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于音摘下眼镜，往悬浮投影看去一眼：“还是先从‘很多问题’开始，按顺序一点点解释吧。”

话音结束，严于音转向鸦头人。

鸦头人放下杯子：“首先，之前我对你们说过，协会不实行‘组团攻略’。这不是骗你们的。”

在参与这次的B级任务之前，鸦头人曾经出于人道主义，给了他们一些建议。

当时对方就提到过，和其他一些白塔内的组织不同，协会从来不会刻意安排两对及以上的搭档，参加同一个任务。

白塔内的大多数攻略者组织建立起来的原因，是为了一定限度保障攻略者的安全。

其中有不少奉行“人多力量大”的组织，他们会选择多人战术。

就像这次任务开头互换了搭档的四人组：5号位矮人和9号位，以及1号位眼镜和6号位蛇人。

但如果攻略者实力差距过大，这种攻略模式很容易招致组织内部的分裂，甚至让攻略者在任务途中全灭。

因此协会从不选用这种方式。

而这次严于音的加入，是个意外。

按理说协会是不会干涉成员的迎新测试的。但他们在前一阵子，完成了一项技术。

他们可以在系统生成怪谈任务世界时，检测其信息了。

安惜年反应两秒：“也就是，你们能提前知道怪谈任务是什么背景？”

“不止。”鸦头人微笑，“这项技术，还能让我们掌握怪异的思维独立值。也就是你们好奇的这个东西。”

鸦头人指指半空的悬浮投影。

“接下来还是交给专业的人来讲吧。”鸦头人往后靠去。

严于音清嗓：“你们都知道，直播系统几乎全能，唯一无法做到的就是干涉神志和思维，对吧？”

安惜年和白亿点头。

“嗯，事实早就不是这样了。”严于音轻描淡写地丢下一颗炸弹。

直播系统作为系统，已经比安惜年熟知的小狗一样的人鱼系统更强力。

它唯一的短板，只有“思维读取”这一项。

从最近几十个任务开始，逐渐开始有观众反馈，希望能见到拥有“心灵操控”能力的怪异。

也有观众希望得知攻略者在任务中每时每刻都思考些什么。

直播系统因此而缓慢地进化。

严于音：“根据这次任务中获得的情报，系统已经初步完成了让怪异产生独立意识，以及点对点的思维转移。”

白亿提问：“什么意思？”

严于音苦恼地思考一阵，整理好思路后，忽然看向安惜年。

“安惜年，这次任务最后，你知道老年狼人直到临死前还在骗你的时候，第一反应是什么？”

安惜年的手指僵硬，那股不寒而栗的感觉似乎再次席卷全身。

按照老年狼人临死前的说法，狼人杀正式开局之前，12个人全部都是真正的攻略者，怪谈世界的怪异只有老年狼人一个。

而开局后，不知什么时间，老年狼人选中了5号和9号，把他们从攻略者“变成”了怪异。

就像影视作品里的吸血鬼初拥，让人类变成吸血鬼。

而事实并不是这样的。

5号和9号直到怪谈世界崩塌都还活着，他们没有被“变成”怪异。

怪异，从一开始就是3个。

让安惜年感到毛骨悚然的点，在于老年狼人骗她的目的。

就像是书中角色觉醒了自我意识。

老年狼人知道自己是被系统创造出来的怪异，知道自己存在的地方是复制出来的怪谈世界，也知道他们这群人是攻略者。

而它不想让攻略者成功离开怪谈世界。

看到安惜年的表情，严于音知道她已经明白了。

“怪异被系统允许，而产生了自我认知。它不再是完全受系统操控的复制品。这就是我们对‘怪异思维独立’的定义。”

“也是因为我们检测到了这次任务位面的怪异思维独立值波动较大，我才参与进来的。”严于音解释，“协会总不能让新人参与到核心机密里，这点希望你们见谅。”

安惜年表情紧绷，点点头。

白亿继续问：“那点对点思维转移的意思是，真正的5号和9号的意识，被转移到了那两个伪装成他们的怪异身上？”

严于音笑笑：“对。”

“目前，我们还不知道系统究竟是怎样做到的。但是根据任务途中的表现来看，当时的情况很可能是这样的。”

严于音说着，拿出纸笔，在面前的茶几上画起来。

“真正的5号和9号，在狼人杀开始之后的某一时刻，被关在一个空间内。”

她在纸上画了两个圈，分别标上“5”和“9”，又用一个长方形把它们框起来。

“这期间，两人的意识被点对点、个体对个体地，单向抽取转移到怪异身上。”

方形外，严于音画下两个三角当做怪异，分别标注“假5”和“假9”，再用单向箭头分别连接“5”→“假5”、“9”→“假9”。

“把□□想象成容器，思维和意识想象成容器里的水。思维被转移后，真正的5号和9号空有□□没却没有灵魂。而怪异拥有了真正5号和9号的思维，以及身为怪异本身的意识。它们又改变了自己的外形，变成5号和9号的模样。”

“假5”和“假9”的三角外，分别被套了一个圆。

“直到怪异5号和怪异9号被杀死，属于真正5号和9号的意识，重新流回他们作为容器的身体。”

她在纸上画下“5”←“假5”、“9”←“假9”。

“当然，这只是推测。系统的做法也许会更高明些，或更蠢些。”严于音放下笔，看向血液样本，“目前的分析结果，只能支撑我推演到这里。”

房间内沉默下来。

忽然，严于音再次开口：“你们是不是还奇怪直播中断的原因？”

她看向鸦头人，得到了后者的颔首肯定。

“那确实是协会的技术部做的。”严于音解释，“目前最长可以绕开系统、屏蔽全部子直播间五分钟。”

鸦头人补充：“那个用来装血液的容器也是我们传送过去的。还记得我之前介绍过，协会正在研究能让白塔里的人突破位面壁垒，给直播中攻略者提供支援的方法吗？”

鸦头人笑笑：“那是骗你们的，其实我们早就研究出来了。可以实现怪谈世界和白塔双向传送，但只能传一些小型物品。”

严于音声音柔和许多，像是在追忆：“当时研究了好久。有十年吗？”

鸦头人也回想起来：“嗯……不止吧。从秋山提出初始模型开始算，得有十二、三年了。”

安惜年怔愣，白亿更是直接惊呼出声：“你们在白塔待了这么长时间吗？”

严于音轻笑：“比你想象的还要长哦。”

“为了保证攻略者可以顺利回归自己的世界，白塔里的时间流动不会影响攻略者的外貌。”鸦头人指指严于音，“她已经在这里生活三百年左右了。”

心脏猛然落空一声。

白亿代安惜年问出他们两人此时都最在意的问题：“三百年，也还是没能达成条件，离开这里吗？”

严于音小幅度摇头：“来到白塔半年后，除非被选中随机任务，我从不主动报名。我的运气比较好，直到现在，一共也才参加过三十几场直播吧。”

安惜年写到：“你不像是惧怕参加任务的人。为什么要这样做？”

“嗯……”严于音思考着，忽然看向门外。

安惜年和白亿顺她的目光，同样往外看去。

斜对着门口的小屏幕上，此时没有重要信息需要展示，所以显示的是攻略者协会的标语。

破开迷雾，攻略者高于一切。

先前红发女的那句“是的。每分每秒”，莫名出现在安惜年耳畔。

这时，严于音的声音响起：“原因应该和你们同意加入协会的理由差不多吧。”

安惜年转头看去。

严于音在温和地笑着。

只有那一双眼眸，里面隐于深处的火种不眠不休。

再持久的细雨，也无法将其熄灭。

安惜年不禁缓慢地抿紧双唇。

片刻后，她写到：“协会需要我和白亿做些什么？”

鸦头人起身，指向安惜年手下的设备：“我很高兴你愿意这样问。这个暂时借我用一下。”

半小时后，鸦头人拿着一个崭新且更加小巧的设备找到安惜年，把东西交到她手上。

简单介绍过功能和用法之后，鸦头人解释：“这个设备能收集并存储怪谈世界的位面波动。所以，只要你们从任务里活着把它带回来，就是对协会最大的帮助。”

安惜年接过，收到口袋里，对鸦头人点头。

从这天起，安惜年和白亿两人随时做好被拉到随机任务里的准备。

连睡觉的时候也要穿戴整齐，武器不离身。

小有经验的海顿和全逸天见两人这样都笑了。

“不用这样啦。”海顿绕着手指，茶匙随之转动，“就算是随机任务，也会给十分钟的准备时间。”

全逸天托着脸：“不过这样也好。有备无——”

瞬间，安惜年和白亿的身影凭空消失。

被安惜年端起来喝的茶杯，从半空骤然坠落，摔在地上碎裂。

全逸天话还没说完，嘴巴还张着。

许久之后，她喃喃道：“直播系统，真不是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