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涣熠有些紧张。
在她发完地址后,白艾并没有回应她。
卫涣熠感觉自己在演一场独角戏,她一个人设想着白艾的反应,又试图向幻想中的白艾回应。
卫涣熠想,她刚刚的行为非常离谱,她竟然给一个之前根本不怎么了解的人自己家的地址。
如果是按悬疑电影的走向,说不定白艾其实是个杀手,一直在找合适的机会杀死自己。
卫涣熠任由自己按这个思路想象下去,她觉得这样很有趣,可以分散等待的焦灼感。等卫涣熠一直幻想到白艾终于成功杀死自己,然后开始分尸的时候,门铃响了。
叮铃铃的声音让卫涣熠成功从幻想中回到现实。
“你的脸色不太好。”
白艾进来后,认真看了看卫涣熠,然后说道:“是下午休息不太好吗?”
卫涣熠有种被人戳破小心思的感觉,她分辨不出白艾这句话只是普通的询问,还是另有所指。
“也许是吧。”卫涣熠说:“可能午睡时间太久不是什么好事。”
卫涣熠之前声名在外,白艾早就抱有会被放鸽子的打算,但却没想到卫涣熠在爽约后会再次邀请她来家里。
白艾已经做好了被戏弄的准备,然而没想到卫涣熠真的让她进来了。
这也许是一个好的开始,白艾心想。
如果她知趣的话,应该避开关于下午卫涣熠为什么没去的一切话题。但是白艾很难咽下这口气,她从来没等过别人两个小时,如果对方不是卫涣熠,她在约定时间过了15分钟就会立刻离开。
然而对方是卫涣熠,她的攻略对象,所以她一直等了两个小时。
她问卫涣熠是不是下午没休息好,她试图唤起卫涣熠的歉意,然后她听到卫涣熠的回答。
白艾看向卫涣熠澄澈的眼睛,她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错怪卫涣熠了,会有人用这样澄净的眼神对别人说谎吗?
卫涣熠在白艾探究的目光下有些心虚,但在这时候她突然想到一件更糟糕的事情:她邀请白艾过来吃饭,但是她根本没有做饭。
白艾已经来到这里了,她总不能再拉着白艾出去吃饭。
好在卫涣熠说谎的能力已经出神入化了,她随即面不改色地抛出下一个谎言。
“我之前预订了一些菜,估计外卖送达还需要一段时间。”
不等白艾说话,卫涣熠又继续说:“外面这么冷,你的指尖都冻红了,我给你冲杯热茶吧。”
卫涣熠说完白艾才注意到自己泛红的指尖。
白艾有些诧异,卫涣熠一直是一个我行我素的人,她没想到卫涣熠会注意这些细节。
卫涣熠去拿茶叶的时候,趁机订好菜,随后才开始温杯准备泡茶。
白艾坐在沙发上,感觉这一切都像是一场梦。
这一切都来的太轻松太容易了,以至于后来所有东西都坍塌的时候,白艾甚至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卫涣熠端着茶盘来到客厅。
白艾眼看着卫涣熠一路小心翼翼地走过来,但手中的茶盘还在摇晃,茶盘上的茶杯一直也随着左□□斜,像是在跳一场滑稽的舞蹈。茶杯里的水随之溢出,泼到了茶盘上,有些甚至泼到了地板上。
白艾站起身走向卫涣熠,想把茶盘接过来。卫涣熠看到白艾向自己走来,然而她已经控制不住茶盘的移动方向了。
卫涣熠下意识地后退一步,防止茶杯里的水洒到白艾身上。
滚烫的茶水在杯中转了个急转弯,冲出茶杯在空中划过一道绚烂的弧线。
卫涣熠看着茶水自空中奔腾着冲出,刻意尘封的记忆也随着迎面而来的茶香奔涌而出。
那是小时候她回姥姥家发生的事情。
“熠熠,到了姥姥家一定要乖一些,姥姥年纪大了,你要主动帮姥姥忙,知道吗?”
“知道啦。”年幼的她点了点头:“熠熠要帮姥姥忙。”
于是在姥姥佝偻着腰想起身的时候,她忙问道:“姥姥要去做什么呀?熠熠帮你好不好?”
“姥姥要去把暖瓶里的水倒在杯子里,熠熠不用......”
之后是很多人的尖叫声,嘈杂到卫涣熠根本分辨不清都有谁的声音。
卫涣熠只感觉到有水流灌到了衣领里,随即灼烧起来。
她母亲扶起开始哭闹的她,用凉水冲洗了脖颈之后把她带到了医院。
后来她的脖颈处留下了一小块疤痕。从前她非常在意这块丑陋的疤痕,她讨厌别人看到这块疤痕时怜悯而探究的目光。
“熠熠,长大后有的伤疤会慢慢消失的。你给阿姨看一下你的疤,阿姨看看这块疤以后能不能消失。”
“熠熠,叔叔能不能看一下你的伤疤好些了吗?”
......
卫涣熠讨厌这些人伪装在善良的表面下窥伺的眼睛。
于是无论什么时候,她只穿高领衣服,防止丑陋的疤痕成为别人的谈资—然而并没有太大的效果。别人每次看到她的上衣,总有一种心照不宣的了然。
卫涣熠的母亲很愧疚,此后她再也没有教过卫涣熠要帮助别人。
随着年龄的增长,她脖颈处的疤痕确实越来越淡了,再到后来,疤痕几乎已经消失了,如果是不知道她小时候被烫伤的人,根本看不出她脖颈上有疤痕。
然而卫涣熠仍然记得那些窥伺的眼睛,那些打着关心她的旗号探究她秘密的人。
她讨厌别人探寻自己的秘密,也讨厌别人拐弯抹角的闲言碎语。
卫涣熠刻意遗忘了那段被烫伤的经历,长大以后再也没跟任何人提起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