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死了。

如老鼠一样悄无声息地死在了污水沟里。

早夏的夜晚，微风拂过脸庞，月光见证了罪恶的发生，恶臭的污水无声无息地将一切吞噬。

黑影死死捂住嘴巴，紧闭眼睛，祈求血腥惨案的缔造者不要发现自己，黑暗中只剩下呼吸随风而去。

清晨。

在路上偶遇C君，中野良主动扬起笑脸跟C君打招呼。

男同事C没有听到，左脚沉重的踩着路面往前走。

中野良推了一下镜框，感到奇怪。

平日里C虽然称不上活泼，但也没这般死气沉沉的。

其实说起来，C君的性格比他更加不适合组织这种地方。

C温文尔雅，身上总带着一股书生气息，淡棕色的眼里清澈明朗，就像是午后的阳光一般灿烂。

从工龄上，C比中野良早两年进来，听说是大学毕业后就通过女生C的举荐进来了，虽然中野良也不明白，C为何要放弃光明前途跑来这种地方。

他比中野良要幸运的多，进了组织后，就被女生C带进了中立派，如果说财务部里还有谁是脚踏实地完成工作的，那C君绝对可以颁发一个第一名的荣誉证书。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利益而奋斗着。

所有人包括中野良，今日的工作没完成，都会想着那就推到明天干，唯独C，领到任务之后，就立马进入工作状态，不做完绝对不走。

着实是把财务部当成家了。

中野良觉得C干净。

因为C恨一个人，最多就是在心里给 仇人扎小人，画圈圈诅咒对方，从来不会当面将那些难听的语言说出口，也不会将那些恶毒的事情宣泄出手。

'不像我，手上不曾粘上鲜血，却也不再像那般从前干净了……'

忽然想起前天晚上伊达航来访过后，中野良连夜狼狈出逃躲了两天，忽然惆怅地叹口气。

'逃避可不是我的风格……好吧，逃避就是我的风格，只是逃避改变不了事实。'

但是能躲……就再让他躲上一段时间吧！

中野良晃了晃脑袋，将这件事晃出脑袋。

面具“天真无邪”的底片就是C君，经过加工制作，最终形成日出的拟态。

年龄上来说，中野良比C大上一岁，C在他眼里，也确实是个孩子。

当中野良升职后，所有人都在思考自己的出路，唯独C满脑子都是：好可惜哦，酒搭子没了……

天知道他看出来C的想法后，心里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无奈。

恨不得抓住C君的肩膀，将他倒转过来，好将他脑子里的水给摇出去。

好在，C也是个聪明的孩子，还知道试探，这让他倍感欣慰。

C君喜欢喝酒，跟个小孩子一样，喝完酒就趴在桌子上安安静静地睡觉。

比不上坐在酒保身边那样有安全感，也比不过和萩原……警官的酒宴那样朦胧令人回味无穷，但至少还是能够得到一丝欣慰。

……陪着小辈玩闹的欣慰。

心里闪过无数思绪，现实中也不过只是过去了两秒，他快步上前说道，“早上好呀，C君。”

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C愣了愣，下意识望了过去，定神一看，才发现是中野良。

他定了定神，这才勾起嘴角回道：“早上好……中野君。”

中野良笑着抬起手，晃了晃手里的糕点说：“早。要吃蛋糕吗？”

C君下意思想要拒绝，顿了顿后说道：“好呀。”

两人站在马路边上等待绿灯，一边慢慢地咬着糕点。

吃着吃着，C的焦点慢慢的消失不见了。

中野良假装看不懂气氛，随口开了一个不好笑的冷笑话：“C君怎么愁眉苦脸的，那不成是这个糕点不够秀色可餐？”

C愣了愣，回神，“不……”是的。

吐出一个音后，又顿住了。

中野良歉意地朝他笑了笑：“抱歉，是我唐突了。”

C慢慢地摇了摇头，垂下眼眸犹豫着说：“中野君……晚上有空吗？”

“当然。晚上要一起喝上一杯吗？”中野良挑了挑眉，笑道：“说起来，我们已经好久都没有聚酒了，现在想想还挺怀念的。”

C抿了抿唇，挤出一个笑容：“晚上……去以前那家酒吧？”

C说的是，女生C经常去做兼职的那家酒吧。

嗯……中野良也不知道女生C为何会有这样的癖好。

“好啊。”

中野良欣然了接受邀请。

男同事C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低头继续咬着糕点，依旧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下午三点，中野良刚刚忙完，正坐在环境舒适的办公室里，舒舒服服地捧着保温杯轻啜。

嗯～这个奶茶真香真甜～可以考虑回购。

忽然村上匆匆忙忙地推门进来，连表面的礼节都忘了维持，神色有些焦急，把中野良给吓了一跳，连忙问：“怎么了？”

“中野！F死了！”

中野良怔住了。

F……死了？

村上扶着门框，粗喘一口气，“女士小姐让我来告诉通知你。听说，是被人直接扔到污水沟里的……”

前一天F还在茶水间里高谈阔论，打探他翘班半个月去干了什么、史丁格怎么没生气，时刻准备着钻他话隙，从刁钻的角度入手，准备给他和跟采购部出差半月的男同事B造出一个虐恋情深世俗不容的故事，结果现在却得知了那人悄无声息地死在肮脏恶臭的污水沟里。

虽曾预料到F的死亡，在真正听到F死亡的消息时，竟然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

是该高兴一个爱造谣自己的潜在敌人死了？还是应该为面临同样命运的自己而感到悲戚？

中野良不知道。

最终也只能感叹一声：“真是人命比纸轻。”

村上语气里也带着些唏嘘，“今天一直没听到些什么小道消息，我们还觉得奇怪呢……临近中午的时候物资部门那有事找F，找不到F就联系男同事B君，这才发现了F一直没来上班……”

“刚才山本先生收到了警方的电话……”

中野良垂下眼帘思量。

虽然F君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但是好歹也是费用会计，史丁格这么大胆，让F就这样大大咧咧地死在街头？

村上：“据女生A传回来的消息，应该是仇杀，一刀毙命，不知道是谁下的手……警察把案发现场围起来了，她也没敢靠得太近……”

中野良想了想，起身拿起搭在椅背的西装穿上，“我们去现场看看。”

路上收到了女士发起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邀请，到了案发现场附近的民宅区，女士撑着栏杆朝着中野良两人招手：“上楼！”

踏出楼顶的最后一级阶梯，第一眼就能够看到楼顶坐满了人，因为是临时搭建起来的观赏台，简陋是它的代言词，大家围成一个圈席地而坐的。

女士D正和中立派其他人坐在一起小声地聊着这起案件的消息；女生AB和男同事B正拿着望远镜远程监控案件的进程。

男同事A则是抱着手，脸上说不出是幸灾乐祸，还是大仇得报的快感。

“活该！”

“要是让我知道是哪位大佬出手，我一定要焚香礼佛三天，然后给他献上至高无上的感谢！”

男同事A脸上洋溢着难以掩饰的激动，中野良想，如果有人告诉他背后的黑手是史丁格，激动不能自已的A君，会不会直接冲到史丁格的办公室表达自己的感谢？

男同事B眸光沉沉地看了A君一眼，没有说话。

望远镜里清晰地显示出案发现场的情况，法医初步诊断完毕后，正准备打包送往解剖室。

女生A捂着鼻子啧啧两声，“F这一身污泥，单是看着就觉得很臭。”

真是太惨了！

男同事C张了张嘴，想要嘲讽几句好解他心头之恨，最终什么也没说。

无论F生前他们心里如何咒骂，恨不得把F塞进马桶里冲进粪池，等人真的死了，却恍惚地发现除了咒骂几声，死了也不让人安生，那些臭气熏天的话语也没有心情再多说几句。

中野良朝着女士D他们走去。

女士D拍了拍旁边的空位置，“坐！”

“现在是什么情况？”

“C君还在案发现场蹲着，据他传回来的消息说，F死亡已经超过20个小时……”

女士D说的C君，是指女生C，性子圆滑擅长化妆的她，是财务部内最适合去打探消息的人了。

“致命伤在喉咙处，目测应该割断了气管……身上多处有淤青和剐蹭伤，还有两处枪伤。”

女士压低声音说：“一处命中膝盖关节，直接把F的膝盖关节给打断了。另一处是在腹部。”

抬手按住自己的膝盖和左下腹，给中野良演示枪伤的位置。

这很明显不是蹲在现场能够得到的消息，应该是女士通过别的方式拿到的。

中野良沉思。

“既然对方有枪……为何不一枪打死F，反而要用刀？”

女士摇了摇头，“我们目前的推论是，泄愤。”

“我们之所以觉得是泄愤，主要还是最后这个抛尸方式……嗯，过于合我们心意了……”

基本上在场的所有人都受过F的迫害，虽然还没到喝其血啖其肉的程度，但脑子里绝对有想过用大粪给F洗洗嘴。

现实中F过于滑溜，他们没有办法抓住对方实施方案，但虚拟世界中F早就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污水沟，听这名字就知道里面绝对足够肮脏。

附近贫民多，居民楼里什么水都会在这条沟里汇集，可想而知究竟有多脏。

城市整改了很多次，就这条污水沟始终都没能得到一个好的处理办法。

他们曾经举办过“F的抛尸地点”投票活动，得票最多的第一是化粪池，第二就是这条污水沟。

如今F竟真死在了这里，如何能不多想？

叮——

村上掏出手机查看，“C把照片发给我了！”

中野良：“给我看看。”

村上便把手机递过来，周围的人连忙聚拢到一起查看。

根据女生C传回来的照片，做出了以下推测：

1、F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出现在了案发现场附近的建筑工地，和不知名的人接头；又或是被凶手用不知名的理由引到了那里。

2、凶手很谨慎，工地附近路段没有监控，无法确定昨夜8点那个时间段除了F以外还有谁去过那里，晚上没有人巡逻，也就是没有目击证人。

3、根据血滴溅落痕迹推断，F在工地中枪的应该是腹部，现场有硝烟反应，但是没有找到子弹壳，大概是被凶手处理掉了。

4、F逃到工地旁边的巷子里，膝盖被击穿，F倒地；为了逃命，向前爬行，身体多处留下剐蹭伤；从现场的痕迹来看，持枪者的枪法很准，一击即中。

5、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女士他们推测是泄愤，凶手改为了类似于水果刀之类的利刃，先是在F身上割出来很多道伤痕，随后直接割断F的喉咙，血液喷涌而出，飞溅到旁边的墙壁上。

6、现场的血迹没有丝毫断层的痕迹，所以凶手身上沾染F的血迹很少，这一条线索可以看出，在这个方面凶手很有经验，知道如何操作能够避免留下更多的痕迹。

6、现场有用的线索很少，基本全部都被破坏，侧面印证凶手是个老手，至少手里命案绝对不下三起。

7、F死亡后，被凶手拖拽到污水沟那里抛尸。

第一案发现场被围了起来，一滩滩飞溅的血触目惊心。

旁边堆积着大量的生活和建筑垃圾，恶臭的味道令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脸色铁青。

警方排查嫌疑人，到最后看着名单上满满当当的名字，一时间整个人都不好了。

警察A头疼地揉了揉额角：“我就没有见过这么能惹事的人……”

中野良拿起望远镜，发现了几个很眼熟的同事。

曾经在代理组长身边见过，听说是后勤组组长一手培养起来的心腹，没什么大事很少会出现在后勤组。

能够在案发现场见到这几个人，那么证明这件事，确实闹得很大。

看来未来这几天恐怕都会很忙啊。

中野良跟女士D提了一嘴。

看着F的下场心里确实有一种不知名的快感，更多的还是唇寒齿亡的急迫感。

女士用气音问道：“你觉得会是……动的手吗？”

中野良看了她一眼，随后摇了摇头，“我今日也没有见过田中他们，无法判断。没有证据，不排除是外界因素。”

女士心里早就有了答案，浅浅地笑了笑。

中野良皱了皱眉，压低声音道，“女同事E君那件事才刚过去五天，史丁格理应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搞事才对……”

但也不一定，因为酒保并没有做出任何警告史丁格的行动，这让史丁格存在一丝侥幸心理也说不定。

身边有山本在给史丁格出谋划策，胆大才能吞象，反其道而行或许会得到些出乎意料之外的结果。

但……史丁格真会这么无脑和冲动吗？

中野良认真思考了一下，最终决定除非情人的药还有更加隐蔽的效果没有发挥出来，否则史丁格怎么也不可能会在这个时候找死啊……

“F此番死在这里，后勤组全员都该行动起来了。我有预感，天要变了……”

他们这些人看热闹看了一半，几乎在同一时间收到了代理组长发来处理好小尾巴的消息。

于是众人便一哄而散，赶回财务部麻溜地收拾东西，犯罪证据能删掉的全给删了，能毁掉的全毁了。

能掩饰的全都要掩饰起来，从今日起很长的一段时间，都要做个合法公民。

中野良点开C君的私聊页面：今晚可能去不了了。

C君秒回：没关系，毕竟这事闹的，恐怕也喝得不安生。

中野良：等改天这事过去了，我们再痛痛快快地喝上一杯吧，好久都没跟你一起喝过酒了。

C：是我的荣幸哦，日出桑。

男同事D收到消息时匆匆忙忙地赶回来，一脸惊讶地嚷嚷道：“我的天啊！发生了啥事？”

刚和采购部外出完成采购任务的男同事E急匆匆地赶回来，连口水都来不及喝，睁着一双疲倦的死鱼眼，噼里啪啦地敲着电脑：“D君你下午不是在吗？消息怎么比我都落后。”

他还想跟D套套话，了解一下情况呢。

D.在厕所摸鱼了整个下午.到点准时下班.君露出了一丝委屈，“没人告诉我啊！你们是不是另外开了一个群，不拉我进去！”

只是落在一个强壮的肌肉男身上，属实有些辣眼睛，男同事G默默移开了视线。

男同事A听到这话，直接在大群里开麦嘲讽：“那你可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啊。下午的时候整个办公室里都在聊这件事，聊得都快炸锅了，你居然也没听到，难不成还需要我们拿个大喇叭在你耳边轰炸，你才能听得到，老大爷也没你这么聋！”

女生C慢悠悠地翘起纤细的手指欣赏：“听说聋子也不是彻底听不见的，外界的动静还能够察觉一点的。”

这话的意思是，你连聋子都不如。

男同事C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有眼睛，自然也能察觉得到。”

女生B死死地盯着屏幕，一边可惜今晚的行程彻底没了，一边手指都快要敲出残影了，“只是有些人的耳朵不仅聋了，眼睛也是装饰的。”

男同事D听着办公室内起伏的冷嘲，先是老脸一红，接着变成了铁青：“你们够了哈！我不就是昨天说了一句坏话吗！其他都是F说的！你们怎么不去怼他啊！哦，我知道了，你们不敢，所以拿我出气是吧！”

在场的人动作停顿了一下，这次是彻底无语了，这何止是耳聋啊，这是跟世界脱网了啊！

他们看了一个下午的热闹，结果人家潇潇洒洒的不知道干了些什么。

“对对对，我们小气，我们是怂包，我们不敢怼F，所以请精明能干神武的D君先生开始行动起来吧，等一下组长的人来检查，发现你还没处理好……”

女生B意味深长地说道。

D顿时打了一个激灵，连忙拉开凳子坐下来加入战斗之中。

男同事B将重要文件备份后，直接格式化电脑，这一番潇洒的操作让他率先完成了任务，抬头扫视了一眼周围还在忙碌的同事，随后垂下了眼眸，不知道在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