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区的支援及时赶到,再晚一步,恐怕几人就要沦为林诗然的爪下冤魂。
原本被连禾撞破的门又被姜启一脚踢开,老人穿着西服三件套,满头的银丝打理得井井有条,看着活脱脱一个英国绅士。只不过他的行为与他的外表不符,粗鲁得要命。他怒气冲冲地大步迈进来,拎起拐杖就往方桐身上抽去:“臭小子!我让你不听话!说了多少遍收集情报就行!你看看现在这烂摊子!琴如都差点被你拉下水,你还不好好反省自己!”
方桐抱头鼠窜。
姜启年纪大了,手劲儿却一点也不见弱,拐杖抡得猎猎生风,方桐被抽得鬼哭狼嚎,连声说“师傅我错了”。
夏米尔吊儿郎当地扛着枪上楼,撸了一把湿透的头发,倚在门框上津津有味地看着方桐挨打。
姜启抽完方桐,又要抽连禾:“臭小子!我让你看着你师弟,你倒好,和他一起鬼混!你看看你身上的伤!”
夏米尔见状连忙扔掉枪,上前抱住连禾,给姜启赔笑:“老头子,抽不得啊,你看我家小禾都伤成什么样了,你再打他一顿,怕是小命不保。”
连禾从夏米尔结实的臂膀中冒出头来,认真地给姜启赔罪:“对不起,师傅,我忘了,下次一定不乱来了。”
“忘忘忘,年纪轻轻什么都记不得!我看你老了怎么办!”姜启重重地哼了一口气,勉强接受了连禾给他的台阶。
77区的血猎分工明确,部分去跟保安交涉,部分进入楼内开始收拾残局。
就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夏米尔身上已经沾到了连禾的血。他“诶呦”了一声,一边摇头叹气,一边从别人递给他的医药箱里掏出绷带帮连禾处理伤口。
安琴如凑到方桐身边,小声问道:“待会儿要去吃黄焖鸡吗?”
方桐揉着被揍痛的屁股,抗议道:“我都这么惨了,就不能给我来点好的吗?”
安琴如拍拍胸口,松了一口气。
方桐一头雾水。
林诗然还没死,血猎在她身边来来回回,没有人用正眼看她。她眸中的血色已经褪去,恢复了平日里见到的模样。她歪过头,看向肃眠,淡淡地笑了笑,模样依旧是肃眠记忆中的样子:“肃眠,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肃眠如鲠在喉,事实都摆在了他眼前,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质问她为什么要做这种事?还是指责她欺骗了所有人?
“……你杀了多少人?”肃眠低声问。
血迹从林诗然身下蔓延开,她开始觉得呼吸困难,于是闭上眼:“记不清了,从我杀了我的丈夫和孩子开始,一切就都停不下来了。”
肃眠沉默不语。
他记得林诗然的丈夫和孩子是被卷入了枪击事件才死亡的,原来真相是这样。林诗然从一开始就在欺骗所有人。
“这样也好……”林诗然睁开眼,瞳孔已经开始涣散,“这种生活,我也受够了……”
她朝虚空伸出手,嘴角带着笑:“阿宁,阿宁,妈妈来了……”
血腥味和她身上的甜香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诡异的气味。她的手臂脱力,重重地砸在地上,手腕上的镯子磕到地板,发出清脆的声响。
连禾的血一直流个不停。姜启一开始还生他的气不肯搭理他,这会儿也着急了起来。连禾的瞳孔已经开始失焦,夏米尔连忙拍打他的脸颊,试图让他清醒些。
连禾觉得困倦,很想就这么睡过去,但夏米尔骚扰得他不厌其烦。他强打精神清醒过来,又觉得口干舌燥。
他需要水。
哪里有水?
连禾的眸子迟钝地转了转,落在肃眠身上。
他本能地拉起肃眠的胳膊,翻过他的手,朝他的手腕咬了下去。
“诶呦。”夏米尔轻呼一声,视线在连禾和肃眠身上转了两圈,立刻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姜启急了,赶忙把教室里的血猎打发出去,生怕有人看到这一幕,他上前就要拉开连禾:“臭小子你干什么呢?!你给我清醒点!”
“诶诶诶,没事没事。”夏米尔拉住姜启。
肃眠正在愣神之际,冷不丁被连禾又咬一口,他慢吞吞地回过神来,低头看着连禾脑袋上的发旋,没有挣扎。
方桐和安琴如目睹了这一切,惊得说不出话来。
连禾吞咽了几口血液,恢复了些神志。肃眠的血堪比灵丹妙药,他脖子上的伤口立刻就止血了,只不过人还是没什么力气。
“你好过分。”肃眠小声道,“我这么难过,你还要咬我。”
连禾低下头,将他手腕上的血舔舐干净,认真道歉:“对不起,但我要是再不咬你,我就得死了。”
两枚小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眨眼间,肃眠的手腕就已经干干净净,看不出一点伤疤。
姜启这才明白夏米尔为什么说没事,感情这个年轻人是个血族。但就算是血族,连禾这么做也有失妥当,他朝肃眠道:“年轻人,实在抱歉,这事是我徒弟做得不对,他的错算在我头上吧,以后你要是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就跟我说,我一定尽力而为。”
肃眠摇摇头,目光又落在林诗然的尸体上。
血猎娴熟地将她的尸体装进裹尸袋,她的眼睛还是睁着的,嘴角一直挂着淡淡的笑意,似乎是得到了梦寐以求的东西。
连禾缓了过来,看肃眠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淡然道:“她杀害了那么多人,你还惦记她做什么?死了就死了,没什么值得挂念的。”
肃眠被噎住了,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他幽幽地瞪了连禾一眼:“连禾,你好没心没肺。”
连禾朝他咧嘴一笑:“我要是不没心没肺一点,就活不到现在了。”
血猎们在旧校舍的顶楼找到了被害学生的骸骨,旧校舍很快就要拆除,如果不是连禾几人抓住了凶手,那这些骸骨可能永无重见天日之时。
上次搜查旧校舍时,还没来得及查到顶楼,就因为抓姚哲而惊动了保安。方桐一听尸体就在他们头顶不远的地方,整个人都不好了。
解决林诗然的那天晚上他们闹得动静太大,有人报了警,警局得知是血猎组织在清缴血族,帮忙将事情瞒了下来,称有只野猪跑进了旧校舍,现在正在全力抓捕。
事情真相大白,但那位哭着求学校把孩子还给她的母亲却永远也无法亲手将孩子的遗体带回去。血族的事无法公之于众,那些骸骨只能秘密下葬。
林诗然的事情被彻查,调查显示,她也是那些无缘无故变成“血奴”的人类之一。而她的丈夫和孩子根本没有被卷入枪击案,当地的警局将卷宗全部交付77区,这件事才终于水落石出。
卷宗显示,林诗然的丈夫和孩子身上都有明显的伤口,尸体呈干瘪状,显然是被什么东西吸干了体内的水分。被发现时已经死亡好几天,而身为嫌疑犯的林诗然已经逃得无影无踪。
作为事情的当事人之一,肃眠也得知了真相。他想起林诗然临死前的模样,百思不得其解。
她明明亲手杀害了自己的丈夫和孩子,最后又为什么会露出那样的表情呢?
肃眠剥了个橘子,递给靠坐在病床上的连禾。
事情结束后,连禾被送进了医院。他的血虽然能暂缓连禾的症状,却无法让他恢复如初。方桐和安琴如被姜启拉回去训话了,夏米尔称98区有事回去了,临时照顾连禾的工作就又落在了肃眠头上。
连禾接过来吃掉了:“闷闷不乐的,还在想林诗然的事情?”
肃眠叹了一口气:“……不,我只是在想,林老师死了,我的论文该怎么办。”
他才不要告诉连禾自己在想什么,以连禾这个没心没肺的性子,要是知道他还在想林诗然必然一顿嘲讽。
“瞎操心。”连禾拆了个棒棒糖叼在嘴里。
肃眠不满道:“你又咬了我一次,说话就不能客气点吗?”
“那让你咬回来?”连禾伸出手。
他的手腕白皙温暖,青紫色的血管在皮肤下若隐若现。肃眠的视线落在他的手腕上,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耳根子有些发烫。
连禾的气味跟其他人类不一样,一直都很好闻。但肃眠是个奇葩的血族,就算气味再好闻,他也没有任何食欲。不过连禾又咬了他一次,还是在他超级伤心难过的时候,他心里不快,想发泄出来,于是端起连禾的手腕试探性地张开嘴,用尖尖的虎牙抵在上面。
连禾一动不动,任由他叼着自己的手腕。
肃眠试探性地磨了磨牙,还是下不了口,最终还是放开了手。
“不咬吗?”连禾眯着眼笑。
“我才不咬,万一你回头告我一状,那我不就完蛋了。”肃眠平复了一下心情说道。
连禾被逗得哈哈大笑。
肃眠又给连禾削了个苹果,切成小块一块块投喂他。连禾接受了肃眠的投喂,像只慵懒的猫似的。
“连禾,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肃眠犹豫半晌,心中的疑问像猫儿似的一直轻轻挠着他,不得到答案的话他会一直心塞,于是还是问出了声。
“刚才看你就坐立不安的,想问什么就问吧。”
“你和林老师……是一样的吗?”肃眠道。
连禾瞥他一样,双手枕在脑后,淡色道:“一样,但也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