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小小的脑袋,大大的问号。
以至于她以为自己冻糊涂了,揉了好几次眼睛,反复确定上面写的真的是《雏鹰起飞》而不是别的什么锻体功法,甚至连那几个字都一如当年,是她的手笔。
“师尊,你确定你没拿错?”
她说着眼神隐晦地瞥了一眼他被天光绫覆着的眉眼。
沈危楼感知到了,冷声道:“我只是畏光,不是真的眼瞎。”
“哈哈,我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以防万一确认下。”
林昭摸了摸鼻子,神情有些复杂地翻看那本书册,不,准确来说应该是一本画册。
这是早年时候林昭给沈危楼画的小人书。
当年沈危楼被尉迟游从东海带回来的时候已经六岁了,可因为长期遭受虐待,食不果腹,他整个人骨瘦如柴,又矮又瘦,看上去跟三岁小孩没什么区别。
这样孱弱的身体哪怕资质出众也不适合修行。
虚不受补,只能通过锻炼慢慢恢复。于是那段时间林昭天天带着沈危楼做广播体操,还怕他不得要领绘制了个图册一并给他,骗他说这是锻体功法让他勤加练习。
于是两个天生剑骨的天才,晨练放着好好的剑不练,全搁这儿做雏鹰起飞了。
想到这里林昭唇角不自觉上扬了一个弧度,不过只是一瞬便压了下来。
当时的日子再温馨美好,也回不去了。
沈危楼也盯着那上面几乎认不出的四个字出神了一会儿,说道:“你日后每日都来净水莲池中泡一个时辰,然后练三遍这本功法。等到一月后,你身体不用灵力也能适应这里的寒气,我再授予你另一套锻体功法。”
另一套锻体功法?
林昭沉默了,她上一世怕沈危楼只做一套广播体操太过枯燥,也教了他另一套。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一个月后她收到的那套锻体功法应该叫《时代在召唤》。
不过这下林昭算是确定了,这小子说什么看在她被剑意认可的份上,代师娘收她为徒什么的都是骗人的,若真是看重她,尊重她这个师娘,自然不可能教授得这样敷衍。
他如今贵为一宗之主,什么秘籍功法拿不出来,非要拿这样的人东西来应付,可见他收她为徒压根儿就是走个过场给外人看看,并非真心。
“你还愣着干什么?难不成还要我示范不成?”
“……知道了,我这就开始练。”
因为浸在水中,林昭去翻动书册的时候难免会弄湿书页。
沈危楼眉头微皱,将书册从她手中抽离,悬在半空。
“我翻一页,你跟着学一页。”
他手指一动,一页翻开,然后示意林昭照做。
林昭对这些动作早就烂熟于心,不过面上还是装作第一次看到的样子,做得有些别扭生疏。
“不对。”
呵呵,还整挺严格。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的还真要被他一脸严肃的样子给骗了,真以为是什么绝世功法呢。
她一边在心底吐槽,一边调整了下姿势。
不想沈危楼的脸色更难看了:“不对。”
林昭又调整了下。
“还是不对。”
林昭给气笑了:“劳烦师尊告诉我哪里不对?我不都是照着上面做的吗?”
原以为对方只是单纯找茬,不想沈危楼竟真能指出问题来。
“手太直,腰太下,还有……”
他看着少女纤细瘦削的身影,吐露的话刻薄:“毫无美感。”
林昭试着弯了下自己的手臂,隐隐能听到冰碴子碎裂的声音:“我被冻成这样,能动弹已经很不错了。我不是师尊,我只是个刚启蒙入道的普通人而已。”
沈危楼听后默然了一瞬:“……也是,你只不过是个普通人。”
一个走了大运恰好和那样一个耀若朝阳的人神魂契合的普通人罢了。
林昭以为他听进去了,趁势道:“所以师尊不能要求太高,得让我慢慢来,循序渐进对不对?”
“慢慢来?”
沈危楼一字一顿重复,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
若是没有找到这样合适的容器之前,沈危楼或许还能再等等,现在复活那人的机会就在眼前,就差这临门一脚。
他等不了,也不想等。
林昭本能感觉到了危险,改口道:“呃,稍微快一点也可以。”
她冷得抖成筛糠,可沈危楼没有一点怜香惜玉之心。
他将手指轻点了下水面,池水瞬间结冰,将林昭冻在了其中。
这下她是彻底无法动弹了。
“你不是说动不了吗?那就永远不要动了。”
林昭试着挣扎了几下,发现越挣扎寒气侵入得越深,四肢百骸针扎版疼。
“沈危楼!”
沈危楼立于冰面之上,居高临下看着她:“我若是你,与其无能狂怒不若节省节省□□力,想想怎么从里面出来。”
“我记得你是水火双灵根吧?”
林昭冷笑道:“是又如何?怎么?又想挖苦我资质差,后悔收我为徒了?”
两人初次见面就针锋相对,剑拔弩张,现在不过是原形毕露,沈危楼见怪不怪。
“不光资质差,心性也差得离谱。”
他这样火上浇油评价道,给林昭气得够呛。
更让她生气的是沈危楼嘲讽完后竟然径直坐在了她对面的冰台上,他一边运转周天,一边冷声道:“瞪我也没用,不想冻死就赶紧想办法从里面出来。”
林昭本来很火大的,可两人距离实在太近,近到她能清晰闻到他身上白梅的熏香。
近到他稍微低头那条垂落在胸前的细长发辫的就能扫到她面颊。
发尾系着的金铃被冰面折射着的光有些晃眼,让林昭微微恍惚。
不为别的,这条辫子是上一世她经常给沈危楼编的。
沈危楼刚来剑宗的时候太小,还不会束发,加上他除了她谁都不让碰,于是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她给他梳的头。
她是个手残党,会梳的头也就两种,扎马尾和编辫子。
当时的少年还没有如今这样一头乌黑如绸的黑发,因为长期营养不良,他的头发干枯分叉,扎起来跟个草垛子一样难看得要死。
于是林昭就给他编辫子。
不过他是个男孩子,不可能跟女孩子一样编麻花辫,所以她就给他选了条红绳绑了条又长又细的长生辫,还特意找了个金铃坠着,寓意喜乐平安,长寿长生。
只是她是给他绑在后面的,如今这辫子绑在了前面。
后来沈危楼会束发了,加上尉迟游觉得那辫子不合礼数,便让他给拆了。
自此他再没有梳过。
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久到林昭自己都忘记了。
如今他这样同他面对面坐着,她才觉察到。
长生辫,金铃红绳,恍若昨日,一如当年。
“你还要盯着我看多久?就这么想冻死在这里给我的菩提树做肥料?”
沈危楼冰冷的声线打破了林昭那一瞬的温情。
她看着那张近在眼前如玉无瑕的脸,心下厌恶地移开了目光。
一条辫子而已,或许只是图方便而已,并无什么特别的意义。
总不可能真是为了缅怀她吧?
况且就算是又如何,她和他之间隔着尉迟游这条血海深仇,迟早是要了因果,做了断的。
林昭自嘲地扯了下嘴角,将脑子里那些有的没的抛之脑后,思考着如何从这冻结的寒冰里脱身。
沈危楼或许是真的想要帮她锻体,毕竟这法子比让她练什么劳什子雏鹰起飞效果好了不知道几百倍。
可这法子对于陆朝天,玄褚玉这样资质出众之人立竿见影,于她而言却不然。
她要是成功了,自然效果拔群,但要是失败了,真的会如沈危楼所言被冻死在冰层之中。
而这种把人逼入绝境,置死地而后生而突破的修行方式,上一世尉迟游便经常用在沈危楼身上。
一时之间林昭不知他是故意为难她,还是真的依葫芦画瓢,拿尉迟游那套来教她。
只是沈危楼体质特殊,每次都能逢凶化吉挺过来,林昭便不一定了。
不过她也没太担心自己能不能脱身,她死了只会重置,不会真的身死。
就是要重新走一遍剧情太麻烦,而且也不知道重置的时间点是剧情开始时还是之前,要是在百年前她刚死那一会儿的话,那她就有的等了。
比死更可怕的是难熬的时间。
想到这种可能林昭觉得这可比死还要难受。
感觉到周身灵力逐渐枯竭,身体越来越冷,她没有再贸然挣扎耗费体力,而是试探着先动了下手指。
尽管能动的只有食指,但也足够了。
她将灵力凝在指尖,开始慢慢凿动冰块,费了老鼻子劲儿,终于,中指也能动了。
林昭松了口气,两指并成剑式,用仅剩的一点灵力化刃。
“咔嚓”一声,冰层被刃从下面裂开一道冰缝,沈危楼看着那裂缝从林昭身边蔓延到了他打坐的冰台,在快要碰触到冰台边缘的前一秒停下了。
不行,灵力太弱凝结的剑刃没办法劈开冰层。
“呵。”
林昭无视了青年的嘲笑,努力想把裂缝劈宽一些,争取一只手能动。
结果下一秒,她千辛万苦劈开的缝隙肉眼可见地恢复如初。
“你干什么?!”
“你这样一辈子都不可能出来的。”
见林昭还是满眼怒火地瞪着他,他又道:“我刚才不是提醒过你吗,你的灵根。”
林昭一愣,她的灵根?
一个荒谬的念头从她脑海中闪过,火克水,他是想让她调动火属性的灵根来冲击冰层?
她若是单纯的火灵跟也就罢了,偏偏她是水火灵根,属性相冲。一方若冒头另一方便会被刺激煽动,水火不相容,一旦她调动火属性的灵根水灵根会反扑,她的身体必然会崩溃的。
这也是为什么相冲的双灵根比之一些四灵根,五灵根都还不如。
它压根儿就不适合修炼。
而沈危楼却让她用这样偏激的法子脱身,这和教唆她自杀有什么区别?
林昭什么都写在了脸上,沈危楼一看便知她明白他的意思了。
“怎么?下不了手?”
他起身走到她面前,那骨节分明的手同刚才把她摁进水里一样,再次覆上了她的头顶。
在碰触到她的瞬间,比冰层还要刺骨的寒意窜入了她的周身经脉。
而比沈危楼更为冰冷的是他的声音——
“横竖都是死,何不不破不立,搏一搏生机?”
……
冻结了的冰层本就结实,沈危楼下手又重,尖锐的冰棱割破了她的皮肤,刺骨的寒气在她体内攒动,林昭疼得抽搐。
狗日的沈危楼!他到底是要帮她还是要害她!
有那么一瞬间林昭都要以为他借口为她突破锻体是假,发现了她的身份,想要借机折磨她是真。
可转念一想这又实在多此一举,若沈危楼真知晓了她的身份,直接一剑杀了她便是,何须找什么借口?
抛去一切不可能后,就只剩一个可能——这厮方法可能还真是在帮她强行锻体。
意识到这一点的林昭更气了,以至于都有点迁怒上尉迟游。
他爹的,当年她早说过让他不要那么鸡娃不要那么鸡娃,他偏不听!非说什么若他们不对他狠一点,那其他人会对他更为苛刻!现在好了,他来苛刻她了!
林昭咬着牙关,牙龈都咬出血了,沈危楼也没有收手的打算。
他的灵力磅礴,不要钱的一个不停往她身体里灌。
林昭这具身体的资质要靠自身去突破难于登天,所以得需要外力来施压,过刚易折,她若是不能在身体崩溃之前突破,那么真的要直接腰折了。
她赶紧调动周身的灵力,于灵脉运转。
要对抗这样强悍的冰灵根的灵力,林昭只能调动火灵根,把灵力属性转变为火系,一点一点给濒临冻结的身体回暖。
而这个办法只能解燃眉之急,她灵力微薄,等到灵力消耗完全后,势必四肢百骸都会被沈危楼的灵力侵占。
更要命的是她另一半灵根属性是水