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妃言语真挚,胤礽听得出,只是这话不太好接:世人好以果推因,今日之事传出来去,怕是少不得被人说他与弘晰处心积虑拉拢直郡王一系。
弘晰和弘晋都没有请惠妃进屋,惠妃亦有意站在门口说话。
第15章第十五章
眼见自个儿的话一出口,这里外伺候的人眼神乱飘,惠妃心下嫌弃:乾清宫这三年都没换侍从,借着乾清宫偏殿住人添了这么些侍从,也不知是梁九功活够了,还是那位亲王和贝勒对毓庆宫一系忌惮至此,人死了还怕呢!
只是瞧瞧他们挑的这些不堪大用的仆从,心里没底也是该的。
惠妃这厢盯着侍从记人,弘晰斟酌回道:“惠妃娘娘言重了,怎么说弘昱都是我和弘晋的堂弟,是皇玛法的孙儿,这是我们应当做的。”
弘晰这话既是撇清,也是陈情:他们就是觉着血亲活着不容易,没惦记别的。
惠妃叹口气,弘晰同太子真像啊,做事从心,不求报偿。
惠妃同弘晰又闲话两句,将这里外的侍从记了个清楚,方才离开。
目送惠妃走远,弘晰方才抬步往内室而去,要不要借势收了直郡王一系的助力,得看他阿玛的心思。
“弘晰,我要去榻上坐。”
弘晰绕过屏风,就听到胤礽这话,顿觉哭笑不得:多大年纪的人了,还任性。
也挺好,他乐意受着。
靠着弘晰的肩膀半躺在窗边软榻上,胤礽看了两眼窗外生翠的树木,仰头去看窗外无云碧空,左手托着不甚灵活的右手把玩着一块胡桃。
弘晰打量一回胤礽的眉眼,见人眉目舒展,可见的没藏事儿,只觉多日来紧绷的心神放松了些,他阿玛之前眉宇间的阴郁压抑着实让人无措心疼又焦躁,他还是喜欢胤礽恣意的模样。
这样想着,弘晰忽然有些舍不得用那些阴暗的琐事破坏这美好时光,只是,谁知道康熙今日会不会来……
胤礽左手放下伤手,握住弘晰的手,慢慢写道:你安排了什么?
弘晰眨眨眼,下颌压在胤礽肩窝,偏头蹭了蹭胤礽脖颈,手上慢慢在胤礽掌心写道:先为你和三弟讨些债!口上却轻声道:“等你好些了,我庄子上的桃花合欢就该开了,他最喜欢了,咱们捡了最好的去看他。”这不是借口,而是他们兄弟两个仿佛完全继承胤礽的喜好,只不过各有偏重,他喜欢桃花多些,弘晋则更喜合欢。
莫急,顺其自然。胤礽按住弘晰的手轻拍,满满的安抚。
弘晰点点头,窝在胤礽颈侧不再言语。
眼见弘晰不愿说,胤礽便不再探问,两日前他便将人都交予弘晰调配,经历过生离死别的弘晰不仅仅是沉稳许多,他能察觉也只是因为弘晰在他面前丝毫不设防,他可以放心他的弘晰了。
不过,有些事情还是要他来做,有些业障还是不要加诸在孩子肩上得好。
这边父子二人互重互谅,乾清宫南书房,听着侍从将今日乾清宫偏殿种种报来的康熙面上不见丝毫神色波动,听过全场,便摆手让人退下。
自从‘弘晋’在乾清宫偏殿醒了来,前朝又闹腾了起来,康熙皱着起眉,太子尸骨未寒,满朝臣公便开始算计他的孙儿们的爵饷分封,他贵为天下至尊想宠着两个孙子又怎么了!想来是他这些年对这帮奴才太过优容了!
昨日他确实怀疑过弘晋道出那法子的理由,可是回想那时候弘晋的神情,着实像极了曾经在他面前对着太医的方子挑挑拣拣的胤礽,只不过,胤礽只对老三和雅尔江阿那般上心过。
康熙轻叹一声,他其实很了解他的儿子,这些年来他刻意遗忘的点点滴滴正在他脑中慢慢复苏,他明白他的太子其实并不若他责备的那样不知孝悌,相反,胤礽很在意兄弟,只是,人在被伤到了极点后,便不会再轻易付出了。
就像他,幼年看过那么多的尔虞我诈之后,不就是再无法真正的信任旁人了么?
康熙自然明白自己对弘晋行为的怀疑何来,昨日他着意打量了何良,方才发觉这人的眼熟,听人说了那么句话方才想起这是胤礽的心腹,那时他仿佛才想起他的胤礽乃是做了四十年的太子,心中蓦地升腾起凉意。
然而,定下心神,康熙心中又有疑惑,他晓得胤礽并无孤注一掷的狂性,手上的人脉大半给了弘晋,却也会留给弘晰后手以备意外,比如那认人不认信物的心腹,可现今这人却在弘晋身边伺候!难怪他曾经几番试探皆是无果,却原来是弘晰当真不知情!
康熙强迫自己转回偏转的心思,对于他曾经最宠爱的儿子在二废之后的种种行事,他一贯的了解仿佛并不再合适,但是他宁愿相信,胤礽那样安排是出于对弘晰和弘晋的保护。
可是,稚子无辜,怀璧其罪。
这回的事儿掺和的人定然不少,老八是不死心的想要拉拢更多的势力却不得成功之后的整治出气,老四则是忌惮着赫舍里家剩余的人脉吧,阿灵阿那是喜欢落井下石惯性使然,而佟家,佟国维、隆科多一贯与赫舍里家不对付,虽然他也不喜欢索额图以往的嚣张,可是这人都去了那么久了,这几年赫舍里家也是够低调的了……更何况,弘晋和弘晰是他的孙子!
康熙的视线落在一旁的檀木盒子上,眼神暗沉,他确实有些太过宠着佟家了!
觑着天色,梁平小心翼翼的上前请示康熙的午膳摆在何处。
“去……”康熙叹了口气,他还记得昨日弘晋那皱眉的样子,叹了口气,道,“就摆在这儿。”
北五所中,胤禑正坐在他的福晋——太子妃的嫡亲妹妹处的软榻上,看着坐在他身边的女子低着头小心翼翼的为他揉着腿上的淤痕,无声叹息一声。
瓜尔佳氏却仿佛察觉到他的情绪,抬起头,轻声问道:“爷,有什么吩咐?”
看着端庄的女子,胤禑抬手揉了揉额角,仰面躺倒,道:“这两日你去给皇玛姆请安时,问问太子妃的境况,得空就陪着皇玛姆照看照看永璥。”
“我明白。”瓜尔佳氏点点头,手上动作并未有丝毫影响。
胤禑心下连连叹息,果然是他的皇父看上的人家教养出来的女儿,这份淡然镇定果然并非寻常人家能熏陶得出来的。只是,这样淡泊的性子实在让人亲近不起来。
他一直不是很喜欢他这个嫡福晋,更不喜欢他在众世家博弈中被置于筹码的境地,他也有满心抱负,本来小心翼翼的谋算着欲在纷乱时局中求得几分权利,不想那日德妃寥寥几语便将他扯入麻烦之中。
水满则溢,月有盈亏。老人古话总有道理,可是,世情悲欢离合并非因着人的愚钝,有时候就是因为太聪明了反而不得善终,比如太子殿下,他们的二哥。
瓜尔佳氏与他年纪相当,可若是指婚于胤祯也是合适,但是,德妃明显不想让她最宝贝的小儿子成了谁的臂膀,她想要的从来都是让她的儿子一飞冲天,只可惜,胤祯的性子并不适合他们盯着的那个位子。
而他,被迫接受了这不公平的指派,若是不想被紧紧绑在太子身边,他就只能碌碌无为,至少得是让他那帮多疑的兄弟不会太过在意,方才有太平日子可过。
因着自己与胤礽的连襟的关系,胤禑没少听过阴阳怪气的言语,只是,谁都不会想到太子竟然会再度复位,虽然是在人死了之后,但是,这情势——胤禑攥了拳头,他该好好想一想,或许,明日给他二哥跪灵之后他该走得慢些。
如今宫中戒严,宫外的消息自然慢些,纵然胤禔很是挂念弘昱,且近日里守着胤禔一家的侍卫也颇为有礼殷勤,胤禔到底还是迟了一日方才知晓弘昱的病情及如今定下的疗法是何人所提。
听过侍从的描述,胤禔怔了怔,这游医的故事,该是他讲给胤礽和雅尔江阿的,雅尔江阿怕是早忘了,毕竟那时候人正专心致志的看兵法,不会是雅尔江阿说给弘晋的!那么,弘晋,是从何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