给了个地址。
第二天,柳言师戴着口罩,鬼鬼祟祟来到了面交地点。
对方把地点选在学院后山。
后山在学院里有不少灵异传闻,一传十十传百,所以平时,这里很少有人来。
柳言师没多想,只以为是对方为了交易的私密性,才会这么做。
他坐在后山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买家,反而等到了路过的应拂雪。
他的好室友遛着小黑从后山经过。看见是他,应拂雪自然地在柳言师旁边坐下,看不出一点刻意地问: “在这里做什么?”
就像是真的经过一样。
小黑见主人停下,也跟着停下,蹲在一边。
柳言师没想到在这里能遇见应拂雪,更没想到自己都戴口罩了,对方居然能一眼认出来。
要知道,他现在手里的东西,可不太方便见人。
他把东西往背后藏了藏: “……我在这里晒太阳。”
应拂雪察觉到他的动作,很耐心地没有揭穿。他看看天: “今天是阴天,没有太阳。”
柳言师: “那、那我在这里吹风。”
应拂雪挑眉: “今天没风。”
“看风景,”柳言师急中生智, “我在这里看风景!这里风景真的很好!”
应拂雪“唔”了一声,道: “确实很好。”
他解下了小黑的绳,小黑撒欢儿似的扑在柳言师身上,把柳言师扑了个趔趄。
灵兽鼻子拱在柳言师脸上,湿润柔软。柳言师伸手抱住这只大家伙,按下手机按键,看了一眼时间。
距离面交还有十几分钟,他得赶紧把人打发走。不然,等真正的买家来了,他不好解释。
小黑敞开肚皮撒娇卖萌,一点儿也没有初见时威风八面的样子,看起来几乎和普通宠物没什么区别。
应拂雪托了一下眼镜,镜片下的幽深眼眸像是要把人看透。
他说: “小黑和小白都很喜欢你。”
柳言师笑笑,打趣道: “看来我还挺有魅力的。”
“你也喜欢坐在这里看风景吗?”
应拂雪手肘撑在背后,是一个放松的姿势, “我在学院长大。小时候每次不开心,我就会抱着小黑爬到坡上一起看星星。那时候的小黑,只有我半个手臂那么长。”
小黑叫了一声,像是在控诉主人揭自己黑历史。
应拂雪抽出一只手,随意挼了一把小黑的头,继续道:“我在山坡顶上,往下看是灯火通明的屋子,往上看是星光璀璨的天空,我夹在中间,像一颗微小的米粒。”
柳言师很少看到应拂雪这么放松又自在的神情,也很少听应拂雪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他大概心情真的很好,柳言师想。
要是这家伙知道自己在倒卖他的照片……
柳言师被负罪感袭击了。
要是在快乐的时候遇到这种事,谁都会很糟心吧?
柳言师没话找话: “你为什么不开心?”
应拂雪叹气: “因为我真的很不会聊天,和其他的孩子都玩不到一块儿。”
柳言师没忍住: “噗……”
但这样不太礼貌,他马上又憋住了。
应拂雪也跟着笑,看向柳言师的眼中,好像盛了儿时的那一片星空。
“总有小孩愿意跟你玩的,对吧?”柳言师随口一说, “你只是怪小孩,又不是坏小孩。”
但,事实上,坏小孩可能是那个被众人簇拥的家伙。而怪小孩……无人问津大概是常态。
更糟糕的结果就是,遭遇孤立霸凌什么的,对孩子的成长没什么益处。
这句话让应拂雪心跳不自觉乱起来。
这种剪不断理还乱的感觉传到柳言师心中。他没觉得这是应拂雪的知觉,而把它简单归因于自己倒卖照片的心虚。
就剩几分钟了。要怎么支开应拂雪呢?
应拂雪察觉到他的烦躁,眼睛闭了闭,吐出一口气: “……有的。”
“是个既漂亮,又聪明的孩子,很有礼貌。只有他会发自内心地觉得我的笑话好笑。他经常笑,对谁都是一张笑脸。我很喜欢他。”
柳言师想到之前地铁上应拂雪讲的笑话,实在没忍住: “你那些笑话,正常人确实很难笑出来。现在不止他一个人觉得好笑了,我也觉得好笑。”
应拂雪眼神柔软: “不是的,只有一个人。”
柳言师锤他,插科打诨: “哇,你又在骂我不是人!”
应拂雪摇摇头。他看向柳言师清澈见底的眸子,说:“那个小朋友可能不记得我了。但是没关系,我记得他。他还带我去他的秘密基地。回来之后,我受他的启发,就给自己也搭了一个秘密基地,把所有宝贝全放进去。”
“但是后来,秘密基地风吹雨淋,已经破破烂烂了。从器修那里买了芥子空间,我就把我的东西搬走了。自那之后,我很少再来这里。”
柳言师:“……”
豪,真豪。
芥子空间是顶级法器了吧?!为什么在应拂雪口中说的就好像是大白菜啊!
普通的芥子空间只是一块巴掌大小的类似于小石头的装置,可以装兜里随身携带,必要的时候拿出来就是一个小房间。还有高级一点的芥子空间,什么形状都有。
诸如手镯啊戒指什么的,就跟灵宠戒差不多。
想到自己小时候的秘密基……啊不,秘密基坑——因为柳言师的秘密基地真是一个坑。
柳言师就有点想笑。
这种事情上也能有这么大的贫富差距吗?
可能,每一个小朋友都有这样的一个秘密基地,只有自己认定的好朋友才能来。
那个秘密基地没有人知道,柳言师那时候好不容易克制住自己,没到处臭显摆。唔,不过……
最后还是没克制住,对着一个小姑娘显摆去了。
那小姑娘漂漂亮亮的,穿得干净又精致,竟然被他诱拐去灰扑扑的洞里玩过家家,浑身的衣服都脏了,要多埋汰有多埋汰。
柳言师:“你小时候还挺可爱。”
他以为按照应拂雪的性格,应该是那种远离人群的孤僻小孩。早慧,冷淡,永远和其他人有一些距离。
有点不食人间烟火。
但,他属实没有想到,应拂雪小时候也会像其他小朋友一样搭秘密基地。
怪萌的。
应拂雪笑了笑,转移话题:“我讲个笑话吧。一个受伤的人去找药修,说,‘医生,可以帮我开个药吗’,你猜药修是怎么做的?”
柳言师很容易就被带偏了思路,还真的思考起来: “如果是我,我应该会说,‘婉拒了哈,开药找隔壁医修’。”
“不,”应拂雪挑挑眉,不无得意,“那个药修帮他打开了药瓶,还一脸无奈地说,‘以后这种小事自己做’。”
柳言师反应了两秒,很快笑得前仰后合。
“这个开药啊?”他笑得肚子发痛,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愧是你!这也太好玩了!”
笑完了,柳言师热情地举手,就像是忘了自己和别人的交易: “那我也来。一个兽修正在遛狗,走着走着,狗突然停下了,这是为什么?”
应拂雪道: “如果是小黑的话,它大概是嘴馋了。”
柳言师神秘一笑: “不,因为红灯亮了。”
应拂雪: “……”
有口罩的遮挡,应拂雪只能看到柳言师弯起的眼睛。很亮,此刻笑眯眯地看着他,即使被挡住了大半张脸,也没谁会觉得这人不好看。
应拂雪手握拳抵在唇边,别过脸,笑了几声。
柳言师看到他肩膀抖动的幅度,自豪道: “是不是很好笑?我自己想的!”
“嗯,很好笑。”
时间一分一秒过着。
应拂雪笑意未散,眼神却骤然变冷。明明唇角还有笑意,可没有人会觉得应拂雪此刻真的发自内心地在高兴。
“所以,你今天是来干什么的?”
想到自己干的好事,柳言师笑不出来了。
他戴着口罩,应拂雪没有办法看全这人的神情,只能从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窥见一二。
应拂雪侧身,越过他的背后,十分轻易地就拿到了那个盒子。
柳言师死死按住盒子,应拂雪也不急着拿。
他将手覆在柳言师手背上,插入指缝。背后的两只手交叠在一起,分不清到底是取盒子,亦或者别的什么。
柳言师慌张地抬眼看他,色厉内荏:“关、关你什么事?”
贴得很近。那种类似于森林清晨露水的味道又绕满了柳言师的鼻腔。
很香,很上头的味道。
兽修系修士很多和灵兽同吃同住,又当爹又当妈,日子久了,难免会被灵兽身上的味道腌个彻彻底底。
统称为狗味。
然而正如论坛帖子所说,应拂雪身上没有狗味,衣服上也没有兽毛。
闻起来一点儿也没有离异带俩娃的样子。
唔,说离异不准确,应该是未婚带俩娃。
柳言师心脏剧烈跳动起来。他紧张得有些头晕目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