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森百无聊赖地坐在医疗车的后车厢里,他穿着怀特教授提供的一件宽松版套头衫,打量着简易担架床上的少年。
在发现少年眼睛伤势严重后,杰森和琼斯医生等几人稍作休息便准备回到最近的村镇,红十字会的移动医疗车正停在村镇中。
但由于杰森背着止水,而向导哈比布和怀特教授的体力不足以让他们全程背着受伤的伊莱,一行人不时便要停下来休息片刻,脚程自然慢了下来。
玛莎医生没有追问杰森与少年的来历,仅仅是在休息时帮助杰森观察少年病情,确认没有继续恶化的迹象。
这让杰森彻底放下了大部分警惕,琼斯女士确实是一位医德高尚的志愿医生,也许先前莫名的熟悉感无关安危,而是另一种启示。
通过回程路上怀特教授几人的闲谈,杰森得知他们即将前往的小镇位于亚洲阿富汗边境。而怀特教授发现杰森两人的兴都库什山脉,更是与中国、阿富汗、塔吉克斯坦、巴基斯坦、南达尔巴特等地区交界,复杂的地形和混乱的局势,让这块土地野蛮发展。
贫穷、暴力、冲突、信仰。
传说有恶魔隐居在此处,祂会带走未经允许闯入这里的生命。
这也正是怀特教授最近的地理课题,他为了这份课题不惜只身带着学生伊森,前来探索这片神秘而危险的山脉。
看得出来,虽然离开兴都库什山脉时遇见了一些小小的困难,但并不影响怀特教授高昂的性质,他对这些如数家珍。为了打发枯燥机械的赶路时间,他讲述着自己在这片土地上的见闻,自然风光又或是民俗传说。
杰森听得入神,背着人在崎岖山路跋涉的时间似乎也变得没有那么难捱。
医生玛莎·琼斯似乎与怀特教授的一些见闻产生了共鸣,也说起了自己与这片土地的故事。玛莎·琼斯女士是一名医学博士,毕业后被聘请到旧金山的某所著名医院担任外科医师。当她第一次在新闻中看见,因为这片土地上的女性地位低下,以及当地保守的宗教思想,他们不允许自己的妻子、女儿接受男医生的治疗或检查,当家族中的女性生病或者受伤,他们宁愿选择让她们熬过去,或者死亡时,她是如此震惊。
于是琼斯医生顶着他人不理解的目光,辞去了原本体面的工作,加入国际红十字会,来到阿富汗。她们需要她,而她会帮助她们。
而向导哈比布则是红十字会的义工。哈比布是一名货运司机,他原本有着一个完整的家庭,他的妻子生产时发生了大出血。哈比布想要救她的心战胜了一切,但当他抱着妻子奔向镇子里唯一的医院时,得到消息的妻子家族成员却将他阻拦在了医院外,他们宣称他的行为将使他们的家族蒙羞——只因这所医院的妇产医生是男性。
他们拒绝让他的妻子进入医院,直到她因为失血过多而一尸两命。刺目的鲜红在路面上晕开,哈比布从没想过一个人的身体里可以流出那么多的血,更可怕的是,医院门口的人们围观了这一切,并且同样劝阻着他。
这就是这片土地为他所带来的东西,所以听说国际红十字会修建驻地,并派遣来一支女性医生团队后,哈比布自告奋勇的成为了一名当地义工,在闲暇时帮助红十字会开车、搬运货物、做向导、安保或是别的什么力所能及的工作。
红十字会定时派遣流动医疗车前往没有驻点的小型村镇义务看诊,这次便轮到琼斯医生出诊,她带了一位医疗助理陈真,由义工哈比布作为随行的向导兼司机。
怀特教授的学生伊莱在野外受伤后,无法行动,教授便独自前往最近村镇求助,他来的时机正好,国际红十字会的医疗车正好来到这所城镇,他们在这里进行疾病科普,进行义诊,并提供一定的免费药物。
怀特教授说明情况后,作为医生的玛莎·琼斯和更熟悉当地情况的向导哈比布跟随他进山救人,医疗助理陈真则是留在村镇里继续进行科普活动兼顾看守医疗车。
正是在这个途中,他们循着河边的动静,发现了杰森和止水。
杰森握紧双拳,听得十分认真,这些是他过去的十二年里闻所未闻的事情,生存两个字就足够在过去占据他所有的精力。
哥谭充斥着黑暗与罪恶,但这里是另一种,与哥谭截然不同的黑暗,你无法将其归责于某一个人,它更隐蔽,更无力。
生活在犯罪巷中,杰森曾认为那是世界上最糟糕的地方,可哥谭尚且有蝙蝠侠在拯救她。
琼斯医生没有能力拯救这片土地。杰森清楚,琼斯医生也清楚,但她依然来到这片土地,试着拯救一个人,再多一个人。
一股火在杰森的身体里燃烧,他为之前对金发医生莫名的疑虑而感到羞愧,她是一名真正伟大的医生。
但杰森胸腔中翻涌的更多是愤怒,为努力生活着的人们依然在被这些罪恶肆意伤害而愤怒。
制造悲剧之人、那些罪恶之人,从未反思,从未改变。
我能做得更多,杰森想,也许我可以帮助她们。
他知道,这个想法非常不犯罪巷,这合该是天空中那些飞来飞去的交通信号灯思考的事情。
正好我也需要调查这一切,有关这四年,有关自己醒来时的奇怪组织。
他说服自己。
怀特教授也认真倾听着这些故事,它们显然也会成为他对这片土地认知的一部分。
在琼斯医生和向导哈比布的故事结束后,怀特教授转头看向杰森,他以为在这样的氛围下,也许这个孩子也会愿意谈谈自己的故事,哪怕只是一部分。
怀特希望从这个孩子的故事中找到帮助他的方法。但与杰森对视的那一刻,他看见了眼前这个孩子蓝色眸子里燃烧的火焰,将一闪而逝地短暂迷茫焚烧殆尽。
他知道他不会说了。
怀特教授也没有问,杰森已经穿上了他从背包中翻出的备用套头衫,但怀特并没有忘记初见时杰森身上触目惊心的疤痕。也许这个孩子曾经经历过刻骨的伤痛,但他的态度表现出,他需要的并不是怜悯,而是尊重与肯定。
于是怀特拍了拍这小子的肩膀,继续向前走去,“这片土地埋葬了太多人,能从这样一片土地走出来就是真正的奇迹。这是神的指引,不管在你身上曾发生过什么,你战胜了他。”
几人回到最近的村镇已经接近黄昏。
琼斯医生只匆匆吃了两口面包,便在医疗助手陈真的协助下马不停蹄地给止水麻醉做清创手术,并为他连上监护仪、吊上药水。
医疗车的空间不够大,杰森等在门外,向导哈比布则陪着怀特教授扶受伤学生伊莱去附近的旅馆安置。
清创手术结束的很快。琼斯医生本想守着少年看护一段时间,在杰森拍着胸脯自告奋勇保证自己会盯着病人的生命体征,并承诺自己学过简单的换药和拔针,加上安置好伤员赶来的怀特教授和向导哈比布的连番劝阻后,这位负责任的医生才勉为其难前去休息。医疗助手陈真在镇里工作了两个整天,也同样被几人劝走。
她们明天还有一整天义诊工作,确实需要充分的休息时间。
杰森确实学过给病人换药和拔针,来自他在哥谭认识的唯一一位医生——莱斯利·汤普金斯,如琼斯医生一般,她也是个十分善良的人。
在母亲凯瑟琳染上毒瘾之后,她的身体也随之出现了很多问题,免疫力下降、营养不良,她开始经常生病,杰森也是在这段时间认识了哥谭街角诊所的莱斯利医生,虽然认识的过程并不是那么美妙。
他混蛋地偷走了莱斯利医生的药品,而莱斯利医生却在一次他被打晕在街角时救了他。
那确实是一位可敬的女士,是杰森遇见过的最善良的人,她看出杰森的窘迫,提出让杰森在诊所帮忙以抵换药品。杰森知道他的帮工值不上药品的价钱,多少人愿意免费甚至贴钱学上这一门手艺,但他还是卑劣的利用了莱斯利医生的善良。
好在至少这门手艺,这次用在了正事上,那位善良的医生一定会为此高兴的,杰森想。
虽然用上这门手艺并不是杰森最初的计划。
杰森原本的打算,是跟着琼斯医生几人,将少年送到最近的镇上便自行离开。
他准备回到哥谭。虽然幼时曾经无数次想过,他要带着母亲凯瑟琳离开那座鬼城市,但绝不是这样灰溜溜的,不明不白的。
他要抓住胆敢贩卖自己的人贩子。
至于这个少年,他救自己一次,自己还他一次,也算互不相欠。
虽然早就猜到这里不是哥谭,但山中遇见的探险小队里,琼斯医生、怀特教授和他的学生伊莱都是美国人,如此巧合的事情,让杰森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仍然在美国某个偏远的山区,再不济被绑架或者偷渡到了周边的加拿大或者墨西哥。
这样哪怕没有身份证件,他也可以自己想办法回到哥谭。
毕竟杰森实在想不出来,自己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值得人不远千里将他抓到横跨整个太平洋的另一块大陆。
然而现实击碎他的一切侥幸,这件事情就是发生了。
从和怀特教授及琼斯医生几人的闲聊中,除了得知他们来到这里的目的,杰森还收集到了不少有效信息,也包括他现在身处的地点和时间。
有人不远千里,将他绑到了地球的另一端。更糟糕的是,依照琼斯医生和怀特教授所提到的时间,距离他遇见兰博基尼和比尔的夜晚,已经过去了四年。
这四年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自己不可能昏迷了整整四年,这也意味着他失去了一段记忆,或许是因为某种意外,或许是被人刻意洗去。
既然知道了自己身上流逝的四年时间,那么身高体型的变化可能只是年龄增长引起正常生长发育,而不是被注射了强化药剂,难怪自己并没有觉得体能有超过正常人类的地方。
越是汲取着消息,杰森的疑问越多。
自己先前臆想的人体实验是否在自己身上发生过?如果有,自己的身上发生了什么变化?如果没有,他身上的疤痕从何而来,他又因何离开哥谭,为何被浸入那个诡异的水池?
作为一切开始的地方,杰森开始觉得也许直愣愣地回到哥谭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但他又该何去何从?
金发医生,一簇灵感倏地闪过他的脑海,那些熟悉感,直觉的启示。
这一切的发生或许都与一名金发医生有关,她与琼斯医生应该有着一定相似性,他有一种预感,找到她,也许自己就能揭开所有谜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