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咎和沉皑一起去掌权者大楼,在路上碰到同样也要过去的季水风季山月姐弟。
季山月非常认真地思考了这个问题,但是他发现他大大的脑子里想不出什么精确答案,不如放弃思考,干脆一甩手,大大咧咧地说:“那就刚正面!我还不信我能疯了?这小王八!”
季水风一边快走,一边严肃地说:“这几天有七八起发病了,全都是在文明中心总部,我查了大城区,也联系其他城区的分部,有的有一两起,有的一个也没有。但是城区的公民一共有上亿人,文明中心不过几万人,我认为这个概率不太对。”
说话间,四人进入掌权者大楼。一楼人很少,但都行色匆匆。季水风过去按了电梯。
时咎接道:“如果按照我们上一次讨论的说法,假设,真的存在这么一个投毒的人,他先是针对全球公民进行了一次投毒,但是很快收手,等我们觉得差不多过去了,再对文明中心进行一次投毒?”
沉皑淡淡说:“投毒这件事还有待商榷,没有证据不要到处说。”
季水风问:“如果真的存在这么一个投毒的人,他的目的是什么?”
时咎忖度着,不确定道:“权力之间的阴谋?但是掌权者又不是一个人,还是说想把另一个掌权者拉下台?”
掌权者只有言威和单赫,单独哪一个有动作另一个都会察觉,应该不是这个原因。
这件事怪就怪在,它是从文明中心内部爆发的,也就是说公民很安全。
时咎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性,但他很快排除掉了,因为过于主观,甚至颇有有神论与泛灵论的说法。
假如世界上有位看不见的神,再假如世间万物皆有生命、有思想,在神的规则下,病毒也可以自由选择自己想感染的对象,那么就又回到这个世界最基础的设定。
思维透明化。
公民间极大的信任让他们在物质性进化的条件下逐渐变成真性团结,但文明中心不是,文明中心充满了欺诈,它便成了病毒的目标。
季山月疑惑地转头看向沉皑,又看时咎,又看季水风,不满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讨论大事不带我?排挤我?”
“36楼到了。”电梯机械声播报,四个人走出来。
时咎的脑子在飞快旋转中还抽空回了季山月一句:“对。”
季山月暴走:“嘿哟,时咎你这个小崽子看我不打死你!”他抬手做出要打人的样子。
话音刚落,四个人眼前出现一个人影。
秦昼永恭敬地站在掌权者办公室外,朝沉皑鞠了一个弧度可以说没有的躬,又对四人说:“掌权者在开会,我可以代转达。”
季山月不耐烦地问:“还多久?”
秦昼永慢条斯理回答:“不知道。”
季山月“嘁”了一声,声音非常微小地说:“开会开会,一天到晚开你那个B会。”
季水风瞪了他一眼,他立刻转过头到处看看,装无事发生。
沉皑漠然地看着秦昼永,看了一会儿把视线移开。
他突然注意到自己身边流光的变化,呈黑紫色,逐渐又变成黑红色,流动得快要凝固。
这种感觉是——一种攻击性?这里的人会有攻击性?
于是他的目光快速扫视周围的人,时咎只是站着,没什么表情在等,季山月随意四处张望,季水风一直在看那扇紧闭的办公室的门,秦昼永……沉皑皱眉。
秦昼永一丝不苟地站着,但他注意到沉皑一直在看他,心里就开始痒痒的按捺不住了,他往后退了一步。
沉皑冷冷地问:“你怎么了?”
旁边三个人一起转过头。
就在这时,秦昼永一把扶住身后的墙,脸上的血色逐渐褪去,慢慢地手脚都有些不受控制,他抬头看沉皑蓝色的眼睛,却只觉得那不是眼睛,是一片马上会有深海怪物狂怒嚼碎他的海,海水已经在深处汹涌起来了,海面也初现端倪,一阵猛浪高高掀起,瞬间筑成了百米高的巨浪,眼看就要打下来。
他抬手,防御性的一道雷便劈了下来。
“我靠!”季山月大吼一声,吓得瞬间后退两步,再看他当时站的原地,一道焦黑的影子。
再慢一点他非给劈个对穿不可。
沉皑立刻把时咎拦在身后,皱眉试探性叫了一声:“秦昼永?”
然而秦昼永似乎听不到,他的眼里逐渐浮现出了一种叫恐惧的东西。他靠身后的墙才稳住了自己的身形,但是好像有些站不稳,腿也在抖,手也在抖,他的唇哆嗦着,似乎又在抗拒什么,他突然狠狠咬住自己的下唇,血直接流了出来,他颤抖着说:“我突然有点,看不清,你们,你们要攻击我?”
季水风往前走了一步企图安抚他,她说:“我们没有攻击你,你冷静点。”她想靠近,但被季山月拦下来了。
季山月谨慎道:“别靠近,他发病了。”
季水风站在原地没动了。
竟然感染和发病得这么快,速度远超过前两个月在城区公民那一波。
时咎大概明白为什么两百年前虚疑病会抹杀掉恩德诺大部分的居民:它想潜伏,便潜伏,它想攻击,便立刻破土而出。让人没有反抗的余地。
按照时咎刚刚无法证伪的假说再推远一点,病毒自由选择攻击谁,从他最开始他看到的,上巴士前对他使用暴力的人,包括现在的秦昼永,应该都是比较虚妄的人,硬要总结,简言之:不仁慈,没有爱。
而和感染者有过相处的季家姐弟,包括沉皑,都是温柔善良的人,季山月除外,只能算个善良,他们却一次次躲过感染,至于他自己……到目前为止都没有感染的话,也许是梦境的原因。
这种假说可以支撑这二次爆发。但也仅是没有理由的理由,想想便罢。
被沉皑拦在身后的时咎回过神,说:“他好像还有一点意识,或许我们离他远点,他就不会感觉到攻击性。”
四个人不约而同慢慢往后挪,但他们刚动一步,秦昼永突然撕裂一般吼出来,他大张着双手,仰头大吼,几道雷凭空出现,同时滚落下来。
“小心!”沉皑一把将时咎推开,自己快速回撤两步,就看到他们站的位置又是焦黑的印记。
秦昼永彻底控制不住自己,他开始嘴里喊着别人听不懂的话,似乎有人在他旁边与他过招,他乱挥着拳,与身边不存在的人缠斗,他控制的雷又精准地追着在场其他人狠劈。
“别过来!都别过来!”他大叫着,“你杀不了我!”
季山月连忙不迭地躲着雷,一边躲一边喊:“我C你大爷的!这人发病带雷的啊!”
时咎往旁边临时安全的地方跑去,他没有他们三个反应快,每次躲过也都是刚好躲过去,雷几乎都是贴着他的鞋蹭过去了,躲去的下一个地方,不出两秒下一道雷又劈下来了。
时咎反应很快,头上一阵轰鸣,他立刻又翻身往旁边躲,又是一道雷烧在他刚刚在的地方。
地板被劈出数道裂痕,烧焦的痕迹逐渐增加,但秦昼永还是很惊恐地扯着嗓子喊叫,喊叫间又开始掐住自己的脖子,他的嘴里发出“嗬嗬”的挣扎声,手里不断用力,面部与颈部血管爆出,眼球几乎要凸出来。
忽然一道雷劈到他自己面前,瞬间他的手就放下来了,就像幻觉中掐着他脖子的人被他打败,他一下跪坐在地上拼命狂喘气。
巨大的吵闹声吸引来了办公室里的人,言威刚一打开门,一道雷就劈到他头上,他反应极其迅速,稍稍抬手,那道雷就在他手里消失了。
“怎么回事!”他严厉怒吼,看到眼前的一幕,愣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指着秦昼永,颤颤巍巍地说:“杀了他,季山月,杀了他!”
“轰——”一道雷劈在言威面前,他面不红心不跳地伸手,让那雷瞬间消失。
时咎只感觉突然有风,在大楼封闭的环境里突然一阵狂风袭来,他刚刚避开了追随他的雷,从地上一边翻滚到另一边,而那里的雷似乎也等候多时,他连身形都没站稳,新的雷又砸下来了。
完了。就在这零点几秒的时间里,时咎心想,这么迅速追来的雷他躲不过去。他刚要屏住呼吸,一个人影瞬间冲过来抱着他滚向旁边,两个人一起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落稳。
“没受伤?”
时咎抬头,看到沉皑焦虑的眼神被拉得无限近。他摇头,来不及道谢,听到再度追来的雷鸣,低呼:“小心!”
但沉皑反应比他快,直接将时咎抱在怀里转身便往旁边撤,速度快得多了一个人的体重也影响不了他一点。
“C你大爷!”
时咎整个人被揽在颇具安全感的怀里,听到那边季山月的骂声。
那道风愈刮愈狠,令耳边轰轰作响,终于以一道极其快速的旋风状往前冲去,如同破空的箭瞄准唯一的目标,带着啸叫与愤怒,卷起周围一切可能的氧气,在时咎骤然紧缩的瞳孔里倒影出一道从右往左的惨白直线。
“轰——”
秦昼永被那道旋风毫不留情冲击到半空高的墙上,砸出一个人形洞。
旋风消失,他目光呆滞地在那个洞里滞空两秒,随即面朝下狠狠坠落下来,摔在早已碎裂的地板上抽搐两下不动了。
雷终于停止坠落。而在地板上的秦昼永没过多久浑身颤抖了一下,居然径自翻过身让自己面朝上,他剧烈地喘着气,又可能因为血呛到气管,猛咳几声,眼睛没睁开,整个面部全是血,五官模糊不清。
他抬起手,努力地向上尽可能高地抬起手,却发现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倏然间,他猛地睁开眼,不可置信地盯着自己的手,任脸上的血弥漫到眼里也死死瞪着,使得他的面部格外瘆人,随后,那只手无力垂下,“啪”砸在地板上。
言威慢慢走过去,在众目睽睽下用手抓住他的头盖骨。他的手掌间出现了无数线条,片刻,清脆的一声响,秦昼永整个头骨碎在他五指尖。
时咎怔怔地看着这一幕,直到沉皑动了一下站起来,他才后知后觉自己与对方环抱的姿势过于暧昧,立刻也站了起来。
言威提前结束会议,让季水风季山月姐弟通知人来处理现场。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现场一片狼藉,地板碎了好几块,随处都是焦黑的洞,墙上、承重柱上到处都是打斗的痕迹,血也溅得到处都是,一个已经全然无法动弹的人就这么瞪着眼睛望着某个不知处,死不瞑目。
先是普通公民,再是文明中心,甚至到掌权者助理。
虚疑病已经直逼核心,或许它想毁了文明中心?
言威转身要走,沉皑叫住了他。
他指着地上的尸体,压着声音冷冷地说:“言威,你觉得这是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