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眼画师正准备说,一旁的匡影忽然道:“等等,你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
“……”
听到这话,盲眼画师伸手摸了一把脸。没有了脂粉的修饰,他原本柔美的轮廓变得硬朗起来,那确实是一张男子的脸。
而等他把脸上的脂粉摸的一干二净,那张清秀俊雅的脸也就展露在众人面前。
雁南归看着他,询问道:“你不是盲眼画师么?如何能看见?”
并非她多疑,而是事情实在太过诡异巧合。
话音刚落,她看见神色平静地盲眼画师,突然间变得落寞憔悴起来,他的手缓缓附上双眼,哑声道:“这双眼,是我妻子留给我的,除了那些回忆外,唯一一件东西了。”
“你……流血了。”云京华道。
鲜红的血,自盲眼画师细长白皙的手指间慢慢流淌而下。
雁南归看着那鲜血,想起自己从前听别人提起过,流血泪的人往往都是心碎悲伤至极之人,想来这盲眼画师应当也是如此。
一直未曾说话的沈筠,却看着盲眼画师道:“你的眼睛,应当不是你自己换上的吧?还有,你如今半人半恶灵的,想来也是有人将你变成现在这副样子吧?”
听到沈筠这样说,雁南归这才发现了问题的真正所在之处。
“是的。”盲眼画师将手腕上缠绕的布条取了下来,重新束缚在自己双眼上,又将身上那件红色的外衣褪了下来。
做完这一些后,站在众人面前的,就是一个相貌清秀隽雅,身形修长,清瘦如竹,气质儒雅的年轻男子。
他浑身上下,充满了文人雅客的气息,这点倒与他盲眼画师的身份十分匹配。
“我原本只是一个盲人,除了会画画之外,手无缚鸡之力。甚至连画画也需要我夫人在一旁相助,才能完成。”盲眼画师微仰着头道。
沉默了几秒,不等众人说话,他又低头道:“为了给妻子报仇,我不得不选择同恶灵做交易,并按照她的提示,扮作妻子的模样,只为了给我妻子报仇!”
听到此话,雁南归当场吃了一惊。
旁边的沈筠问道:“你可知道指使你的恶灵是何人?”
盲眼画师顿了一下,正当沈筠以为他不想说,想要逼问地时候,他摇摇头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对方是一个女子。至于她为什么要帮助我,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很感激她,如果没有她,我就不可能完成复仇。”
沈筠一针见血道:“可是被你害死的,也有无辜之人。”
盲眼画师朝着沈筠的方向,微微笑道:“所以,我会选择自我了断,给他们偿命的。”
沈筠又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和那个神秘人做交易的筹码,就是你的灵魂吧?”
盲眼画师笑道:“这位仙人真聪明,一下子就猜到了。”
听到沈筠和盲眼画师的话,雁南归很想问问盲眼画师,值得吗?
她本以为自己只在心里说了,没想到却说漏了嘴,被盲眼画师给听了去。
盲眼画师又看着她的方向,缓缓道:“值得。”
听到盲眼画师说“值得”,雁南归愣了愣,当看到沈筠正望着她,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一不小心就把心里的话给说了出来。
看到盲眼画师坚定的样子,雁南归想起自己前世也是如此,因为对师尊的执着,哪怕后来被逼得跳崖爆体而亡,也从未后悔。
她甚至想过,若是往事重现,她还是会那么做。为师尊倾心,为师尊上穷碧落下黄泉,决不退缩。
直到看到沈筠偏过头,雁南归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注视师尊好久了。想到自己居然痴痴地盯着师尊的脸看,雁南归顿时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双颊微醺。
紧接着,众人从盲眼画师的口中,得知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
盲眼画师说,他原本并不是这个村庄的,也并非一开始就是瞎了眼的。
二十岁的时候,他大病了一场,病好了,眼睛却落下了病根。从那以后,他的视线就开始变得模糊不清起来。大夫断言说,他只有半年的光明了。
为了留住眼前最后那片光彩,他着手画院子里的景物。结果,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院子里花花草草,飞禽走兽,仆人宾客,就被他画了一个遍。
渐渐地,他越发不满足现状,开始憧憬起外面的世界来。似是知道拦不住他,那家主人便好心的放他走了。
向主人告别后,他过起了流浪的生活。无论是大好河山,还是河流湖泊,都被他画了一个遍。
说到此处,盲眼画师动情道:“我这一生画山画水画人画鬼,死的活的,美的丑的我都画过,可是从未有一样东西,像我妻子般,深深刻在我的脑海中。即便我眼睛看不见了,我依然能描绘出她的每一处细节。”
云京华道:“当真是深情至极。”
盲眼画师怀抱着自己刚才从地上捡的竹竿,对云京华的方向点了一下头道:“不敢当。”
稍作休息,盲眼画师又继续道:“在来到这个村子之前,我从未想过自己会在一个地方驻足,更没有想过我会在这里遇到我的心上人,并和她成亲。那个时候,我心里想的是,只要我还没有失去光明,我就要选择一直流浪。直到我遇到了她……”
匡影对盲眼画师和他妻子的故事非常感兴趣,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他们是怎么在一起的,于是他连忙问道:“你们俩究竟是怎么在一起的?”
盲眼画师淡淡道:“我是偶然之间来到这个村庄的,来之前听别人说,这里山美水美人更美,便想来这里欣赏美景,顺带看看这里的人,是不是真的如他们说的那样。”
那日,天色正好,阳光透过树荫照在落满枯叶树枝的林地上,采药的少女背着竹篓,手里拿着工具,正在地上扒扒捡捡,仔细地寻找草药。
至于他,也背靠着树干,坐在粗长的树枝上,画着远处的高山白云。
“咔吱——”一声,采药的少女似乎听到了什么奇怪的声音。她刚一抬起头,一个人就这样落在她面前。
她走进一看,原来是个面容俊秀,身形修长的年轻男子。穿着得体整洁,一看身上衣服的布料,就不是他们这儿的人。
因为从高处摔落下来,再加上不小心头撞到石头,他不幸地昏了过去。
等再醒来的时候,他已经躺在采药少女的家里。说来也巧,他刚一睁开眼,他妻子就端着药碗走了进来。
见他睁着眼睛正坐着,采药少女连忙把药碗递给她道:“你醒了,快把要给喝了吧。”
他摸着有些发痛的额头道:“我为何会在这里?”
“你在树林里昏倒了,是我把你背了回来,并给你治伤。说起来,我还是你的救命恩人。”红葵看着那张好看的脸,半开玩笑道,“所以,你要不要来个以身相许什么的?”
画师却好像没听到她的话一样,只顾着找自己的画。看不见画,他连忙问红葵道:“我的画呢?”
“在这里。”红葵从自己的身后掏出了画。
一看到画,画师就迫不及待地伸手去接,嘴上还说着,“快把它还给我,这可是我最珍贵的东西了。”
看着画师为了一幅画手忙脚乱的样子,对方笑道:“果真是个呆子,为了区区一幅画,至于么?”
听到这里,雁南归想起盲眼画师拼死保护那副挂像的样子。也许,对他来说,非常值得。
很快,盲眼画师就讲到那些人是如何当着他的面,伤害他的妻子。每每想起这一幕,他都恨不得咬碎了牙齿,恨不得扒了那些人的皮,啖其血肉,以泄那心头之恨。
盲眼画师气得颤抖着身子道:“那个人,欺负我眼盲,竟然当着我的面,奸污了我妻子。而我妻子,为了不让我伤心,便强忍着,不敢发出一点儿声音。”
一听到这话,在场的众人顿时鸦雀无声。任他们想破脑袋,都想不到,那些看起来热情好客,面容和善的村民会做出这种事。
然而接下来的事情,却再一次打破了他们的认知。
事已至此,雁南归已经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了。沈筠看着盲眼画师,问道:“此时可当真。”
盲眼画师道:“在自然是真的,我骗你们作甚。更何况,有谁会拿着这种事情撒谎?”
匡影赶紧道:“然后呢?”
似乎是再一次承受了巨大的痛苦,盲眼画师的眼睛开始不断地往外冒血,他咬牙切齿道:“谁知道,那个人居然得寸进尺。一开始,因为红葵害怕我伤心,所以选择了隐瞒了此时。所以我并不知情,直到那人屡次强迫红葵,我才察觉到了不对劲。”
“好笑的是,”盲眼画师抬起头,脸上的神情看起来格外悲伤,他缓缓道,“那个时候,我竟然会以为是红葵不爱我了,还和她说我不怪她。殊不知,红葵一直都很爱我,从始至终只爱我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