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眠在喷泉旁坐了半个多小时,衣摆已经湿透了。他安静地低着头,放空了大脑,连禾什么时候到他身边的,他都不知道。
连禾点了点肃眠的肩膀,他才后知后觉地抬起头。
他原本就长得好看,今天更是精心打扮过了。微长的头发在后颈处扎了起来,随意搭在他的颈窝中。他的额前垂着几缕散落的发丝,眉浓如墨,睫毛如羽,一身银黑色的西装更是把他的好身材勾勒得淋漓尽致,哪怕现在让他立刻去走T台,也没有任何违和感。
这么一对比,连禾觉得刚才在大厅里看到的肃家人颜值都暴跌一百点。
“连禾?”肃眠懵懵地看着他,“你怎么在这里?”
连禾的目光扫过他冷白色的脖颈,提起胸前的身份牌晃了晃:“我是监督员。”
“可你不是98区的吗?”
“外派过来的,这边人手不足。”
“哦。”肃眠闷闷地应了一声,不说话了。
连禾用胳膊肘戳戳他:“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我看花。”肃眠结巴了一下,目光不自在地落在前方的花园上,干巴巴地说,“真好看。”
连禾:“……”
这家伙今天是怎么了?无精打采,看着蔫巴巴的,怪可怜的。
连禾想起宋年当时说过的话,心想这小血族该不会是受了谁的委屈吧。这么想着,他又戳了戳肃眠:“谁欺负你了?”
肃眠一下子坐直身子,欲盖弥彰道:“没有,没有谁。”
“哦——”连禾拉长声音,上下打量肃眠,把肃眠看得越来越紧张。
肃眠不自在地躲过连禾的视线,觉得再看下去,他的心思都要被连禾看透了。他就不明白了,为什么他每次出糗都能被连禾看到,这是什么奇怪的诅咒吗?
看他急于掩盖的样子,连禾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只要血族不闹事,监督员这份工作就是件非常轻松的差事。连禾掏出手机开始玩消消乐,准备这么消磨时间到宴会结束为止。
身边的肃眠一直很安静,他身上淡淡的香味萦绕在身边,连禾觉得心情都变好了。他刚过了几关,就听到有人往这边来了。
还不等他抬起头,一道冷漠的声音就先一步传入他的耳朵里:“你怎么还在这里?”
连禾一看,说话的那人长得像低配版肃眠。连禾仔细辨认了一下他的长相,认出他是肃家三子肃南北。此时他正嫌弃地瞪着肃眠,一张口就是刻薄的话:“这里不欢迎你,你还赖在这里不走做什么?等会儿让父亲看见了,肯定又要生气。”
肃眠别过头去,没有说话。
连禾心下了然。
原来就是这个傻逼欺负他的小血包。
连禾顶了顶肃眠:“骂他。”
肃眠惊讶地看向他,迅速瞅了肃南北一眼,小声道:“……不要,他是我哥。”
“怂。”连禾弹了他一个脑瓜崩。
肃南北见两人目中无人地说着悄悄话,肺都要气炸了:“你们说什么呢?!”
连禾扬起头:“说你傻逼呢。”
肃南北一下子炸毛了,双目倏地变成了血红色,一拳砸坏了墙壁,墙灰扑簌簌落下来,他一字一顿,咬牙切齿道:“你再说一遍!”
“傻逼!”连禾铿锵有力地说,顺便竖起了中指。
“连禾!”肃眠被连禾突如其来的挑衅行为惊呆了,连忙拉住连禾,“不是,三哥,他不是这个意思……”
“我就是这个意思,傻逼。”连禾甩开肃眠的手,大拇指朝下疯狂作死,“loser!”
肃南北气得快要发狂,压低身子俯冲过来,一爪就往连禾面上刺去。
激得肃南北先动手,他的目的就达到了。连禾一把掀开肃眠,把小血包掀到安全的位置,一个旋身踢开肃南北的手。趁他反应不过来一把薅住他的头发,拽着他的脑袋往膝盖上重重磕了几下。
肃南北几乎毫无反抗之力就被揍了一脸血,他晕头转向的同时心生疑惑:一个人类怎么能强成这样呢?
肃眠眼睁睁地看着连禾暴揍毫无还手之力的肃南北。肃南北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习惯了用鼻孔看人,还从未这么狼狈。血糊了他一整张脸,看着狼狈又埋汰。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就是连禾,他的身形矫健又漂亮,一点多余的动作都没有。黑色的发丝微微凌乱了些,他耳垂上的耳钉换了个款式,依旧是黑色,边缘却多了一圈细小的花纹,跟他这个人一样,神秘又漂亮。
很适合他。
肃眠怔怔地望着连禾,一时间忘了思考。
连禾丢开了死狗一样的肃南北,又踹了他一脚,把他踹得滚了好几圈才停下。肃南北逃脱了连禾的魔爪,撑着旁边的大理石台爬起来,手指哆哆嗦嗦地指着连禾:“你、你……”
连禾从腰间掏出手枪,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枪声,也不说话,就微笑着一边擦枪一边盯着肃南北看。
肃南北迅速噤声,看连禾的眼神跟看见了怪物似的。见连禾没有继续动手的意思,他连忙爬起来忙不迭地跑了。
连禾优哉游哉地坐了下来,气定神闲,一点也看不出来刚打完架。肃眠默默站起来,坐到他身边:“……你怎么了?怎么突然对他动手?”
“看他不顺眼。”连禾甩了甩手,手上沾到的血却甩不下来。他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肃眠突然轻轻拉过他的手,舀起喷泉里的水往他手上浇去。
连禾停止了动作,看着肃眠细心地将他的手擦洗干净。
手上的血迹被清洗干净,连禾简单道了一声谢就想抽回手,却没能抽回来。肃眠握着他的手,认真地望着他,眉眼带笑:“连禾,谢谢你。”
连禾歪头一笑:“那谢礼呢?”
肃眠学着他歪头:“让你咬我一口?”
连禾拽起肃眠的胳膊,在他的手腕上轻轻咬了一口,尖牙摩擦了两下皮肤就退开了,没有继续深入下去,只在手腕上留下了一个浅浅的、圆圆的牙印。
那枚牙印转瞬即逝,手腕上的皮肤眨眼就恢复原状。肃眠有些遗憾地叹了一口气。
“你家这是什么情况?”气氛刚刚好,连禾出声问道。
肃眠双手撑在身后,仰头道:“他们都不喜欢我,或许是因为我体内混杂了人类的血。”
“肃成河也是吗?”
“嗯。”肃眠点点头。
不如说,家里的几位兄长对他的态度都是跟父亲学来的。身为家主的肃成河厌恶肃眠,底下的孩子也有样学样,一个个都跟着排挤肃眠。
拜这一家人所赐,肃眠六岁就离开了这个家,一个人在外面摸爬滚打,好在他是血族,不然早就饿死在外面了。
连禾嗤笑一声:“自己喜欢尝鲜,还要嫌弃生下来的孩子血统不纯。肃成河也真够不要脸的。”
肃眠拉了拉他的手,小声道:“这里监控很多的。”
“多又怎么样?你活得这么小心,他们会高看你一眼吗?”连禾给了肃眠一个爆栗。
肃眠懵懵地捂住脑袋,迟钝地摇了摇头:“……不会。”
“那你骂他们,他们能弄死你吗?”
“……不能。”
“那不就行了。”连禾道。
肃眠沉思了许久,久到宴会都已经接近尾声。宾客陆续从别墅里撤出来,连禾也接到了撤退的消息。他揉了肃眠的脑袋一把,打算给小血包多留点时间好好想想。
连禾刚站起身,肃眠就突然开口:“连禾,你好奇怪。”
紧接着,他又补上一句:“但是你刚刚揍肃南北的样子,真的很帅。”
连禾回头,肃眠正笑着望着他。
他们跟着人流往外走,果不其然又在人群中看见了肃南北。血族的恢复能力强于人类,此时他脸上已经看不出被揍过的痕迹。一看到连禾和肃眠,肃南北的脸色就猛地变了一下,仗着人多连禾没法飞过去揍他,他又露出了用鼻孔看人的神情。
肃南北是个好面子的人,被一个人类暴揍这件事他肯定没脸往外说,这种时候也只能强装镇定。
连禾戳了戳肃眠的腰:“骂他。”
肃眠咬咬牙,朝肃南北伸出一根中指。
肃南北愣了几秒,瞬间暴跳如雷。他的行为举止太不雅观,被一旁的肃家大哥肃将狠狠地教训了一顿,整个人都蔫头耷脑的,原本嚣张跋扈的模样瞬间垮了。
“好玩吗?”连禾双手抱胸。
“好玩。”肃眠点头。
连禾笑了笑,远处的监督员已经聚集到了一起,他和肃眠告别后就往血猎们的方向赶去。
清点完人数之后,他们就准备返回血猎基地。连禾这会儿才想起今晚原本是打算探听一下肃家的事,结果全被肃南北那个神经病给搅合了。
现在只知道肃眠被肃家排挤,剩下的依旧一概不知,一点进步都没有。连禾无奈地叹了口气,也不知下次接近肃家的机会又要等到猴年马月。
连禾跟在队伍最后,没走几步就听到有人在叫他:“连先生。”
他回头,南居岑正站在不远处看着他:“方便借一步说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